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茶的生辰快要到了。
王太医的信里说已给她备好了礼物,到时叫人捎过来。他仍不能下床,不能亲自来为她过生,令他遗憾得很。
“三爷爷快些好起来,就是我最想要的礼物了。”蒲茶在回信里写道。
写好信,她照例交给管事,托他送出去。
管事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此人虽是千椎的忠仆,待她也算得十分周到,蒲茶便写字问他怎么了?
“王爷昨夜染了风寒,今日有些不适,却又不肯吃药。”管事整张脸都写满了苦字:“小的无论怎么劝都没用。虽说王爷身体一向强健,可病了不吃药,终究叫人不放心。可惜王太医不在府里,若是王太医开口,王爷说不定还能听得进一些。”
管事见她一点儿表示也没有,有些发愣。作为王爷眼下正宠着的女人,她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太积极?正常来说她不是应该十分焦急,并且立即去到王爷身边,劝他喝药么?
蒲茶脑子里确实没有这件事。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装太监跑出宫探病的傻姑娘了,千椎此人命大得很,区区风寒,哪里需要劳她费心?
管事以为蒲茶只是迟钝了些,委婉地提醒道:“王姑娘怎么看?”
蒲茶有点懵。她怎么看?千椎不肯喝药,难道她还能摁着他的头喝不成?
“问大夫呀,府里不是有大夫吗?”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管事左看右看,也无法将它美化成对王爷的关切,她连王爷到底如何了都没有问。
“王姑娘要不要先去看看王爷?”管事心里苦。王爷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宝贝,迟钝得也太过分了,非得他提醒得这么直白。
“可是我会跟王爷一起用午膳呀,也没几个时辰了。”蒲茶觉得管事好奇怪,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吃午饭了,到那时不就见到了吗,为什么要现在特意过去?
管事心里简直像地震了一般。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毫无宠姬自觉?再怎么人淡如菊,也不能这样吧。宠爱她且给她一切的男人病了,她不仅没有立即飞奔到对方身边,还在掐时辰。
这姑娘心里简直完全没有王爷这个人似的。
“外院的大夫不便进来,王姑娘师从王太医,想来于歧黄之术上有些独到见解。小的恳请王姑娘去替王爷把把脉,看一看情形如何。”
委婉她是肯定看不懂的了,管事只好说得更直白些。怎么请王爷的宠姬去看看病中的王爷,也这么累呢?这要是换成别的女人,恐怕他一句话没说完,人早就没影了。
难不成就因为她是这般性子,王爷才会宠她如斯?
没想到蒲茶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提笔写到:“我学医术并不久,尚无资格独自行医,若是看岔了,岂非害了你家王爷?”
写完一看,坏了,赶紧把“你家”俩字给涂成一团。她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看待自己身份的,也唯有默认他们的误解,才能免去麻烦。
然而管事哪能没看到呢?见她这掩耳盗铃的行径,管事忍不住替自家王爷心里一痛。
每日都与王爷共处一室,王爷又这么疼她,居然还分着你我。
管事默默地为自家王爷抱不平,于是死皮赖脸地写道:“王姑娘天资聪颖,又学过医术,总比我们这些不会医术的人好些。若是拿准了,小的便去煎药;若是王姑娘觉着看不准,直接告诉小的便是,小的再想办法。”
这世间终究是比脸皮的,厚者胜。
蒲茶到底脸皮要薄一些,最后不得不应了管事的请求,去千椎卧房看他。
蒲茶其实手痒很久了。
她学医至今数月,除了依着王太医的医案施针,别的从没有机会尝试。一些常见的小病小痛看着挺简单的,她觉着自己应当也能医,但院子里的下人多半不识字,便是病了也无法与她交流。识字的人又多半好好的,丝毫不给她发挥的空间。
管事是千椎的下人,却一定要让她一个新人拿自家王爷练手,以摄政王金贵之躯,这等要求实属罕见。但鲜少遇到这样的好机会,既然管事这么勇敢,她便日行一善满足他。
横竖他方才的意思便是一切责任都由他承担。又能试手又不必承担责任,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这一日柏原本答应了陪柳心用午膳,但沈静贞早早候在柏的必经之路上,中途拦住了御撵。柳心气得要去甘泉宫,被嬷嬷拦了下来。
“娘娘,听说今日陛下在大兴宫发了脾气,为了娘娘好,今日暂莫与那贱蹄子计较了。”嬷嬷劝她:“据说是发生了大事,可还没人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不小心触怒了陛下霉头可不好。倒不如让那贱蹄子先受了这气,等明日陛下心情好一些,娘娘再请陛下过来。”
近来柏得了厌次来的狐狸精,到重华宫的次数本就少了,若是再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只怕甘泉宫就要受冷落了。柳心纵然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嬷嬷说得有理,只得恨恨地饶了沈静贞这一回。
“哼,愚蠢的女人,她以为这样抢便能抢得到陛下的心么!”到底不甘心,柳心忍不住酸了几句:“最好立时便惹恼了陛下,像对待废宫那个蠢货一般,将她打入冷宫。”
原先住在蒲月宫的那位同沈静贞一样,是个徒有其貌然脑袋空空的草包,镇日东抢西抢,可见得有什么好下场了?
“那是自然,这宫里以色侍君的女人,哪一个得了长久?陛下最重视的,始终只有娘娘一个。”嬷嬷附和道。
自从柏登基至今,唯有柳心一人依然拥有着他的宠爱,其他人都似昙花一现,不多时便埋没宫中。
“可陛下依旧不肯立后。”柳心不无苦涩地说:“嬷嬷,陛下待我比任何人都好,但为何就是不肯立我为后呢?无论谁逼他也没有用,他到底想要把这个位置留给谁?”
嬷嬷叹了一口气:“娘娘您应当也知道,陛下最不能容忍有人强逼他去做事。想来是朝中的人时常逼迫他立后,他就偏偏不立,依老奴看来,若是无人逼迫,兴许陛下明日便定下皇后了。只可惜朝中那些大人们也是关心则乱,哪能忍得住不劝陛下立后呢?陛下还这么年轻,若是年纪再长几岁,兴许就好些了。”
甘泉宫中,柏懒懒地坐在正中,沈静贞坐在他下首,当中的地上则跪着一名衣着寻常的仆妇,看似来自宫外的大户人家。
柏原本不耐烦搭理她,但沈静贞说她手上有摄政王作恶的证据,柏一时好奇,就掉转头到甘泉宫来了。
“这妇人是谁?”柏好奇地问。十七叔品味也太差了些,竟连这般妇人都欺辱?难道美人看腻了?
“回陛下,此妇人乃是臣妾嫂嫂家中一位族兄府里的仆妇。”
这么绕,还绕到他妃子身上了,十七叔还真能惹事,柏心道。
“且将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站在沈静贞身后的嬷嬷出声道。
那妇人不敢抬头,抖着嗓音说了起来。
“民妇……民妇原在城南李府做活。月前老爷同夫人回了一趟老家,归京途中救了几个妇人,里头有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唤做玉娘,一个唤做阿纨。那玉娘的夫君先才中了举,早早便来了京中,以备明年春闱;玉娘来京城是为寻相公,阿纨姑娘是玉娘闺中好友,还未许人家,到京城亲戚家里住些日子,顺便陪同玉娘。”
“玉娘与阿纨姑娘虽是出自小门小户,但脾性极好,夫人心里很喜欢她们,送她们到了京城。之后,夫人时常邀她们上门做客,也时常遣老奴送些点心吃食给她们。”
那妇人讲得平平淡淡,又冗长,柏听得不耐烦,打断道:“这些同朕十七叔又有何关系?”
讲了这么半天,十七叔还没出场,就不能直奔主题么?
那妇人光是在皇帝面前说话已经吓得不轻了,被柏这么一喝斥,顿时话也不敢说了。
嬷嬷连忙打圆场,对那妇人说道:“说快些,不紧要的事不必说得这么细。”
妇人忙不迭应了,才又开口:“有一回庄子上送了好些瓜果来,夫人拿了些叫民妇送给玉娘和她夫君。民妇走到他们院子门口,便听着两人在吵嘴。原来玉娘的夫君原本与别家定了亲,谁知成亲前未婚妻同一个朝中大官跑了,她夫君因此对那未婚妻念念不忘。玉娘说那女人贪图富贵不是好东西,她夫君回嘴说心上人不是自己要跟大官走的,那大官便是……是摄政王爷。他……他还说摄政王爷权倾天下,他争不过,才被迫娶了玉娘。事关摄政王爷,又是这般事情,民妇便赶紧回家告诉夫人……”
妇人说到此处,沈静贞急急打断了她:“陛下,这李氏有一回喝醉酒,同臣妾阿嫂说了此事。臣妾阿嫂觉得兹事体大,便告诉了臣妾。臣妾叫人去查了,这里头的未婚妻是年初时被人从禹州信阳府桃源县带走的,那时摄政王爷恰好也在桃源县,有人见他离开时确曾带了一个貌美女子上路,那女子哭了一路。依臣妾看,此事定然属实。”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一桶狗血走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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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毫无宠姬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