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想像过,如果是自己被飞来的球瞄准,可能就会是另一个画面了。
从小到大,石启澜都无法处理类似的情况。
任何东西突然掉落或是向他扔过来什么需要接住的东西,他不会试着去接,而是快速用手盖住耳朵,眼睛紧闭,用自己的叫声盖住物品掉落时发出声的声音。
之后再若无其事的从地上把东西捡起来。
他试着改变这么奇怪的行为,最后成功把叫声环节去掉了。
如果这也算一种成功的话。
所以当石启澜看到林子业可以那么流畅地拦球,他是发自内心觉得这很帅气。
不像自己,只会任由球砸到身上,衣服落下个脏印子。
如果运气不好,身上也会落下个青啊紫啊的印子。
石启澜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兆栋见状,几乎是用着说唱歌手的语速,连说带推的把石启澜送下场的。
什么感谢自己奉献爱心陪他啊,今日你我球场上的缘分已尽,请石老师中场休息吧,喝喝水,聊聊天,去场外晒晒太阳暖暖身子。
石启澜就这样被罚下场。
还是对方先找的他。
虽然有用完人就扔的嫌疑,但他确实不好意思再去场上滥竽充数。
可以称得上是彼此放过。
林子业的到来,给球场带来了新的生机。
连阳光照在他身上,都像是给他单人加了什么特殊的闪光滤镜。
那胡乱飞扬的发丝,喘息间偷跑出来的白烟……
过于朦胧的画面却实打实的,一下一下拨动着石启澜的心弦。
林子业看上去太过耀眼,带着这个年龄段独有的意气风发、潇洒肆意的少年青葱感。
石启澜移不开视线。
眼下操场没什么人围观。
这时的林子业还没出名到被女生们人挤人围着观赛的程度。
可石启澜总觉得这时候的他才是最真实,最鲜活的。
几个打球的男生看着比校内那几个体育老师还高不少,林子业算是几个人里身板相对最壮实挺拔的。
好像喜欢打篮球的都是高个子,个子越打越高。
石启澜有想过自己如果也天天打球,是不是还能再高个一头半头的。
这方法要是可行,他一定分享给赵映晖,这样他就不需要被逼着喝牛奶了。
但宽肩还壮实的身板……石启澜眼睛在林子业身上细细打量着。
呃,光靠打球好像不太够。
石启澜很合理的进行着推测,林子业学习那么好,平时应该没时间锻炼。
只能在梦里努力蹬腿跟健身。
比如说周一梦里的任务是先蹬腿20分钟帮助长高,接着练腿。周二梦里练胸肌,周三可以练练背肌呀,上半身都搞搞。周四周五把剩下的都练上,来个全身桶。周末可以放松放松。
不出一年就能拥有大倒三角宽肩窄腰 紧实的大腿肌群……
越想越逗,石启澜不小心笑出声。
“林哥,别喝了,快来呀!”
被喊声打断了思绪,石启澜下意识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球直愣愣地冲着他砸了过来。
石启澜一个快速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他眼闭死死的,嘴巴张着,强忍了忍没叫出声。
石启澜心跳的飞快,极速喘息着,在等。
等咫尺的球砸落在身上。
他呆呆的等了几秒钟。
没有。
他又等。
还是没有……
石启澜深吸一口气,像蜗牛似的,小心翼翼半眯起眼睛看了看。
什么都没发生。
他缓过神,眼神茫然地看向周围。
紧接着石启澜就看到了,站在他旁边正在单手转着球的、努力在憋笑的,林子业。
“……”
球是被拦住了,可少年时期最重要的自尊心被林子业击碎了。
石启澜的天塌了。
他发誓,如果能再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么淡定从容地向对方道谢,要么自己先把这事当个笑话说出来,以表示自己对此完全不在乎,省得日后被对方拿来当成可以随意打趣自己的什么乐子。
可惜石启澜此时此刻脑子里全是林子业那努力憋笑的表情,眼下已经无心考虑有的没的,只想原地消失。
石启澜默默蹲下身,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林子业把球扔回场地,随即也蹲下身来,见对方表情木木愣愣,他忍不住又来逗人:“怎么,被风砸到了?”
石启澜:“……”
事实证明嘴说不过的时候,如果可以动手,也不会像他这样干吃亏。
石启澜很后悔没有掌握遁地这类的技能,不然他完全可以把林子业晾在原地,一口气挖出校门外,直接回家缩进被窝里,争取睡到明年开春。
等开春他又是一条好汉。
不怕被球砸的那种!
打球那几个本来接到球准备继续打呢,见林子业跟石启澜两个人都蹲着,以为球没拦住还是砸到了,推推搡搡的赶紧跑过来。
“嘿!石启澜你砸哪儿了?没事吧?”,秦兆栋边喊边跑着过来,带来一阵风,见对方不吭声,秦兆栋蹲下身,拿手在石启澜眼前乱晃:“嘿,傻了?”
石启澜整个人像被霜打过似的,语气蔫儿到不行,颓颓地说:“……我没事,林同学帮忙拦住了。”
“奥,吓我一跳,刚看你们都蹲着,还以为是碰到你眼睛了。”秦兆栋放下心来,站起身给了旁边的人一拳:“妈的,还不道歉。都说别瞎j儿乱扔了!”
那男生自知理亏,边跟石启澜双手合十地道歉边跟林子业道谢,也是忙碌。
石启澜急忙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真没事。”
缓了几秒,石启澜眼睛眨啊眨地看看林子业,犹豫着开口问道:“呃,林同学你,手没事吧?”
“我叫林子业,喊名字就行。”,林子业笑着说道。
说完他把手抬起来,在石启澜眼前晃了晃,漫不经心地问道:“石同学,你看这种程度,需不需要处理?”
林子业低沉的声音里还带了一丝笑意。
石启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回道:“叫我石启澜就好……”
石启澜搞不清楚林子业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两次拦球好巧不巧都用的是同一只手。
刚刚林子业把手伸出来给他看的时候,石启澜其实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
手背上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发红印子,带了零星的淤血点,食指的关节好像还有些红?
石启澜总感觉林子业在用探究地眼神观察自己,就像他观察对方的手一样。
搞得他无法静心仔细观察,只能草草结束。
石启澜虽然很容易磕到碰到,但并不清楚如何处理跌打损伤,只能给出他认为最合理的建议,于是他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去医务室让校医帮忙看看?”
见对方没反应,石启澜又犹豫着接了句:“我陪你去?”
林子业嘴角上扬着应了声,听上去像是等到了满意的答案:“那就麻烦石启澜下课陪我去吧。”
石启澜:“……”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自来熟啊。
他还以为对方会面无表情地说‘谢谢,不必。’然后留给自己一个帅气,离去的,背影。
虽然这话说出来会显得自己有些差劲,但石启澜确实是抱着‘对方一定会拒绝’才大着胆子说出来的……
呃,倒不是说他不想为这件事负责。
他只是不太想面对林子业这个人。
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
和林子业站在一起的时候,石启澜总觉得自己很像是阴暗角落里的丑陋魂魄,内心深处向往耀眼热烈,本体却见不得光。
而林子业这个人恰好够亮,够闪耀,搞得他只敢远远望着,靠近一点就心生抗拒。
很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对方的光芒照到,从而原形毕露、丑态百出。
害。
早死早超生。
石启澜是用这句话说服自己定在操场门口等林子业出来的。
没想到对方早就走了。
秦兆栋:“他逗你的。真不舒服自己就去了。”
啊,原来是这样。
石启澜紧绷的弦自由了,满腔压力一扫而空。
今天这节体育课算是上了个乱七八糟。
前面砸人,后面被砸。
都没成功,也都没失败,不知道在干嘛。
天越来越冷,也不知道他们几个还会不会再聚起来打球。
石启澜把脖子缩进棉服外套,带着逃过一劫的小侥幸跟秦兆栋一起回了教室。
事情本该这样就结束的。
可当他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的用笔在纸上画圈的时候,思绪却一再翻个不停。
石启澜忍不住去想林子业的手。
看着不像没事,但说好去医务室,转头又把他鸽了。
石启澜很不理解,这人是在跟他逗闷子吗?
总不能是在逞能吧……像什么热血动漫里的男主?
‘本男神的手绝不会脆弱到被小小篮球袭击两次就轻易的倒下’
‘挺住!我不许你就这样消沉,快燃起来吧,吾的神之……左手还是右手来着?’
从药店出来,石启澜攥着结账单,直到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了个激灵,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我到底在干嘛’的困惑。
这一天可以算是废了。
先是把他自尊心击碎,又把他钱包掏空。
一时冲动是魔鬼啊!石启澜看着手里买的喷剂感到头疼。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非常大的可能白花钱。
毕竟他和林子业不熟,完全不熟,不能随意给对方送药的那种不熟。
哪怕对方手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他……
不过,说不定林子业一回家,他爸妈就给处理好了。
那可是林子业诶,多少人家求着,盼着能有个那么优秀的孩子,还不得照顾好了。
石启澜是确定家里没有这类喷剂,他才去药店买的。
倒不是说他家里很少有人生病,而是有点感冒发烧,都习惯生扛过去。
家里面的药大多数会放到落灰跟过期。
比如放在水果盘里,或者跟开壳器啥的放一块儿,买的人也许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买的。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中暑,他爸拿了支藿香正气给他喝。
这药看起来像被岁月无情摧残过,外包装的皮都掉了一大半,拿手里还有尘土渣样的颗粒感。
石启澜一仰头就灌了下去,不到三秒猛地弹起身,直冲进厕所。
现在想到都一阵恶寒。
因为这味觉真的非常难形容,有股说不出的辣跟其他怪味儿。
他在洗漱池呕了半天。
回屋的时候,喝剩的药瓶还在桌子上晾着,他闲的没事把瓶身倒过来看了眼瓶底。
过期三年。
……行吧。
犹犹豫豫到了最后,石启澜也没能送出那瓶贵的要死的喷剂。
买回来就被他放到了书包里面,从药店背到家里,再背到学校的班里。
在他以为这瓶药会一直在书包不见天日的时候,他同桌打球受伤了。
秦兆栋被石启澜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太适应,犹豫着接了过来。
他认真看了看包装跟限用期限,都ok,喷剂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就是石启澜有点奇怪。
先不说石启澜为什么会随身装着这种专治跌打损伤的喷剂。
秦兆栋就想问问,石启澜你那一脸的开心是怎么回事啊?!
好吧,药确实来的及时。
秦兆栋心情十分复杂的收下并使用了这瓶药,又在隔天和林子业打球显摆的时候被对方成功切走。
这让秦兆栋有种自己是个什么中转站的错觉。
关键是!
‘你手不是好了吗?’,秦兆栋看着那个快速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背影无法理解。
石启澜本人对此药后续的漂流瓶经历毫不知情。
他正为了其他事而苦恼。
也算不上苦恼,无非是有一个多月没再见到林子业了。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只是……出于一种对‘光’的渴望与好奇?
像是,想被光照到,又不想被光发现自己受到照耀的扭捏心理。
简单来说跟‘追星’差不太多。唯一不同的是,石启澜不想被任何人察觉到。
林子业的班级跟他们班在同一栋楼的同一层,按理来说碰个面打个招呼的机会应该还挺多的。
可他并不会像很多同学那样,一到课间休息就到处乱跑。
这是石启澜从小学慢慢养成的习惯,有点难改。
上下学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可惜实验班和他们普通班不一样,遵循着早到晚退的压榨教育理念。
搞得石启澜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在学校这张大图里玩找一找林子业的小游戏。
没有对方的定位,全靠所谓的命运来安排他们该不该碰面。
平安夜这天石启澜意外收到了来自老爸的礼物,是当下很流行的触屏手机。
他先后输入了家人的联系方式,赵映晖的联系方式,同桌秦兆栋的联系方式,还有林子业的。
他不太想回忆自己是如何得到了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这听起来会很像是什么变态偷窥跟踪狂会做的事情。
呃,好吧,他已经对天发誓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石启澜思索再三,还是悄悄把林子业的联系方式存进通讯录里,备注改成了‘叶子’的表情。
圣诞节这天倒没什么特殊,他的同桌秦兆栋迎来了他收获的季节:一桌子的平安果。
挤都挤不下还跑他桌子上一个,人缘可以说非常好了。
秦兆栋毫不客气地把包装全给拆了个干净,乐呵呵拉着石启澜啃了一整天的苹果。
意料之中,石启澜直到放学也没见到林子业。
明明一靠近对方就忍不住想逃开,为什么还是想看到对方呢?
说实话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给自己设了一条非常牢靠的底线:不要试图主动打扰对方或是吸引对方的注意。
在他严格遵守的情况下,成功达成两个月零五天没跟林子业见过面说过话的成就。
有点离谱。
不过还好,他不是唯一一个。
“实验老班真不是人,我都快忘了我林哥啥模样了!”,再一次约球失败的秦兆栋,恼羞成怒地咆哮起来。
石启澜在心里叹了口气,过两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放寒假。
也不知道这之前还能不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