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躬行 第6章 第 6 章

如果石启澜说他没有期盼过，给自己补课的人就是林子业，那就太假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自己是开心的。

甚至是欢天喜地，蹦蹦哒哒地跳着过年好。

他完全不知道这种喜悦之情由何而来，明明那个人网络上如此冷漠。

石启澜只能认为这份喜悦是因为太久没见或是没料到能以这种方式见到对方。

石启澜真的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后妈跟他姐在这件事情上的功劳最大。

毕竟他从一开始报名就根本没想过林子业会参加这类浪费自己时间的活动，报名也只是不想在家。

所以林子业难道跟自己一样？

也有‘不得不’的理由吗？

看似完美的少年，内心深处也有不被旁人知晓的苦闷？

石启澜觉得自己脑洞真大。

他其实一直当不了别人苦恼想发泄时的倾听者，原因在于他对别人吃苦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

赵映晖不同，明知石启澜这样，依旧很喜欢揪着他说天说地。

赵映晖固执的认为石启澜这种左耳进右耳出，什么都不过脑子的木头桩，特别适合当倾泻时的垃圾桶。

石启澜对此很自然的右耳出了。

可他知道，如果林子业遭遇不太好事情，想跟自己诉说，自己肯定会从木头桩子变成有点情绪的桩子。

就像美人落泪总会令人格外怜惜吧，石启澜承认自己是个视觉动物。

去图书馆这天，石启澜早到了一会儿。

无所事事地盯着墙壁上钟表的秒针一步两步地挪动，心里烦闷，像个刚跑完一千米的人。

石启澜不喜欢等待，或者说是他不喜欢等待未知。

未知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恰好是个悲观主义者，总会令自己徒增烦恼。

石启澜刻意控制呼吸的次数，想要减少对未知校友的期待。

他知道自己这种种行为是因为什么，又或是在期待什么。

同时他感觉到脑子里的悲观主义正在暗自发力，它小声说着：不要瞎想啦，不可能的，你什么时候运气这么好过。

石启澜被两股情绪搅和的，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来回的折腾。

又这样熬没了不少时间，他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初一实验班的尖子生。

石启澜看着眼前的男生，在心里咬牙切齿：你最好说你是碰巧来的以及那个□□不是你的小号！

秦兆栋是觉得自从他换班以后，果然大家对他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其他人就不说了，连以前关系那么好的同桌，现在看他的眼神都挺陌生人的，甚至有点仇视？

搞得他心里怪不是滋味……

那种隔阂感让人没勇气先跟对方打招呼。

石启澜涨着一肚子的话想说！

他就知道，那个人，没这个闲工夫凑这个焖子！

他真是，他真是期待了个狗屁！

“走啊。”，石启澜一边没好气地喊秦兆栋，一边暗骂刘思宇。

这算不算欺诈啊！

秦兆栋并不知道为什么石启澜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呃，这可以算态度吊差了吧？

这么没好气的口吻……他秦兆栋有做过对不起石启澜的事情吗？？

难道自己抄进实验班让对方很气恼？

石启澜虽然不说但心里非常羡慕？

秦兆栋被对方这个气势压倒，没脑子的尾随着跟进图书室，直到他看石启澜刷卡进去，这才反应过来。

“诶，不是，石哥，我是来看电影的……”

“大早上你……”

石启澜话说到一半，他想了想，也是啊，他们俩可以说是半斤八两，补课能补个啥啊。

去看场电影打发打发时间算了，反正也免费。

如果秦兆栋看完了想去干别的可以直接走，他还能坐下来继续看。

石启澜突然觉得这主意挺不错，他这个寒假可以每天都过来捧场，从早做到晚。

石启澜走到侧门，正准备从侧门出去，脚步还没挪，就听到秦兆栋万分惊喜地声音：“我靠！林哥！好久不见啊林哥！你怎么来图书馆了？”

紧接着是石启澜十分熟悉又有些陌生地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啊秦哥，我过来学会儿。”

那语气不像以往听到的那么低沉，朝气满满还带了几分愉悦。

石启澜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原来他那么想听到这个声音。

他看着秦兆栋像定格动画那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跟林子业说着什么，两个人像达成了莫种共识。

秦兆栋开心地同对方击了个掌再一点一点向旁边移动，给对方露出刷卡区。

林子业比秦兆栋高些也壮些，走上前来一点点在石启澜面前露出自己的全貌，手拿学生证放在刷卡区上。

那‘滴’的一声，明明是图书室电子门槛通过的声音。

可石启澜总觉得他的什么也‘滴’了一声，同意林子业的通过。

林子业过了门槛刚好走到石启澜的正对面。

石启澜顿时无所适从起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接着把脑袋一低没再抬眼，因为他的脸几乎是‘刷’的一下就烫起来了。

他不知道脸红的厉不厉害，怕被林子业看出来。

同时他听到秦兆栋跟自己说了什么，石启澜只能抬头。

秦兆栋话刚好说完，正朝自己或是他旁边的人挥手，要走。

石启澜原本要挥个手回应一下，但总觉得林子业像在看他，手便卡在原处没抬起来，小幅度晃了晃，扯了个笑脸算作回应。

秦兆栋：…… 石启澜你是让空气给绑了吗？！

林子业：“咱们走吧？”

石启澜小鸡啄米般快速点点头。

天呀，对方真的是来给自己补课的？

“很失望吗，看到是我来给你补课？”林子业突然问道。

“啊？我为什么要失望？”石启澜不明所以。

“见你一直没开口说话，还以为你不开心。”，林子业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说道。

这下搞的石启澜不会了，他着急地想要解释不是这样，无意中跟林子业对视一眼，又慌乱地低下头，嘴里只说的出没有这两个字了。

石启澜确实心里有些别扭，但没到不高兴的程度。他只是不理解林子业为什么在网上不肯告诉自己是谁。

对方尽在掌握，他却一片未知，这种信息不对等让他有种被拿捏的不适感。

“呃，为什么在网上不告诉我你是谁？”

他还是问了出来，这种让回答者有点尴尬，对他来说却很重要的问题。

林子业像没预料到对方会这么问，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从书包掏书，把书都掏出来放桌子上后，他才抬眼看着石启澜，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谁，你还会来吗？”

石启澜尬笑两声：“会吗……会吧？哈哈，哈哈。”

……

不得不说林子业真的很聪明。

虽然石启澜很期待能见到林子业，但这种近距离接触的相处模式显然不在他设定的规划里。

石启澜只想偷偷关注，并不希望对方注意到他。

林子业：“你讨厌我吗？”

这语气听起来怎么感觉那么委屈呢……

石启澜几乎是想脱口而出了……

他很想说‘我并不讨厌你啊！我只是不好意思面对你，因为你看上去实在是太耀眼了，这让我自尊心好受挫。’

石启澜说不出口。

这太直白了。

他开始甩锅：“我并不讨厌你，我只是有点内向。”

林子业听闻随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是补课时间。

今天补数学，林子业先把石启澜写的寒假作业判了判对错，给他一个空白的笔记本，让他把错题写在上面。

林子业讲课的时候，十分认真，没有多余的废话，知识点掰开揉碎讲，争取简单易懂。

石启澜没心思去想有的没的，第一次这样沉浸式体验学习的乐趣，一头扎进学海，不必在乎自己能不能畅游。

反正有林子业在下面撑着他，每次要沉下去都会被对方拉起来。

石启澜吭吭哧哧写了一整页的错题，林子业看完又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出了几道类似的题给他。

举一反三最能反应学习的成果。

石启澜解题，林子业在他旁边看书，仿佛指导他抽个空就能完成，看上去游刃有余的。

石启澜便没有特别大的心理负担。

在林子业快看完这章节内容的时候，石启澜也做完了。

他刚把笔放下，林子业便伸手过来拿本子，行云流水到石启澜觉得对方像一直在盯着自己这边的进度。

“这几个都对了，可以啊。你再看看这个。”，林子业大手一挥，又往本子上写出几道递过来。

石启澜接过来埋头苦干，提交。

“嗯，对了。看看这个。”

石启澜继续埋头苦干，提交。

“嗯，错了两个。这两道题第一步都要先算出x等于多少，才能继续往下推，你重新算一下，算完把这页题做了给我。”

林子业仿佛一个无情的出题机器人，把石启澜搞得也机械起来。

好在题都很基础，大部分带入公式跟林子业教的解题思路都没问题。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自习室做题的做题，看书的看书，时间仿佛过的很慢。

石启澜偶尔会假装不经意地偷偷看一眼对方。

像现在这样。

先看个整体的侧脸，什么立体感的眉骨呀，高挺的鼻梁呀，低头看书时纤长的睫毛呀，嘴唇倒很薄，嘴角正一缓缓上扬……

“我脸上有题？”，林子业像是察觉到了石启澜的目光，出声问道。

“呃……”，被当场抓包的石启澜无可狡辩，赶紧低头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写题。

石启澜没想到他这半天学到的甚至比在学校那么多天加起来都多。

难道他在学习数学这方面比较挑嘴，吃不了大锅饭，只能吃小灶？

过几天他发现英语也只能吃小灶。

一个寒假下来，石启澜发现他在学习上只能吃小灶。

就连体育课，他都要吃小灶。

“石启澜居然会运球了！”

听到秦兆栋这么说，石启澜发自内心觉得小灶真香啊……

林子业不愧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横扫初中部的全能选手。

虽然后来班级测试时石启澜的各科成绩没有像开了金手指那么夸张的直线飞升，但起码这次能保证及格了。

林子业这个人是真的好，不光认真辅导，还愿意授人以渔，他帮助石启澜找到了最适合的笨鸟学习法。

此法无法助人一步登天，但如果照做肯定不会像以前一样被狠狠落下。

两人在网上聊天也变得频繁起来。最开始是林子业单方面通知补课的时间地点，到后面石启澜会问一些做不明白的题。

现在偶尔的时候还会闲聊几句。

这个寒假见到林子业的次数可比在学校多了太多太多。

是物超所值的活动。

全部都收获满满，不管是脑子是心还是他的眼睛。

一起大饱口福，一起愉悦。

他甚至在寒假的最后一天，忘乎所以的邀请林子业一起看了场免费电影。

排队检票时，石启澜脑子里全是反驳声。

‘石启澜你现在是要浪费林子业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让他跟你一起看破电影？’

‘你还记得自己制定的底线吗？’

“怎么了？”

石启澜回过神，表情不太自然的说：“我忘了今天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家，可能没办法……”

他话音未落，林子业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林子业沉默着没有马上出声回应，他只是看了看石启澜，面上没什么情绪。

林子业说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石启澜知道自己这样特别混蛋。

不管不顾把人拉过来看对方不一定会喜欢的电影浪费时间，排上队了又突然找烂借口说自己有事要先走。

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逗人玩。

林子业那么聪明敏捷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石启澜没法解释。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兴奋一个冲动就会主动邀请对方去看电影。

平时严格执行的底线，轻易被抛之脑后。可能人泡在开心的情绪里，很容易就扔掉脑子做事吧……

这件事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自己的一个激动冲动，搞砸了和林子业利用整个寒假建立的友好关系。

他们网上的交流直接归于平静。

之前聊天界面第一个就是林子业的聊天框，现在已经被其他消息给挤下去了，需要上划才能看到。

家里有事是个借口，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主动切断联系的是石启澜，大晚上睡不着，抱着手机翻来覆去看两个人以前的聊天记录怅然若失的还是石启澜。

果然得到后再失去会更痛苦。

谁都会想要被光照亮吧？

哪怕一开始只是想远远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