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剑 第37章 第 37 章

几日后的勤政殿，元通匆匆忙忙从大雨中跑了回来，带回了消息，陛下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

元通擦干自己的额头上的水滴，说：“我亲眼看见，陛下喊了合贵妃，但是没一会就又昏睡过去了。”

“你师傅李巳可在旁边？”

“ 师傅在身旁。”

他捏紧手中的信纸，吩咐元通尽快将信送回到府邸去。现在，最让他翘首以盼就是尉迟广的归来。

虽然他在宫中也埋伏了些人，但是大多都是些宫女太监什么的，在这个时刻根本发挥不了什么用处。

他根基不在都城，只有兵马才能让他放心。

虽然现在虞舟祈推脱将所有政事都交给了他。但是朝堂之上，他说的话却没有半点分量，大多被合、柳下面的官员们给牵制。

前些日子，他找了个由头，要讲尉迟广调回来。

合甫当场就给他扣上了，延误军情的帽子，说什么北边虎视眈眈，需要尉迟广到漠北一同支援。

眼下，虞川轩有恢复的迹象了，若要论传位，绝对是轮不到他的。

这时候，若是悄悄让尉迟光绕道去陈、并两州，劝说昔日他的麾下，与自己的兵马一同带回都城，自己胜算极大。都城守卫再加上禁军，绝对无可能抵抗。

虞舟祈空有皇孙的名头，却没有兵马，就算再加上柳协的助力，最多也就只能调动都城兵马。

合甫是个文官，昔日与皇亲勋贵们走的近，但是与武官们却大多不对付。

心中这么一盘算，他心中就暗暗下了决心来。无论虞川轩是否苏醒，他都必须夺了都城，借此机会称帝为王。

勤政殿外大雨滂沱，仿佛要讲整座宫殿都吞噬在雨中。

宫女太监们撑着的伞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有些伞骨子在风雨中发出“咯吱” 的折断声音。

德礼宫内，朱薇将碗中最后一口汤药喂给了虞舟祈。

他躺在靠椅上，在连廊中望着大雨顺着屋檐滴落，院子中那只剩下孤独零落的腊梅，被大雨打落在地上。

“已经三日了，我何时能走，如何走？”

朱薇坐在他身侧，语气冷冷问道。

有些雨被风吹了进来，落在她的衣裙脚边，他说：“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再等两日，你我可以看到一场好戏。”

好戏？

朱薇不解，却看见大雨越下越大，鸟雀四处逃窜着。

“这一天，我从那日就开始等着了。”

他的眼眸微微有些闪烁，落在她的脸颊上，说：“当年，太子虞裕谋逆前，奉命前来捉拿的不是别人，而是戈阳王。”

“你怀疑当年你父亲的死，他也有所涉及？”

“不是怀疑，是肯定。”

朱薇不解他如何肯定这戈阳王就牵扯其中，说：“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没想到蒲芦姑娘竟然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意识到对方实在故意套话，朱薇撇过脸去。她想知道太子案线索，因为这关系到了玄甲军事件，她想要一个真相。

“无他，唯李寻常尔”

李寻常？所以是李寻常查到了什么线索了吗？

“所以，那你说的戏，跟戈阳王又有什么关系？”

……

大历的二月初八

接连下了四日的大雨终于在清晨停了下来，太阳从云朵后面露出头来。

虞舟祈很早就起了，站在她的屋外。待她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那人全然没有前几日的颓废的模样。

“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唱戏？”

“去哪里？”

“勤政殿。”

她是被抓住的勤政殿刺杀的犯人同谋，怎么能出现在勤政殿外。

“放心，今日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他手中捏着一块玉佩，正是最初他们相遇时争夺的那块。这些日子，她明显发现自己的内力有些恢复。

难道是他让人送的汤药？

可是这个问题，她是不会问出来的。就算再好又如何，转眼，他就又能将自己当做一枚棋子罢了。

勤政殿内有人正在焦灼的来回踱步，那人目光紧盯这门外，终于听见了马蹄的声音。

然后是远处有一缕轻烟自屋顶冒起。

“可以起事了”

戈阳王走到殿外，看着那一缕轻烟，抓住旁边元通的衣领说：“快，带我去陛下的住处。”

“殿下，这…… 这可是谋逆…… ”

然后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扇在元通的白皙的脸庞上，说：“如果到了这形势，你还有活路吗？现在害怕了？”

“我…… 奴……不敢”

元通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说：“奴……这就带戈阳王去……”

宫中他将自己的亲信都聚集了起来，手中握着那把在漠北铸成的报道，一路杀到了合荷的宫殿处。

他们大约了百余人，倒是肆无忌惮。只因为此时宫中羽林卫、执金卫正在抵抗着尉迟广带来的兵。

朱薇装扮着宫女模样，跟着虞舟祈身后，却发现德礼宫外早已经被人给包围了起来。

“戈阳王的人？”

“倒是不笨”

虞舟祈朝她偏了偏头，双手环抱在胸前说：“劳烦姑娘开路了。”

朱薇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凛白和大零的声音，旁边那人说他们都去干更重要的事情。

然后虞舟祈就不管不顾的拉住她的手腕，说：“听闻清虚剑法，天下一绝。昔日见朱薇舞过，甚是惊艳。今日，周某有眼福了。”

“你退后。”

朱薇从腰间抽出软剑，大约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包围的人就都已经被打倒在地上了。

他拉着她的手腕，快意的在宫墙内狂奔着，从德礼宫一路到了勤政殿内。

待到他们赶到时候，看到戈阳王腰间挎着长剑，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大约百人，一路浩浩荡荡杀到了合荷的住处。

而此时，在宫内外，传来了刀剑厮杀的声音。

“虞舟祈……这是你布的局？”

虞舟祈说：“非也，非我一人布局，是陛下的局，是柳尚宫的局，也是合相的局。”

“不过我这条命，今天就拜托姑娘了。”

“我师傅是因虞川轩而死，按道理，我也应当杀了你。”

她的剑鞘抵上他的胸膛，目光炯炯，说：“不过，我更想看看你们皇家父子相残的画面。”

于是，她飞身上了屋檐，顺手也将虞舟祈给带了上来。

一路轻功到了合荷的宫殿内。

宫殿外，戈阳王的人已经将宫殿给团团围住了。宫殿内只剩下没有什么武力的太监和宫女。

合荷在侍女的搀扶下从殿内出来，说：“大胆逆贼，竟然带兵进入后宫。”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须废话。”

在戈阳王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士兵们朝着宫内冲去。

“陛下在此，何人张狂。”

李巳搀扶着脸上颇有些疲惫面容的虞川轩，虽然面容上有些疲惫，但是步履稳健。

“你…… 你要反！”

虞川轩的手指指向人群中披甲戴胄的虞舟轩，目光中有些狠辣，让戈阳王心中不由得一震，转头去看元通。

却发现那小太监躲不知道何时躲在了李巳身边来。

“父皇，你已经年逾花甲，大历需要新的主人。”

然后他从腰间取出长剑说：“当年，太子谋逆那时，我就知道会有今日。”

说话间，开始就有刀剑相撞的声音来。

“来人，将这逆子拿下。”

此时从屋檐后冒出了众多的士卫来，是羽林军中，手中的箭已经上了弓弦。

虞舟祈走到士卫的前头，低头俯瞰着宫殿。他的眼眸不止何时染上了丝丝血丝。

朱薇想起了当年翻阅玄甲军旧案所见，当年太子谋逆正是被戈阳王给生擒，而此时，废太子的儿子转换了角色，成为了擒拿谋逆者的人。这一切，他早就开始布局了。

利用她让戈阳王掉以亲心，利用元通故意宣扬虞川轩病入膏肓，时醒时昏的消息，就是为了引出他那条谋逆之心，还有……

她站在屋檐上看的清楚，在不远处的西南角落，三股人马将宫门外的尉迟广兵马围住了。

只是可惜，戈阳王此时还不知道尉迟广早已经被牵制住了。这是一局死局。

“哈哈哈，我的侄子，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般深重的心思。”

戈阳王看着他说：“尉迟广很快就会攻破皇城，你们绝无胜算。”

“是嘛？忘了告诉六叔了”虞舟祈说：“尉迟广虽然集结了三州的兵力，但是若是从西边调兵，回来也不过三日。”

“西边的兵马”戈阳王心中一愣，虞舟祈并未掌握兵权，如何能够调动兵马。然后他的目光转移到了虞川轩的脸上，那是一张他怨恨的脸。

“是朕让他调的兵马。”

虞川轩冷漠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儿子，忽然想起多年前那日，太子虞裕来，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目光是心灰意冷。

虞裕是他最爱的儿子，却也是最不像他的儿子。他像他母亲，仁慈宽厚又决绝。

“父皇。”

看到虞川轩转身的背影，戈阳王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他说：“父皇，当年为何不看看我。为何不看看我。我在漠北带了十年，整整十年。”

“诶！”

一声长叹气后，虞川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哈哈哈哈，父皇午夜梦回的时候，不知道是否也会想起皇兄 。想起，当年逼他谋逆的时候，哈哈哈哈”

戈阳王笑的张狂，继续说：“父皇，怕是夜不能寐吧，不怕忠武将军来寻您吗？当年战报告急，是您故意不派兵支援的吧，要将他们困死在安路山上。”

“你……你大逆不道。”虞川轩从口中突出一口鲜血来。

可惜对方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是一边大笑一边说：“太子势力太大，而忠武将军作为他舅父若是再赢下了安路山一役便再无人可以制衡。所以您必须要让忠武将军败了。父皇，你好狠的心呀。”

虞川轩回过头来，眉头皱紧，已然是动了杀心了。

“父皇，您坐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享受着无上的权力。是你逼我们反的，是你逼我们反的……”

他手中长剑在脖颈处挥舞，留下了最后一句：“儿臣和他们一起在地狱等你。”

鲜血喷洒在地上，他的眼睛看着虞川轩久久没有闭上。

此时的天空已经被乌云给遮盖住了，看来又是要下雨的节奏。

宫殿内的还有四处喊叫声传来，宫内还有尉迟广带着亲信在试图突破重围。

虞舟祈朝虞川轩行了礼后，将这一切交给了陈衡。

大雨很快就在意料中滂沱而至，淋湿了他们的衣服。

在宫门外，虞舟祈取下腰间的腰牌，递给了她。

“趁现在还乱着，走吧。”

朱薇看着手中的木质腰牌，在大雨的滂沱和迷蒙中看不清他面容上的神色来。

正要迈步离开，被他拽住了手腕，拉入了怀中。

他的低声呢喃在她的耳边，“就一会，让我抱一会。”

她推了推他湿透的衣服，却放下了手来。

他的木檀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那人抱的很紧，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去。

偌大的宫殿，掩盖在烟雨的迷蒙中，那些血腥的厮杀、肮脏的算计，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大雨给冲刷了。

“阿薇，我好想你。”

“我不是。”

“阿薇对不起，是我算计了你。你我此生何其艰难，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雨水打湿她的睫毛，仿佛成为了她的眼泪，肆意林落着。

“你我此生注定山高路远，有幸相逢。此去，千万珍重。还望你我能有再见时。”

他松开了怀抱，在大雨滂沱中，转身离去。

朱薇知道他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看着他孤绝的背影，停了片刻，然后决然离去。

师傅，朱家八十一口的血债朱薇不能忘，你的嘱托，朱薇也一定会完成。

出了宫门，她骑上早已经备好的马匹，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这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