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师笔记 第7章 第七夜

弗格福斯特就建造在一座平缓的山上，山顶便是那棵庞大的洛莉亚树，庞大到它的影子可以将半座山都笼罩。树下伫立着一座高塔，那是西番雅婆婆的住处。

居民的房屋围绕着这棵花树一路向山脚下散布着。建筑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近不远，风格各异，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屋子的主人是属于哪个种族。

山脚下，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房屋有着用红瓦和草皮铺就的尖屋顶和被烟熏黑的圆烟囱，屋子间用平整的石板路相连。

这片建筑物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特别的矮。

矮小的门，矮小的圆窗户，每件物品都缩水了一圈，在屋旁那些正常高度的苹果树衬托下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像是被奇怪的巫师施了缩小咒。

这里住着的显然就是矮人族。

矮人们种了许多苹果树，现在正是苹果成熟的季节，空气中都弥漫着果香，红彤彤的果实藏在叶子下，挂了满树。

果树就种在路边，半边道路都在树荫下面…倒是有些令人担心那些熟透的苹果会忽然落下来砸在路过的人头上。

住在弗格福斯特的矮人有几十个。

他们习惯待在一起，于是便将屋子也建在了一起。

群居真是一个值得鼓励的好习惯。

反过来瞧瞧那些不合群的亡灵或精灵，他们和谁都合不来，住的地方也随心所欲七零八落。

每次有事情需要他们帮忙时，都得花好大的功夫才能找到他们。

山脚下住着矮人，住在山腰的是兽人族，妖精们也和那些毛茸茸的家伙住在一起山腰上。

至于精灵和亡灵，他们和戈露恩一样选择了清净无人烟的郊外，有时候会与他们在林中偶遇。

弗格福斯特目前只有这些种族存在。

因为人鱼和海妖不能离开大海，天族高居神殿之上，魔族销声匿迹，巨龙也已杳无音讯。

居民们很少会到山顶去——除了开会的时候。那是少有的大部分居民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会在树下的高塔旁商量一些事。

像是去坠星平野抓山萤这样的事也是在那里确定下来的：首先要确保那是一个晴天，其次要统计出门的人数，还要有人保护一路上的安全。

博尔莱斯现在要做的就是沿着山脚的石板路走出弗格福斯特。

然后就抵达他今天的目的地了：弗格福斯特附近最大的森林，北郊林。

白天鹅绒树、北部红枫和大悬铃木是北郊林中数量最多的几种树木。有一条小溪从日落峡谷起源途径坠星平野，一路穿过北郊林，最终汇入弗格福斯特的雾沼中。

制作舒缓药剂所缺少的无忧花就常常生长在溪水边。

雾沼周围瘴气蔓延，附近的天气也常常是雾蒙蒙的，并不适合这种喜欢阳光的花朵生长。

北郊林有茂盛的树木将瘴气隔绝，那里的阳光重新变得明亮，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便足够养活几株无忧花。

只需要沿着溪水行走，找到枝叶稍微稀疏的地方就能够找到无忧花。

这对博尔莱斯而言不算困难。

但要是能把它们挪到院子里种下就更好了，可以省下很多时间。

少年叹了一口气，默默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北郊林离他家可不算近，这一来一回可得浪费不少的时间。

“嘿！早上好啊！”一道耳熟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

博尔莱斯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他的矮人朋友正坐在树枝上摘苹果……准确地说，是等着他的铁块宠物将苹果递给他，而他的工作是负责坐在树上啃苹果。

这个有着短短的棕色卷发的矮人少年总是笑得没心没肺。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着浅浅的雀斑，笑起来时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虽然这个小矮人总是做出和年龄不符的举动，例如把博尔莱斯当作幼崽来看什么的——在长生种族眼里，十年、数十年甚至更长的岁月都是属于他们的童年时光。

眼前这位快六十岁的矮人是弗格福斯特里年纪最小的矮人。

博尔莱斯已经放弃了和科里解释人类与矮人的不同。

就比如说，按照两个种族的平均年龄来算的话，他现在已经同一百二十岁的矮人一样大了。

他的年纪已经不比科里小了。但谁让从前的自己傻兮兮地将辈分拉下去了呢…于是博尔莱斯只是点点头作为回应：“早上好，科里叔叔。”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科里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科里是博尔莱斯见到的第一个除妈妈以外的人。

那时候的博尔莱斯还很好忽悠。

不管科里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

说话间，一条泛着冷光的黑色蛇尾卷着一个滚圆的苹果递到科里手边。

矮人看也不看地就接过啃了一大口，于是被酸得五官拧起。

在满树的香甜红苹果里挑出一个酸到涩嘴的，科里不知道自己是该夸赞还是该送这条蛇回炉重造。

看来我得得抽空拆开检查一下它的机芯是不是有问题了…科里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但面上丝毫不显。

不想在“幼崽”面前丢脸的矮人硬着头皮将嘴里酸涩的果肉咽了下去，并且试图转移自己唯一的后辈的注意力。

他露出一个在博尔莱斯看来相当勉强的笑：“小莱斯这是要去哪里？”

博尔莱斯没有接话，只摇头劝道：“酸就别吃了。”

“也不是很酸。”矮人的底气略显不足。

在假装不经意地把手里的苹果丢掉之后，科里抬起一只手挠着后脑勺，嘴里打着哈哈，道：“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长吗？”博尔莱斯反问道，他倒是有些不解。

好长一段时间？

究竟是多长的时间，才能被长生种称为好长。

科里摇晃着双脚回答道：“已经有五六天了呢。”

“小莱斯陪我去雾沼采蘑菇呗，萨卡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想给她烤一个大大的蘑菇馅饼。”说着，矮人便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发出敦实的一声“咚”。

原来是脚下一滑，用臀落地了。

“哦，我没事。”

矮人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矮人总是好面子的。

初见科里时，博尔莱斯还是一个只有科里腰那么高的小豆丁，但现在他已经比矮人高两个脑袋了。

八年了……矮人是一点身高没长，又或者只是长得不明显？但这个问题是绝对不能在矮人面前提起的。

他会跳起来打人。

博尔莱斯已经习惯了科里的冒失，身为矮人的科里也不会因为这种高度的摔落而受伤，所以此时最好的做法是轻轻带过，挽救一下这位矮人“叔叔”的最后一点脸面。

“你真该改装一下你的鞋子了。”博尔莱斯道，“它总是打滑。”

“其实已经改装过了…”

科里小声嘟囔着。

博尔莱斯假装没听见科里小声说的话，只是微微举起手中提着的篮子在矮人面前晃了晃道：“今天要去北郊林，改天再陪你去采蘑菇。”

“北郊林…”科里脸色一变，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他摩梭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随后矮人朝着树上招招手，一条乌黑冰冷的蛇形生物落下来。

矮人毫不见外地将这条蛇放进了博尔莱斯的篮子里，让那轻巧的藤编篮子往下重重一沉。

“……”

博尔莱斯看了一眼篮子里沉甸甸的一坨，又看了一眼毫无自知之明的矮人，道：“我提不动。”

不是任何人都有矮人那样的力气的，况且，如果这真是蛇的话那还好一些，可这是一个冷冰冰的机械造物，机芯和表壳都是火焰锻造后的精铁块。

重得博尔莱斯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篮子等下就会被压出一个洞。

科里支支吾吾道：“我还没研究出无脚类的跟随功能……只能这样带着。”

“有脚类的跟随你也没研究出来，它们向来都是乱走，还不如一直停在原地，倒是省了到处去找的力气。”

博尔莱斯这次毫不掩饰地说着实话。

科里造的东西就没几个靠得住的，博尔莱斯已经很确定这件事了。

上次他听信了科里的鬼话，带着他做的切斯特去了雾沼林——切斯特是一种会自己走路的箱子，炼金术士和矮人都可以制造出它。

这种有脚箱是一种略显鸡肋的运输工具，具体缺点是行动速度慢，容量小。

但如果它的制造者是科里的话，这些缺陷里还得加上一条优点：在某些时候能够克服行动速度缓慢的缺陷，带着东西飞快地乱跑。

要不是为了追回那个破箱子，博尔莱斯前几天才不会在林子里迷路。

“胡、胡说！故障，那只是忽然故障了懂吗！我已经修好了……”科里有些面红耳赤地辩解着。

对于矮人来说，制作出失败的造物是相当丢脸的。

在羞愧和心虚褪去后，科里伸手把他笨重的机械从博尔莱斯的篮子里拿出来：“但还是想办法把布鲁斯带上吧，它可以保护你。”

他将那条任人摆弄的蛇拿在手中上下比对着，试图在博尔莱斯身边找到一处可以塞下它的地方。

“你真的记得住它们的名字吗？”博尔莱斯质疑道，“你上次做的那只四脚蜘蛛也叫布鲁斯。”

“都是布鲁斯。”科里依旧嘴硬。

找寻无果，科里只能掂量着手里的蛇好没气道：“明明一点不重。”

“听我说，最近北郊林里有怪东西，你一个人去那里，科里叔叔有些担心。”科里道。

闻言，博尔莱斯配合地问道：“什么怪东西？”

科里示意博尔莱斯弯腰把耳朵凑过去，他得悄悄地说。

矮人语气凝重：“里面有可怕的哭声，叔叔我最近都不敢去那片林子了。”

“哦——”博尔莱斯恍然大悟。

“不信。”他果断地和这个只会给人添乱的捣蛋鬼挥手道别，“回头见，科里叔叔，我今天很忙，暂时没时间陪你玩，等我回来再陪你去采蘑菇。”

说到这里，博尔莱斯顿了顿自己离去的脚步，又补充道：“你不要一个人去采蘑菇，中毒了会很麻烦的。”

“什么嘛，我分得清蘑…”科里在少年的目光下越说越心虚，最后只得摆摆手表示他明白了。

“我知道了，但你记得要活着从北郊林里回来。要是被怪物抓走了……咦？那我会拜托西番雅婆婆把小莱斯变成亡灵的，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一不小心就老死掉了——唉，我每天都在担心这件事。”

哎？我怎么才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居然能想到这么棒的主意！科里越说越开心，甚至已经开始畅想未来。

“到时候再说吧。”博尔莱斯只能回给科里一个微笑，“那我先走了。”

“拜拜！”科里高兴地挥手，“但最好还是要自己回来哦，变成亡灵之后你就长不大了，我觉得你应该还想再长高些。”

矮人让步似的说道，像是在说[拜托你死在一个合适的年纪。]

*

【矮人点燃星灯照亮黑夜，在流星前述说愿望。】

——来自不知名的笔记。

不能迫害小学徒整个人都变得没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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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