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千椎的插科打诨略有些效果。蒲茶原本陷在一团乱麻里爬不出来,见他自己都这么不当一回事,心里的负担算是轻了些。
她回到自己房间,冷静下来后,却发现这件事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
当初千椎窝在王府养病大半年,柏不仅连他是什么病都没查到,也没能拿他怎么样;怎么他眼睛才全盲,整件事就泄露出去了?还那么快就被柏打压得只能逃亡?
他要是真这样不堪一击,又怎么能压制柏那么多年?
他说被柏通缉,可他都能安然进入东陵,怎么就不敢去找个更靠谱的大夫医治伤口?有季子越在,什么样的大夫找不到?他一路逃不就是为了活下来么?明知她学医没几年,就这么敢把性命交到她的手上?
蒲茶越想,面上就越冷。
这个狗男人……他是奔着她来了。
从前他就没什么顾忌,现在不做摄政王了,就更没什么顾忌了。
“茶茶,你在里面吗?”
蒲茶听见“茶茶”两个字心里就一缩,后反应过来是阿爹在叫她,这才缓下来。
她打开门,只见蒲明臣夫妇两个一齐站在门外,一脸忧色,便知他们是想和自己说千椎的事。
蒲明臣夫妇俩进了女儿的房间,一脸愁苦。
“爹本以为他是摄政王爷,总归不能放下朝中之事来找你,你在东陵是安全的,怎知……”蒲明臣叹气:“老天太作弄人。”
才不是老天作弄人,蒲茶心想,分明是狗男人心思太深。她年幼无知的时候眼光怎么那么独特,一眼相中了这个惹不起的人呢?
“茶茶,你怎么想的呢?”蒲夫人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道:“这里是东陵,咱们若是逃走,他必然不那么容易找到……”
她见女儿那么坦然地替千椎治伤,怕蒲茶心里存着别的想法。
“阿娘,我们就算逃走,也很容易被他找到。”蒲茶无奈说道:“您还记得那位季老爷么?他可不是普通人,入关时我看过一眼他拿出的玉牌,是紫色龙纹玉玦。当初在宫里时我曾见过来自东陵皇族的使臣,他腰间挂着的也是类似的玉牌,说是皇族才有。季老爷是皇族,既能轻易让我们入关,又能让我们这样容易安置下来,只要我们还在东陵,他要找我们便不是难事。”
“那咱们再去别的国家……”已然是背井离乡,在哪一国并不重要。
蒲茶抱着蒲夫人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阿娘别怕,他在这里也没事。您想想,这几年他做过什么让咱们过不下去的事情么?咱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为什么要为了他再搬走呢?”
那时千椎发现他们私自与徐氏结亲,也不过是要捉他们回老家,叫他们安安分分待着。一家三口的分离,则是因为他要治伤。
狗男人虽然专横霸道,除了送蒲茶进宫那一桩,对他们一家确实也没有再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
她一顿安抚,蒲明臣夫妇总算稍稍安心下来。
“茶茶,你替他治伤,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蒲明臣有些尴尬地开口。他隐约知道千椎的伤处,每回换药都是蒲茶自己在做,作为一个老父亲他难免焦急。
“我一个大夫,有什么妥当不妥当?横竖也没有伤成他这样的人敢找我治,我拿他练练手不好么?”蒲茶自己倒不怎么在意:“阿爹,你莫不是还指望着在清河帮我找一个夫婿吧?”
蒲明臣一顿,尴尬地说道:“有个学生,人挺老实的……”
蒲茶:“……”
老父亲的心思,到了异国他乡又活络起来了。
蒲茶扶额:“阿爹,这事您可别想了,在那位面前可也千万别提及。”
蒲明臣自然是不敢的,要不是知道那位对自家女儿的心思,他和夫人哪能如此害怕呢?
纵然念及他对一家人的照拂,对这样的人,蒲明臣全然不敢将女儿交托给他。现在知道他背后是东陵皇族,蒲明臣夫妇就更不敢指望他了。
他们一家毫无倚仗,女儿在他手中还不任凭其揉捏么?那个人狠起心来可是全不顾及他人想法。他女儿这般天真,只合找一个纯良和善之人共度余生。
高云和聂朋在厨艺上确实有点本事,至少比蒲茶一家有天赋,蒲茶吃了两顿他们做的饭,就决定暂且不赶他们走了。她知道千椎此人最是挑嘴,这两人能留在他身边,自然是能给他们带来点口福的。
小院不大,将堆放杂物的小房间腾出来就够他们住下。这俩人颇为自觉,脏活累活抢着干,细活也能做,连蒲明臣也说不出要他们走的话。
夜里蒲茶去给千椎换药。怕他又说出她招架不住的话来,她进门前便决心不回他任何一句话。然而他异常安静,蒲茶走到床边,才发现他脸色微红,呼吸也不太顺畅的模样。
她脸色一变,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千椎伤得不致命,这发烧却可能正在要他的命。
蒲茶知道情况凶险,当机立断,将高云聂朋二人唤了进来,叫他们将他背上,去寻医馆。
高云还有些犹疑:“可是王爷他……”
“命重要还是他的脾气重要?”蒲茶白了他一眼:“我从来没有治过这种伤,你如果希望拿自家王爷给我练手艺,我也不会拒绝。”
高云乖乖闭了嘴,二话不说便负千椎于背上。蒲茶取了一旁的斗篷给他盖上,又在柜子里一顿翻找,打了个包裹拎着。
聂朋早赶了马车到门口等着他们。
蒲茶也上了车。清河县的医馆她无一不熟悉,深知哪一家最擅长治什么病。“往东走,街尽头有一家杏林馆能治你们王爷。”她微微掀起帘子,对驾车的二人说道。
马车即刻狂奔起来。蒲茶放下车帘,回头看车内昏迷不醒的男人。
“若不是我诚心学医,四处偷师,对这里的医馆颇有了解,你这条命今日可就真葬在我手里了,怕不怕?”她赌气地弹了男人一个脑瓜崩:“你真是不要命了!”
若不是他受着伤,可不是一个脑瓜崩的事,得踹一脚才解气。
眼睛不好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么?
弹了那一下,只觉他脑门仿佛比方才更烫。蒲茶一肚子气,却还得忍着,从冰盒子里取了条帕子出来,给他敷在额头上。
杏林馆的老大夫早歇下了,架不住门外猛的一通敲门,便叫小药童去开了门。
见了被两个壮汉扶着的伤患,小药童还来不及说话,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美人抓着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这是定金,若是治好了还有谢礼,赶紧去叫你师傅起来。”
那锭银子的分量把小药童原本要说的话堵了回去,他眉开眼笑地抓着银锭就跑去找师傅去了。
蒲茶则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去里面找地方让千椎躺下。
高云看着床上的铺盖,有些为难。他家王爷可挑剔了,知道睡了外面不干净的床,只怕好起来要发火。
这时,只见蒲茶将手里挎着的包裹往床上一扔:“给他铺上吧。”
高云原以为里面装的是衣物,却没想到是床单和被面。他古怪地看了蒲茶一眼,被蒲茶一瞪,不敢再看。
俩侍卫迅速铺好了床,安置好自家王爷。
老大夫也传好了衣服,颤巍巍地下楼来了。
屋里的灯早被点上了。他在床边坐下,眼睛也不抬:“气息不畅,啧,烫死人。怎么回事?”
蒲茶见他要抬头往这边看,赶紧往高云身后躲了躲,拿手肘捅了捅高云,叫他说。
高云虽不知她为何躲,但还是上前,把千椎的情况说了一遍。——自然,抹掉了那些不该说的部分。
老大夫听完,捏起千椎的手给他把脉,过后,又去解他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口。
蒲茶看了看高云,又看了看聂朋,见他们两个毫无反应,便也面无表情地藏在高云身后继续看老大夫。
“伤口处理得不错。”老大夫一边看一边说:“之前用了哪些药?”
药是两个侍卫去抓的,此时报起药单来也很顺溜。
“能开这样的药方,怎么还需要老夫来看?”老大夫松弛的眼皮盖不住他的不满:“他强壮得很,死不了。该敷的给他敷上,熬得过今晚就没事了,搬到老夫这儿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
高云和聂朋都松了一口气。
蒲茶提着的那口气也悄悄松了下来。来之前她也看过他的脉象,但是到底经验不足,怕自己看不好,才坚持要来这里。
“原先找的哪家大夫,人治得挺好的,怎么不信他,要来找老夫?”老大夫将绷带重新绑上,随意问道。
高云才又开口,腰上又被蒲茶捅了一下。他便知蒲茶不欲叫眼前这老者知道实情,遂道:“是……是我家夫人看的,她略懂医术,又有些拿不准,所以送来让您瞧瞧。”
才缓了一口气的蒲茶,被他一句“我家夫人”堵得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世上是没有兄妹这个词吗?
本来想给他们来点狗血的误会
然而女儿和还没转正的儿子一起阻止了某鱼
嘤嘤嘤,好想写那种巨狗血的误会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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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我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