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茶算不得顶老实的人,可也远不如千椎厚颜,千椎对她的出言不逊一口认下,蒲茶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蒲茶四处转悠了会儿,没见到任何一个仆从,不知哪一间屋子是给自己准备的,一时有些茫然。
“门前一片千叶木樨的屋子是给你准备的,医书已经备好了。”千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他手里端着个托盘,里头是装着残羹冷炙的菜盘子。
金尊玉贵的摄政王爷不但自己下场亲自做饭菜,还亲自收拾餐盘,饶是打定主意对他不屑一顾的蒲茶,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这等事情她都不曾做过,怎么他一脸坦然,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
“仆从只在特定时刻来这里,少不得要自己动手做些事。”千椎看出她的疑惑,温声解释道:“不过你安心看书便是,无需你动手做什么。”
他越和善,蒲茶就越不想给他好脸色——再和善也抵消不了强行将她掳来这里还藏起船桨的恶劣行径。
她没有接话,一扭脸便往他说的那间屋子里去。
屋子比她住的厢房小一些,但床铺、坐榻、几案等家具都还齐全,只是看起来不比对岸精致,古朴许多。这里的布置虽然简单些,一应物件却都是她喜爱的模样。
医书果然已给她放在了几案上,是她没看过的新书。笔墨纸砚也俱都备好,连香炉里燃着的都是她素日爱点的香。
花瓶里的花看似清晨才摘下来的,十分新鲜;茶壶是满的,旁边还放着点心盒子。蒲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转头四顾,却没见着茶炉——若是茶水喝完了,该去哪里续?
坐榻安置在窗下,抬眼便可见花木及湖面,景色比千椎的书房还要更好些。蒲茶不由觉得千椎将日子过得太复杂了——他居住的院子不许人随意行走,已经很私密了,竟然还安置了这般僻静的地方,仿佛一心与世间隔绝似的。
她稍作歇息,便收了心神,一心一意地看起书来。
这一看便直看到午时。蒲茶才觉得有些饿,便闻见了窗外传来的肉香。
她心里仍是不信千椎会亲自做饭,便合上书,起身往厨房那边走去。她蹑手蹑脚地走着,像做贼似的。
厨房窗很大,约靠近,肉香味便越浓。灶台前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腰上围着围裙,正拿着锅铲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肉,看起来十分惯于做菜。
而那人毫无疑问,果然是千椎。
大概满朝文武都不会相信,这个大权在握的男人不仅不远庖厨,还如此甘之如饴。
连蒲茶都觉得震惊不已。即便她家沦落至如斯地步,也几乎不许她进厨房,他却毫不避讳,更不用说竟然还围着一块可笑的围裙。
真想让他的宿敌们都来看一看他这个样子。柏一定是最乐意见到的,说不得还要带个宫廷画师来,将他这雄伟的身影画下来,四处散发。
蒲茶在窗外站了会,怕他发觉,便转身轻手轻脚地回房去。
不防身后传来一句:“饿了么?约莫还有一刻钟就好了。”
蒲茶顿时就有些尴尬——说得好像她是嘴馋才来偷看似的。
她停住脚,回过头去,望着窗内的狗男人,不服气地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只是看看你是否撒谎罢了。”
“那应当证实了孤并未撒谎罢?”千椎将菜起锅装盘,搁进一旁的食盒里。随后他一边将手伸进一旁的水盆里清洗,一边转过头来看着蒲茶,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午膳是否能多吃一些?”
从前他懒得看她一眼时,话都不愿与她多说;如今不知为何突然对她起了兴趣,倒是什么样的话都能厚颜说出口了,堂堂一个大男人自己竟丝毫不觉得羞臊。
“除非你放我回对岸去。”蒲茶赌气道:“否则我一口也不会吃,不管是你做的饭菜,还是你放在房间里的点心。”
她反省过了,一定是因为她反抗得不够激烈,才让他如此得寸进尺。早膳她就不该吃的,虽然吃得不多,毕竟还是吃了,显得她半推半就似的;午膳可不能够这样了,须得让他看到她究竟有多不愿意。
宁可饿死也不在这里陪他用膳。
孤男寡女,他又如此殷勤,甚至放下身段亲自下厨,打的什么主意当她看不出来么?
她偏不接招。
听了蒲茶的话,千椎唇角的微笑瞬间隐去。他定定地看了蒲茶一眼,扭过脸,擦净了手,又去掀开煮着米饭的那口锅。
蒲茶本以为他会气得甩手不干,哪知他竟然还能如此淡定地看锅里的饭熟了没有,顿时有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那顿饭果然蒲茶一口也没吃,甚至千椎站在门口唤她,她连动也没动一下。
千椎脸色一瞬间不大好看。但他忍下了脾气,将饭菜端到她房里。
“只为与孤置气,饿坏了自己,值当么?”他劝道,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严搁到了一边。
午饭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菜,比府里厨子做得还香,蒲茶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去看。“饱了这一顿,任由你玩弄,难道就值当了吗?”她不看饭菜,只看着千椎,冷冷说道:“先前说容我思量几日,却接连算计我,拿我难以抗拒的好处引诱我至此。王爷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愿搭理时我老老实实滚开了,你兴致来了想逗逗我,我就活该滚回来让你逗弄?王爷当我是个什么玩意?若王爷心里视我卑贱至此,你又何必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恶心彼此?”
这一番话说得千椎强压下去的脾气顿时翻了起来。他这么些年,何曾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一个女人?传出去便要贻笑大方的事他做了,又肯让她踏入从不许别的女人靠近的地方,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连说话也要句句带刺?她说的那些话何止打他脸,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扯下来,扔在脚底下狠狠地碾。
“孤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在你眼里,竟只是逗弄你而已么?”他便是气极,面容依旧淡然,声音也依然平稳,只是比往常都明显更阴沉冷冽些。“若只是逗弄你,何须花这么大的力气?何须怕你多想,想尽法子拐弯抹角,好叫你好接受些?何须怕你不高兴,连说话也小心翼翼,生怕哪句没说好,便勾起你的伤心事来?甚至于,如何能容你安坐在此,这样对孤说话么?便是你双耳好了多时,却仍假作没好,孤也忍下了。桩桩件件,在你眼里就只剩糟践?”
“你给的,你做的,没有一样是我要求的,也并不是我要的。”任他说了那么多,蒲茶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不顾我的意愿,一味强迫我接受你做的事情,怎么就不是糟践了?你若当我是个活人,当真像你所言那般尊重我,难道不该愿不愿意都由我?然而我的意愿在你眼里丝毫也不重要,你只看到自己想得到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你以为我会高兴的事,难道不是在糟践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所愿有所不愿的人,不是任由你摆布的傀儡。”
从来没有人对千椎说这样重的话,也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给他泼这样一大盆污水,歪曲他的本意。任他做了这么多,都只被当作驴肝肺。
千椎的眼神逐渐阴冷。
“收回你的话。”他警告道:“孤便谅你年幼无知,不与你计较。”
便是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他仍保持着一贯的涵养,没有发作出来。
“年幼无知?”蒲茶嗤笑:“我二十一了,享过荣华,做过阶下囚,还曾为家中生计操劳,你竟说我年幼无知?真是好笑,只听这一句,便知你连正眼也没看过我,却还说为我付出了许多。我一介无依无靠的平民,脑中所思不过一日三餐,每日勤奋读书不过求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余生追求仅只好好为父母养老送终,男女之情早就不想了,也不愿意再将余生寄托在某个人身上。这些我早与你说过,你大约一直当我是矫情,从未相信过。你连我说的真心话都不信不听,你所谓的对我的好又是哪门子的好?”
当蒲茶决心把一切都豁出去时,她便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千椎将她困在这里,表露的是早晚要将她收房的决心。她若此时不果决些,与他撕破脸皮,以后无论她如何不愿,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半推半就,矫情别扭,更加没有辩驳的余地。
他的温柔都是假象,若他心内不是个强横的人,当初必不能带着柏杀回来。
“你以为的好,对我未必是好;你做了,我也未必就得记着。”她扬起头,将那个畏畏缩缩了许久的蒲茶摊平了撑起来,抬起手,不紧不慢地解开自己衣衫:“王爷若看中了我这具皮囊,不若直接些,坦白说了,我任你拿去便是,绝无二话,省得你自己做出低声下气的事来还觉得委屈。我所求很简单,只要等你玩弄够了,腻了,放我回去与阿爹阿娘团聚,这辈子再不互相打扰。”
(看更新节奏就知道某鱼加班有多惨)
煮夫千椎上线~
儿童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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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袒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