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又偷偷出宫了?”千椎皱眉,看着跪在面前的侍卫:“带了几个近卫?去了哪些地方?怎地没人劝他?”
“近来许多举子入京,陛下扮作时氏子弟,与他们一道出入这些书生时常聚集之所,大约是想从中挑选有才能之人,日后培养。时氏自知兹事体大,虽有宫中近卫跟随陛下,他们也派出了不少人马,确保陛下安全。只是以陛下的性子,宫里怕是无人能劝他不出宫。”
千椎揉了揉眉间,突地想起蒲茶说他老了的话——如今他倒是真的活得像柏他爹。柏不听话瞎胡闹就瞎胡闹吧,横竖他虽然还没有子嗣,皇族却不是没有人了。
想是这么想,话到嘴边却变了样:“盯紧陛下接近了哪些人,摸清他们的底细,莫叫贼人浑水摸鱼。”
越拦着柏,只怕柏越反叛,倒不如在后边收拾烂摊子来得省心。最糟糕的情况他都处理过了,也不怕再来一回。
说起收拾烂摊子,千椎心里又是一沉。西边刚受了涝灾,柏受一帮年轻人的怂恿,未与人商议便下旨叫当地开仓赈粮。柏并不知道那地方上的郡守手脚不大干净,随意发了这样的圣旨,那些粮食未必真能落到灾民手里。
如今圣旨已下,拦是拦不住了,他少不得要费些心思,看看如何将损失减到最小,省得当地赈灾不成,反而起了暴|乱。
暴|乱是要防的,但这教训也总得要柏亲自吃一回,这个度如何把握,就是他要面对的难题了。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地就和千桢从同一个肚子里生出来了呢?
侍卫离去后,千椎写了几封信,用蜡封好了,便唤了管事过来,把信交给他。
管事收好信,照例向他汇报了府上的动静。
“梨棠院许是瞧见前几日的事了,写了信向宫里汇报。小的叫人截下来看了,里头只说王府抓了个贼,至于贼人是什么样子并未看清楚。这几日常有人偷偷摸摸地打听府里的私牢,小的都叫人记下了,王爷若是想赶他们出去,小的就收网了。”
千椎支着额,淡淡道:“先不急着收。”否则他那好侄儿可要急了。
“是。”管事应道,又说:“铺子里传来的消息,京里有人私底下买了西域秘药,分量不小。据小的查探,买药的是城南一户姓倪的人家,是个寻常商户,但家里有人在柳贤妃妹婿的弟弟府上做活。小的叫人去姓倪的人家翻找过了,药并不在其家中,也不曾见他用药或将药转手卖给旁人;反倒是柳贤妃近日蒙陛下恩准,在宫中诏见了她母亲并家中姐妹。”
但凡与柏有关,就没有不头疼的事。千椎问:“陛下仍是暗中给宫中妃嫔喝避子汤?”
要不是生子无望,最要脸面的柳心又怎会出此下策?
柏登基数年,不仅硬扛着没立后,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个妃嫔诞下过子嗣。
千椎约莫猜得到他的心思——他欲立一个合自己心意的皇后,皇长子也需得是皇后所生。如今皇后连个影子都没有,后宫妃嫔自然也生不得皇子。
这熊孩子虽然给他找了许多麻烦,在这件事上倒是扛骂得很,连柳贤妃她爹柳浚亲自上书也没有用。在一干老臣里,柏也就还肯给柳浚几分好脸色,但立后和子嗣一事上谁也干预不得。
登基数年,皇帝仍无皇后和子嗣之事前所未有,朝臣们一边骂柏,一边也是头疼得很。
说到这事管事就忍不住为自己王爷叫屈:“若非王爷,只恐早就压不住那些人了,偏王爷最受猜忌。”
谁会愿意龙座之上是一个任性妄为的皇帝呢?皇帝太过任性,皇权就不稳当,朝廷也难以稳当,谁也不想提心吊胆地等着不知何时再来一场内乱。
“皇族不归他们管,皇帝任性也是天命,要收也该天收,轮不到他们。”千椎冷道。
管事便知自己又逾越了,赶紧打住。
随后管事又将几件紧要的事一一禀报了,最后才状似随意地提到:“今日王姑娘爹娘的信到了,随信还附了个包裹,说是王姑娘生辰将至,特意为她求的符并做的新衣裳。小的想问问王爷,王姑娘的生辰,是否也备一份生辰礼?”
“那个废宫,娘娘想知道什么,老奴必然知无不尽。”老宫女跪在沈静贞面前,脸上有些谄媚,又有些自得。
宫里的老人都管蒲月宫叫废宫,字面上的意思。因着曾住在里头的人位份一降再降,早早过世,又不被允许葬在皇陵里,大伙觉得蒲月宫整个都透着不吉利,这个名字也就成了许多人的忌讳,仿佛说出那三个字,自己便也会沾上霉运似的。
事情过去才三年,蒲月宫里原先住着的人是谁,有什么样的故事,倒不难打听。只是沈静贞这般出身于小户的人,能知道的也就面上那点儿事,亦即蒲茶骄横跋扈,屡教不改,这才落得个凄凉下场。
隔着香炉和屏风,沈静贞仍是捂住了鼻子,只觉这老宫女便是沐浴了三遍,也是一身夜香味儿。
原先蒲月宫的宫人早被遣散,不知去向,宫里唯有这个老宫女曾在蒲月宫侍奉过一些时日。据说是犯了当时蒲妃的忌讳,惹得蒲妃大怒,于是被赶去倒夜香了。虽说如今做着整个宫里最为人看不上的不堪之事,其人却是宫里少有人知的百事通。
“原先废宫那位还在时,陛下常去废宫吗?”沈静贞看似淡然,心里却急得很。
蒲月宫离大兴宫最近,地方又大,那位置谁不眼馋?然而破败的宫殿始终伫立在那里,一砖一瓦也没人动。沈静贞原想怂恿皇帝将蒲月宫修整一番,好离开这狭小的甘泉宫,搬去那个离大兴宫最近的位置,以图固宠。哪知她才起了头,柏便大怒,将她训斥一顿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今快一个月了,柏再也没有来过甘泉宫,文近侍也拒接甘泉宫宫人的求见。
“是谁拿这种话哄骗娘娘?”老宫女惊讶道:“废宫那位可是摄政王硬要陛下接进宫的,陛下怎么会常去废宫?摄政王若不进宫,陛下都不肯踏进废宫一步。老奴在废宫伺候的那些时候,整月能见一回陛下已是幸事,陛下连夜也不肯在废宫过,匆匆应付一番就走了。”
沈静贞犹存几分疑心:“你早早便离了那废宫,怎知后来没有生变?”
“老奴在宫中多年,虽早年便离了废宫,但与当时留在废宫的宫人是老乡,那宫里发生的事,他们都说与老奴听。废宫那位直到被下了大狱都还是处子哩,若有生变,怎会如此。”
这可就说不通了。沈静贞追问:“那陛下为何不肯拆了废宫,重新建造宫殿?”
老宫女忙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废宫也是摄政王当年逼迫陛下所建,陛下对之深恶痛绝,听闻日日观之以自省,怎会轻易拆除?”
沈静贞微微颔首。
竟是这样的缘由,难怪陛下不仅不肯拆除废宫,还时常在废宫前驻足。原来并不是思念曾经住在里面的人,而是为了不要忘记在摄政王手中所受的屈辱。
“你既然是宫里的老人,那陛下的脾性,你也该知晓一二吧?”她望向屏风后那个隐隐约约的影子,虽仍觉有股恶臭,但也只能忍着。
老宫女为难地笑了笑:“天家的事情,老奴不敢妄言。娘娘,在这宫里要过得安稳,可不能妄自揣测陛下的脾性,得顺着陛下才是。”
这个答案沈静贞自然不满意,然而任嬷嬷加码了许多金,老宫女仍不肯松口。
“娘娘,看来她今日是不会回答了。”嬷嬷低声道:“适时收手,不必急于一时。”
沈静贞还能说什么?也只好先给她丰厚的赏银。
待老宫女离去,沈静贞便离了那处房间,更衣沐浴,又熏了好一阵香,这才觉得去了那股子臭味。
“可臭死我了。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到处打听消息,怎么不给自己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她向嬷嬷抱怨。
“在这宫里,宫人可不好做,若是太打眼,谁会愿意与之交好,什么事情都告诉她呢?这里的人可都怕惹上事,给自己带来麻烦。反倒是这种看似人人可欺压的可怜人,能探知不少消息,又难叫人察觉。”嬷嬷解释道。
“可她也太臭了!”沈静贞倚在榻上,让嬷嬷用香给自己熏头发:“我娘家这几日可有消息传过来?让他们去找摄政王做的不得体之事,怎地到现在还无消息,也太不顶事了。”
“娘娘莫急,摄政王在朝中这么些年,若是轻易便叫人抓住把柄,那就不是他了。”嬷嬷宽慰她:“且再耐心等等。”
像是上天有意垂青于她,沈静贞并没有等太久。
昨天还在劝人家早睡,今天就自己熬夜了,捂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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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皇帝与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