晨风轻绕,山色空蒙,牧沿舟早早起来在厨房忙前忙后。
“小公子啊,求求你赶紧出去吧!”原本负责掌厨的李婶婶叫道,“你再不出去,我这厨房可要被你炸咯!”
“李婶,你说这粥怎么就炖成锅巴了呢?”牧沿舟看着黑糊糊的锅底百思不得其解。为了让哥哥消消火气,他本想亲手给兄长炖个鸡丝粥喝。
当然了,任何困难都难倒不了机智聪明的牧小公子,炖粥不成,那就烙饼!
李婶婶在一旁干着急:“我的小公子啊,擀面杖不是那么用的啊!”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公子,不如我做好你再端上去给家主吧。”
牧沿舟义正言辞拒绝:“不可,我要亲自做,让哥哥感受到我满满的诚意。”
……
“你说这是鸡丝粥?”牧行川看着碗里一坨黑黢黢的玩意,眉心拧成川字。
随后看向另一个碟子里的不明物体:“那这又是什么?”
“烙饼。”牧沿舟顶着满脸面粉说道,“哥……尝尝?”
牧行川其实打心底不想吃这些黑炭,但是一转头就对上了弟弟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啧,当真是……让人不忍辜负这番心意。
于是,在李婶婶和崔叔同情的目光之下,牧行川拿起筷子,夹起了举世瞩目的一块黑炭,送进了嘴里。
“哥,味道怎么样?”
那天清晨,年少成名的牧云山庄家主败倒在了一块小小的黑炭上。
“哥,你还生气吗?”牧沿舟道。
“只要你别再下厨,我就不生气了。”牧行川用清水净了好几遍口,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状态。
“真的吗?你真不生气啦!”牧沿舟笑逐颜开,宛如秋日暖阳。
牧行川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道:“你是怎么从古神山出来的?”
这个问题他昨日便想问,奈何气头之上,未曾言及。
“是姬无契,是他帮的忙,我才出来的。”牧沿舟又低下了头,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牧行川看向他,“你为何忽然紧张了起来?”
“我怕哥你又生气。”牧沿舟小心翼翼道,“你上次说,姬无契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离他远点……”
“我哪有这么容易生气,”牧行川深吸了一口气,以手扶额道,“再说了,我上次讲的也只是江湖传闻,不可偏听偏信,他是不是好人,你要自己去斟酌明辨。”
流言蜚语一旦兴起,便如潮水般席卷人心,众人亦往往先入为主,轻易认定此人非善。
自己斟酌明辨?牧沿舟思忖了一下,姬无契除了言语轻佻了些,暂时并无其它不妥,而自己却先入为主定性其为恶,江湖传言的岁春楼种种,自己也并非亲眼所见。
牧行川继续道:“人言可畏,善恶难辨,真相易掩,当时这么说是想让你留个心眼,不是让你直接拒他三尺之外。”
牧沿舟道:“至少,他确实从怪物手中救了我,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牧行川正色道:“既如此,在这件事上,你需好好感谢他,勿让别人以为我们牧云山庄中人是忘恩负义之辈。”
“是!那我该怎么感谢他呢?”牧沿舟想了一下,“不如给他做顿饭?”
“大可不必。”牧行川立断。
牧沿舟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从树上飘落的银杏叶,指尖轻捻,宛若抓住了秋日来信。
他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该送什么。
牧行川淡淡道:“答谢完之后,回来关禁闭。”
牧沿舟以手撑桌,挺身而起,“哥!你不是说你不生气了吗?”
“不罚不长记性。”牧行川指尖轻点桌面,“至于关多久,看你表现。”
牧沿舟瞬间耷拉了脑袋。
……
日暮斜下,檐影微落,船明细火,云掩初弦月。
牧沿舟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那盒子用红绸包裹,坠着细长流苏,显然是用了几分心思。
他站在岁春楼前,夜晚的岁春楼光影交错,人声鼎沸,散发着暖融融的红芒。
踌躇片刻,他还是踏了进去。
一进去,一股檀香混着淡淡的脂粉味迎面扑来。
“哟,小公子,来咱们岁春楼是想点哪个小倌呐。”
牧沿舟朝声源处看去,来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身姿柔软得如山间灵蛇,声音虽然妩媚,但还能听出是个男人。
牧沿舟正想解释自己不是来逛青楼的,却见那人微怔,道:“原来是你啊,来找咱们楼主的吧,小公子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禀报一声。”
牧沿舟心下有些奇怪他为何会认得自己,却见周围的乐伎伶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带着不可言说的笑意盯着那红盒,在窸窸窣窣讲着些什么。
花容再次下来引他上去,“牧小公子不必拘束,这边请,咱们楼主就在楼上。”
待他进来之后,姬无契挑了挑眉,道:“可真是稀客啊,牧小公子怎么会主动来我这?”
“诺,给你的,”牧沿舟放下食盒,“我哥让我来好好感谢你。”
姬无契看着用大红绸包好的盒子,笑道:“这是什么意思,系以红绸,这莫不是……”他佯装思索了一下,“莫不是小公子给我的聘礼?”
“什么聘礼!”牧沿舟一下就涨红了脸,忙不迭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盘精致的榛子酥。
“给你吃的。”
姬无契微微一顿,道:“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
当然不是。
在答谢礼上,牧沿舟可是思考了很久,左右也不知姬无契喜欢什么,忽然想到李婶婶说秋天是吃榛子酥的最佳时节。于是他便拜托李婶婶做了一盘榛子酥,还特地叮嘱是送给重要的人。
李婶婶一听,重要的人?莫非是小公子有了心上人,于是还特地给食盒包上了坠着流苏的大红绸,
系以红绸,聊表心意,准备好这一切,李婶婶满意地点了点头。
姬无契拈起一块榛子酥,左看右看,就是不吃。
“你怎么不吃,难道怕我下毒不成?“牧沿舟当即塞了一块榛子酥进嘴自证。
“我怎么会怀疑小公子呢?”姬无契轻笑一声,指尖轻轻触碰到牧沿舟的唇角,拭去那一点残留的榛子酥放入嘴中,随即忽地加深了笑容,“倒是不知小公子竟还有这般手艺,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轻浮!”牧沿舟的脸霎时红得跟枫叶一般,”行了,心意已达,本公子走也。“
姬无契摇晃着酒壶,压低了声音道:“来都来了,不喝杯酒吗?”
丝丝酒香勾着牧沿舟的鼻尖,“本公子可不是什么人的酒都喝的。”
姬无契笑意不减,勾了勾手指,“过来啊~”他继续朝牧沿舟道:“上好佳酿,千金难买。”
牧沿舟咽了咽口水,一路过来,他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他朝姬无契斜眼看去,经过古神山生死相交,他对姬无契的防备已不似先前那般重,更何况未良人好喝酒乃众人皆知。
“那我就……只喝一点。”他回到桌边坐下,接过姬无契递来的酒壶,触手微温。
不过爱酒之人一旦举杯,怎会浅尝辄止?更何况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月满西楼,云树萧萧,几盏佳酿入喉,心防悄然瓦解。
姬无契侧眸看了一眼那红绸覆着的食盒,故意道:“小公子可知,在禾都,礼品上红绸相系,可是意味着暗藏倾慕之心哦。”
“那我可不知道。”牧沿舟把玩着空了的酒盏,无所谓道,“我本是未良人,未良系着红绸可没这意思。”
姬无契将那酒盏满上,“那不知在未良通常该是如何表达心意呢?”
提起未良,牧沿舟眼睛一亮,朝他娓娓道:“在我们未良啊,逢年过节时,会玩一种马术游戏。骑马行进时,男子可向心仪的姑娘大胆吐露心意,说些俏皮话,女子哪怕是面红耳赤也不能有任何反抗,只能设法摆脱,驶向终点。”
姬无契慢慢挑了眉,“哦?那对女子岂不是很不公平?”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牧沿舟继续道,“到了终点即可返程,女子就可以反过来追赶男子,男子若被女子追上,女子就可以用鞭子抽打他,尤其是那些说俏皮话惹过头的男子,免不了承受心仪姑娘的狠狠几鞭。”
牧沿舟将酒盏放下,“当然啦,如果女子也对这个男子有意,她就舍不得下狠手,只会虚晃几鞭或抽向马屁股。”
说起未良风俗时,牧沿舟的眼睛总是闪闪发光。
“听起来倒是很有趣啊,那小公子可被心仪的姑娘打过?”
牧沿舟神色有一瞬的伤感,顷刻间便恢复自然,他摸了把鼻子,看似不在意道:“我还没来得及长到那个年纪,未良就被灭了。”
姬无契眸色渐深,忽不知如何接上他的话。
牧沿舟瞧他忽然沉默,再次拿起酒盏在他面前晃了晃:“哎,我都还没开始伤心,你这样是作甚。”
姬无契旋即轻轻一笑,看向他,“如此说来,你应是与妖怪有血海深仇才对,缘何又要在灵渊阁救那几只小狼妖?”
“要你管,我看不惯不行啊。”牧沿舟将马尾一甩,“而且跟我有仇的又不是那几只狼妖,要是整天这也恨那也怨,我这一天天的不得累死。”
姬无契举杯:“好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牧小公子之胸襟,当真是令在下佩服。”他眼眸微眯,“若异地而处,晏某可实在做不到如你这般。”
“不过,刚来禾都那几年,我还真想过把所有妖怪都杀了,用来祭奠未良亡灵,后来还得多亏我哥……”牧沿舟自嘲般地笑了笑,“反正我可没你说的这般好。”
“君子论迹不论心,你只是这般想了,又没这般做,所以——”姬无契忽地靠近,捧起他的脸颊,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眸,
“在我心中,你就有这般好。”
牧沿舟微微愣了一下,也朝他看去。
倏尔,他轻阖眼眸。
片刻之后,眼帘再度掀起时,一抹笑意绽于唇边,似雪山银莲,不含任何杂质。
姬无契看得一时出神。
窗外风声细细,一点酒香轻轻飘散,日有小暖,岁月亦有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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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红绸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