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实验室研究日记 第6章 雨季

次日一早，唐宋还未睁开眼便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现在爬起来收衣服估计也来不及了。

正好上午没课，不如多睡一会儿。

这么想着，翻了个身，头脑却渐渐清醒过来。

抓起手机滑开，立刻有几十条条消息蹦到眼前。

大部分都是陶冶无意义的罗里吧嗦……这家伙竟然凌晨两点还在研究阵法符咒？

正在唐宋戴着耳机听陶冶那堪比半场电影长度的几十条语音时，新消息提示音及时的把唐宋从回笼觉的边缘拉了回来。

“方诺助教：唐宋，你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实验室来了一批普通病料，你过来跟着一起处理吧。”

又来了病料？

这么快？

这世上妖怪这么多的吗？

唐宋抓着手机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斟酌着写道：“我明天下午过去吧，但是明天晚上有课。”、

想了想，他又把后半句删掉了。

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的课是绝对不能落下的，但明天晚上的课——妖怪行为学——既不是什么重要的课，老师也不会点名，所以……

——“可是你不担心方诺再搞出点什么危险来吗？他明知道你既没有其他驱魔师的家传护身术法，又没多少关于妖怪的专业知识，还给你安排这么紧凑的实验室工作，不觉得奇怪吗？”

——“上课的话，就要面对陶冶。”

——“那干脆两个都不去…… ”

“唔……临兵斗者……临……”

旁边的张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嘀嘀咕咕的念叨咒语。

“拂除……远离……”

唐宋的脑内小对话也受到对方干扰而终止。

算了，还是去上课吧。

面对陶冶起码比面对方诺要安全一些。

早上的雨下到中午一点多终于停了，唐宋把衣服收回屋子，想用空调的冷气拯救一下它的潮湿。

陶冶推门而入，被悬在半空的衣服吓得差点在宿舍里使出术法：“我去！谁把衣服挂在门口了啊！白日扮鬼吗？”

唐宋从衣服后面探出头：“有事？”

“唐宋，这是你的衣服？”陶冶绕过来，上下打量衣服，又走到阳台上看看，“怎么挂在屋里啊，影响风水的。”

“太潮了。”唐宋没理会他，自顾自的收拾书本，“初考核的事情我问过方诺了，他说我这样的情况可以推迟考试时间，等大概一年的时候和其他考试一起进行。”

“其他考试？一年之后哪还有什么考试？”

“这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你和我们一起考也没问题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提前使用训练场的审批已经通过了，这两天我们就可以过去进行术法训练，我们先从简单的能量流转开始，我会请专门的瑜伽老师过来配合我家特殊的法门帮你打开体内的脉轮，然后就——”见唐宋兴致缺缺，陶冶拍拍他肩膀，“你不想去？”

倒也不是不想去，就是——莫名的有种别扭的感觉。

好像从昨天回来后就有点，今天早上以为是阴雨导致的情绪压力，现在直面陶冶感觉就更明显了。

“也不是。”唐宋摆摆手，“想去。”

“啊？”

“我想去。”唐宋重新说了一遍，“但是这两天除了上课之外我还得去实验室。”

“你老师叫你？”

“方诺。”唐宋道，“去学习妖怪的基础知识。”

内部脉轮都没打卡就学习妖怪的基础知识？陶冶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方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他又不好给唐宋解释，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对方好不容易培养的对妖怪的兴趣给磨没了。

“那——防护咒语他教你了吗？”没学会走（脉轮能量流转）就学跑（接触不同于人类的妖怪能量）已经很出格，陶冶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个方诺能好好从纷乱浑浊的能量里保护好唐宋。

结果唐宋摇头。

陶冶当即两眼发黑差点一口气倒不上来。

有毒啊！无论是从字面上还是从实际上！

那些从小在术士世家里长大的驱魔师可能不了解，但他，一个跟唐宋“差不了多少”只是“天赋好了那么一点点”的、在小学全部读完升初中的档口突然被陶家人带走并且拐进妖魔世界的他，可是非常清楚不加防护就接触妖怪能量，或者不加防护就去接触任何“超自然”的能量，是多么的危险！

情绪会变差，身体会变得敏感虚弱，就连运势也会变得低迷诶！

“他没搞错吧？防护咒语都没教就让你进实验室，接触妖怪？不是我夸张，普通妖怪闹肚子三天，生病妖怪一周，碰到死的或者魔化的你一个月内都别想消停！”

“我昨天看了一只魔化的。”唐宋淡定回应。“没事。”

“是你没感觉到！”陶冶看唐宋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危重病人了，“低频能量对人的影响是由内而外的，更何况你的身体现在对这些还不敏感，等你能感觉到，早就来不及了！”

陶冶见唐宋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气的扯下他挂在屋里的衣服，摔在地上狠命的踩了几脚！

微微潮湿的白衬衫成了最好的擦地布，陶冶43码的鞋业个个清晰，唐宋霎时感觉气血上涌、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一层血色滤镜！

“定！”陶冶顾不上什么宿舍内不能动用术法的管理规定了，先是用陶家的结印手法定住唐宋的动作，紧接着扯开唐宋衣服往他心口丹田等几处能量汇聚的地方贴上符纸，最后脱下自己衬衣裹在对方身上，背起人就往学院治疗室跑！

以自己的水平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唐宋有异，看来无论是什么缠上了唐宋，都绝不是能轻易解决的，搞不好就已经渗入了他的肌理甚至缠绕上了他的血脉！

陶冶对那个不着调的助教气的咬牙切齿，好容易把人背到了治疗室，赶紧发短信让巫影给他和唐宋请假。

“咦？”穿着白大褂的治疗老师从治疗室内间走出，看看陶冶，又看看唐宋，“这不是唐宋吗？”

听到这话，陶冶也是一愣，抬头去看对方的铭牌，上面清楚地写着“白泽”两个字。

白家人？

他家不是只有一个独苗少主么，因为身体太弱从小就是请家庭教师上门教课，全族人都众星捧月似的捧着他；更何况白家人大多天生通灵八字弱，除非必要绝对不会离开家族势力范围外出谋生，这里怎么会蹦出一个姓白的来当校医？

“他被魔化妖怪的能量给污染了。”陶冶指指唐宋额头的符咒，“我暂时定住了他体内乱窜的能量，通过催眠的方式希望能够延缓他被侵蚀污染的速度。”

“被魔化妖怪能量污染？”校医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回事？”

陶冶十分不满校医不负责任的态度，但还是忍耐着说道：“他是今年才入学的学生，还没有学习基本护身咒语，进入实验室接触到魔化污染的妖怪因此受到了影响。”

校医围着唐宋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他正前方，猝不及防的扯下了唐宋额头的符咒！

陶冶抬手要阻止，然而对方动作异常迅速哦，不到一秒种就解除了唐宋身上所有的术法限制。

“老师，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突然解除限制，唐宋从催眠状态快速苏醒时血液循环也会加速，被侵蚀的速度也会大大加快啊！

“他没事。”校医摆手，“你想多了。”

“我明明感觉到他身上有低频能量在震动！至少，至少应该进行一下能量的净化吧！”

“就像你说的，他现在，根本还理解不了什么能量流动，更控制不了体内的能量，如果因为一点怀疑就贸然对他进行能量净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校医摘下眼镜，同陶冶对视，而后眼神逐渐下移，“普通人能量忽高忽低实在太正常了，运用阵法这种强力的东西直接消除他所有负面能量，他以后想不清净都不可能了，你确定这样做他清醒过来不会想杀了你？”

哈？什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副作用？

“我说唐宋，”校医转向唐宋，打了个响指，唐宋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你有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吗？”

“方诺？你怎么在这里？”唐宋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儿？”

“校医院，你同学担心你，特地把你绑了带过来的。”

唐宋转向陶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什么该说什么。

“我没事。”

“没事就好，”方诺笑笑，朝陶冶露出胜利的笑容，“那下午别忘了来实验室哦~”

“你就是方诺？你为什么会在校医院？你的铭牌写的明明是——”

“能者多劳嘛。”方诺摊手，“校医白泽有事离岗，我替一下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你会说唐宋没事，你就是怕承担责任吧？把一个没有自我防护基础的学生带进实验室，你知道自己有多不负责任？我晚点就会写信给院系领导，以陶家的名义……”

“省省吧小朋友。”方诺整整衣服，“那群人只要看到我的名字就会把你的信丢进垃圾箱的。”

哈？

“不过，如果你想更多’了解’我的话，我不介意你跟唐宋一起来我们实验室打杂哦~”

方诺当然就是随口一说，毕竟他的名声啥样，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就算陶冶想跟着唐宋来实验室，陶冶的老师敢放人过来？

结果——

对方还真就来了。

于是，毫不意外的，唐宋他们实验室沸腾了……

虽然陶冶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知道的上午医务室里发生的事情，但这群人狂人的眼神可真是吓人啊！

“看看，看看，什么叫为爱敢闯龙潭虎穴？这就是！”

“真爱，绝对是真爱，他俩锁了！”

也不怪大家，陶冶的颜值在整个院内甚至整个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他的身份以及背后的家族太难搞，情书恐怕在他入学第一天就能塞满宿舍衣柜。

而现在，这位被众人臆想的邪魅狂狷霸道总裁范的陶冶，竟然为了跟他比起来可以说是普通到尘埃里的唐宋，公然和长相欧美个性魔鬼的万年助教方诺对线？还亲自过来拆敌方水晶？修罗场，绝对是三个男人的修罗场！

“他俩锁了，钥匙你吞了？”低沉的恶魔音在身后响起，在线嗑cp的众人缓缓转身，看到身上冒着地狱火焰，手上拿着恶魔长刀还提着不知名生物残躯的方诺！

“啊啊啊啊啊！”离方诺最近的女生立刻发出惨叫。

这家伙还把不知名生物的残躯塞进了她手里！还施了咒让她松不了手！

“这是谁重金购入的人形尖叫鸡吗？”见对方惊恐的脸色苍白，方诺只好又把袋子拿了回来，“不做实验就别在屋里待着，放到科研楼门口或者哪个异度走廊迎客不好吗？”

原来他手里拿着的是将要处理的普通妖怪病料。

“我来拿。”陶冶生怕方诺这货下一秒就要把妖怪病料塞给唐宋，干脆主动上前接过袋子，“预处理了吗？”

所谓预处理，当然就是记录来源、分析妖怪品种以及分离需要进一步专业处理的组织。

“嗯哼，蝙蝠妖，两百年不到，没有化形，不知道为什么被困在了一个山洞里然后就嗝屁了。”方诺打开净化台示意陶冶把病料倒到净化台内法阵的中央，“内部组织还没取，得看看它们到底是饿的还是吃错了东西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另外这两个妖怪内丹都是丢失的状态，但没法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丢失的，也比较麻烦。”

“周边走访呢？”

“你要是夺了内丹那家伙你会承认吗？”

“多少会有些端倪，地方的术士虽然统计不全，大概也都是记录在册的，谁的气息发生变化或者力量突然增长应该不难查到。”

“这种事情还是留着你们之后实习了慢慢体会吧，我跟你说不清。”方诺摆手，给唐宋腾出地方好让他看到陶冶的操作方法，同时低声讲解一些注意事项。

上次送来的只有大部分魔化污染后的组织，因此唐宋并没能确定妖怪和普通动物有什么区别，这一次送检的妖怪很完整，可唐宋依旧没分辨出净化台上的蝙蝠妖和寻常的蝙蝠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在野外看到这样两只死去的蝙蝠，他绝对想不到这竟然是两只妖怪。

似乎是看出唐宋的心思，方诺摘下眼镜递给唐宋：“带上这个看看。”

唐宋稍有些犹豫，而后接过，戴好。

有些若隐若现的白雾从蝙蝠妖的躯体上升起，飘散。

“有内丹的妖怪，它的躯体在驱魔师的眼中会带有一圈光晕，并且这个光晕是流动的，在它核心内丹处亮度最胜；而失去内丹后妖怪修为丧失，通常也会伴随着魂飞魄散，所以身体上会有淡淡雾气，那是它作为这个世界的‘存在’逐渐消解的证据。”方诺顿了顿，补充解释后半句道，“雾气散尽，妖怪的魂魄也就彻底消散，再也不能重回这个世界。”

唐宋立刻想要把视线自那越来越稀薄的雾气上移开。

可他越是不想在意，反而看的越清楚。

“能看到雾气的驱魔师少说是家族族长级别的，”陶冶不想让唐宋陷入到低落的情绪中，岔开话题，“这种妖怪要不是有人刻意盯住，估计根本不会被发现它是个妖怪来的。”

“说的没错。”方诺道，“可是这样‘不被发现’的妖怪尸体上残留的怨念，正是许多魔化污染源形成的原因。”

“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它？”唐宋问道，“我们把它们带回来还进行各种处理，它们的怨念会不会残存在我们这里？”

“理论来说当然会。”方诺道，“不过我们又专门的无害化处理部门，而且我们整个实验楼被多种阵法监护，那丝丝缕缕的怨气根本来不及聚集成气候就会被净化掉的。”

“净化也是需要时间的。”陶冶分离完需要进一步分析化验的材料，将剩下无用的部分重新包回污染隔离袋，将隔离手套也丢进袋子，“你们这里收病料收的这么勤快，我看净化起来难度可不小。”

“所以等会儿就拜托你和唐宋去丢一下这个咯！”方诺顺水推舟的把后续丢垃圾的工作安排出去，转向唐宋，示意对方跟他走到离净化台稍远的地方，“好了唐宋，现在你已经看过普通妖怪病料和魔化后妖怪的病料了，我要你告诉我，你觉得这两者的差别在哪些地方？”

方诺的语气就像是讲完课当堂进行考试的老师。

唐宋思索片刻，从外观形态、肌肉色泽、眼观能量态几个方面进行回答，末了他补充道：“在魔化后妖怪体内可能残留黑气形态的魔化污染源内核，会对实验人员的人身安全造成一定威胁，而普通妖怪不存在这个问题。”

“黑气？”陶冶敏锐的捕捉到信息，“什么黑气？我只听过受到魔化污染的妖怪躯体会散发黑雾，那个黑气和魔化污染源内核又是什么？”

方诺摊手：“是被污染的内丹异变后的形态，别太大惊小怪。”

信你才是有鬼，陶冶心道，敷衍的笑了两声，拎着袋子走到唐宋身边：“病料处理完了，该学的也都学会，可以走了吧？”

方诺不说话，也看向唐宋。

唐宋看看袋子，对方诺道：“我晚上还有课，跟陶冶把病料送到无害化处理部门，之后就去上课吧。”

“好，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方诺见唐宋也不想在实验室多待，主动让开，“上次的分析报告，等出来后我给你发电子版，到时候你有任何问题再来问我~”

——提着袋子去无害化处理部门的路上，陶冶显得心事重重，比刚才在实验室里脸色还要更臭。

唐宋原以为陶冶过来转过一圈就能放弃对“他有病”这件事的执念，现在看来，对方不仅没有放弃，好像还联想到了更多问题？

“真是太奇怪了……”陶冶摇摇头，向唐宋道，“唐宋，过两天我帮你联系专业的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吧。”

唐宋并不接话。

“我知道你自己感觉不到什么，可是我敢肯定，那个方诺绝对有问题！”两人走进无害化处理部，唐宋填表，陶冶把病料放进无接触处理箱，“接触魔化妖怪对于高级别术士来说都是绝对的危险操作，他故意让所有人离开，单独带你操作本身就是违反规章制度的行为；而且他昨天才近距离接触了魔化妖怪甚至魔化内核，今天身上竟然能够一点魔化的气息和低频的能量都没有，这也是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唐宋，他这个人身上实在有太多疑点，我看还是少接触比较好。”

唐宋点头：“但他是老师安排的带我的人。”

“那就等何图老师回来你再进实验室。”陶冶脱下一身防护服，放进另外的净化箱，过来帮唐宋看他们的表格有没有填对。

唐宋把表格推过去方便陶冶检查，抬头看见无害化处理部的老师慢悠悠的走过来收东西。

这位老师也不知道年纪多大，佝偻着身躯，带着口罩也看不清面容。

唐宋正要感叹驱魔师果然人手不足，连年纪这么大的老师也不能退休时，忽然看到一缕黑气自老师的胸口慢悠悠飘出，钻进了装蝙蝠妖病料的袋子里！那袋子很快被传送过一个拐角，到了唐宋无法看见的地方。

“陶冶，陶冶！”唐宋扯过陶冶，“你说魔化妖怪的能量会感染人，那天天在这里处理病料的老师，会不会……”

“老师？”陶冶皱眉，“这地方没有老师啊，为了避免你说的那种可能，这里在建设之处就是全机械设计啊。”

“我明明看到——”唐宋指向里面的处理室，发现了问题——处理室是两道玻璃内外封闭的，确实没有预留任何可见的出入口。

而陶冶则更坚定的认为，是唐宋沾到的不好能量导致他出现了幻觉。

鸡同鸭讲的烦躁感令唐宋不再说话。

两人离开无害化处理部去上晚课时，夕阳格外晃眼，仿佛战胜连绵的阴雨后刻意出来大显神威。

唐宋抬手遮在眼前，走进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