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时, 苏玠来了电话。
程既简一贯睡眠浅,听见手机响就睁眼了,摸索半天才在床尾找到苏琅轻的手机,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然后把手机放到苏琅轻耳边,把她吵醒。
打电话的人很能坚持,手机一直未接, 那边就一直不挂断。
苏琅轻迷糊间定眼一看, 急忙坐了起来, 接过手机时还酝酿了一下语气才出声, “哥?”
嗓子微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程既简就靠在床头,垂眼看着她时,上挑的眼尾隐有调侃之色,他裸着上半身,腰间就搭着被子一角, 床脚下爬了丈许日光, 他整个人仿佛浸在沉静的半壁光晕之中。
隔着电话声, 苏玠也听出了异样, “你嗓子怎么了?”
苏琅轻下意识看了床头的人一眼,拥着洁白的棉被背过身去, 解释说:“昨天婚礼闹得太晚, 我喝了不少酒……”
这个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苏玠不疑有他, 问道:“你是不是今天回来?用不用我去接你?”
苏琅轻不太确定离开的时间,毕竟这里是私人岛屿,要离开也不是随便打辆车就能走的, 她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苏玠打电话只是问一问她回家的时机,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交代了两句就挂线了。
苏琅轻结束通话以后,握着手机歪在床头,垂着眼睫的样子像是还困倦,又像是在沉思。
程既简的手伸入被子底下,摸到她的脚踝,拽了过来,将她的一只脚放到腰上,掌心顺着小腿往上滑,一边说:“不用想了,我找个时间再和你哥谈一谈。”
苏琅轻合拢了膝盖,轻声说:“上次你和我哥谈了一回,他的下巴肿了一个星期。”
程既简动作顿住,“你这是替你哥问责?我也挨了他一拳。”
苏琅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莫名觉得好笑,“所以啊,你们两个能谈出什么结果?再打一回么?下次准备往对方身上哪个地方出拳?”
程既简回道:“打过就算了,也不能见一回打一回。”
苏琅轻接了他的话茬,“可是那次你出手也太重了,那一个星期,他饭都吃不了几口,多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张嘴就痛。”
程既简语气着重:“我也受了伤。”
苏琅轻一顿,小声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样,你一直没跟我联系,我哥也不可能告诉我啊。”
程既简拂了她一眼,“你哥不是吃素的,他伤成那样,我能丝毫无损?
苏琅轻安静片刻,心里默默猜想他那段时日不和她联系,究竟是因为受了伤怕有损颜面,所以不愿意让她知晓,还是在等她的主动关心?
不过,从那天她哥往他脸上泼了一杯水,他都不想让她看见的举动来分析,大概是要面子的成分居多。
在很久以后,当苏琅轻回忆起这件事,还当个旧日的趣事,向他求证了一下。
程既简不冷不热地笑着,反问一句:“你说呢。”
苏琅轻回一句:“要我说,就是。”
他仍是那副无所谓的语气,“你说是那就是了。”
……
回到眼下,苏琅轻抿了唇,又故作关心:“说的也是,那你伤到哪个地方了?让我看看。”
程既简说:“我身上哪个地方你没看过?还想看什么?”
苏琅轻一噎,羞得无语。
他随手将被子一掀,大方,坦荡。
苏琅轻:“……”
程既简今天下午还有工作,所以时间还早就送她回去了,走之前特地请示了一下她,“在你哥接受之前,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苏琅轻一口保证,“他不是说不通的人,我会跟他好好商量,也会劝他的。”
劝得动就不至于这么棘手了,程既简心里清楚,这件事的主要矛盾出在自己身上,他也知道苏玠在顾虑些什么,但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说得再多不如做出点诚意来。
他说:“劝就不用了,找你哥表明决心就行。”
接下来几天,苏琅轻没和程既简见过面,主要是程既简事情也多,再加上他又不是个喜欢腻歪的人,有的时候一整天没一个电话。
正好苏琅轻也挺愁的,她正愁怎么跟苏玠开口说程既简的事,而她的愁绪根源来自于程既简,所以就不太想理他。
这天苏玠要加班,苏琅轻自己不想做饭,于是去了小区附近那条街常去的饭馆。
饭店里那名服务员许久没见她,还跟她寒暄了好一会。
苏琅轻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下来,她站在饭店门口想了想,打算去买一点水果,于是往街尾方向走去。
这条街有一定岁月了,建筑还保持着民国时期的风格,有些老派,店铺杂乱,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所以一到晚上,这里就开始熙熙攘攘全是人。
大排档也有,晚上就把摊子摆出街面来。
所以逛街的人路过大排档时,很容易就能看见棚子里每桌客人的情况。
苏琅轻拎着一袋水果从那里经过,望了一眼以后立住了,首先吸引她的是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随后她才注意到苏玠。
苏玠在电话里说过今晚加班的,而且那位穿警服的男人,苏琅轻也认得。
那边两人占一桌,凑得近,面色严肃,不知道聊些什么。
苏琅轻拎着水果走了过去,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喊了声:“哥,江警官?”
那边两人同时望过来,都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苏玠率先反应过来,问旁边的人道:“你和轻轻认识?”
江予铭应了一声,“也不算认识,她来过我们警局报案。”
苏琅轻走近了,对苏玠说:“之前和你断联,我去报案,是江警官负责帮我立的案,不过……”她面向江予铭,“江警官并没有跟我提过,你认识我哥。”
江予铭沉吟着道:“我和你哥以前是同事,不过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当时听见他的名字时,我还不确定,后来嘛,这也和案子无关,一开始没说明,后面也就没有必要刻意提了。”
苏琅轻点点头,觉得这个说法过得去。
苏玠赶紧道:“站着干什么?快坐,吃饭了没有?”
苏琅轻坐下时,把水果搁在桌面上,“吃过了,去买了点东西。”
苏玠拿起筷子,顿了顿,忽然说:“轻轻,你来得正好,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既然你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
择日不如撞日,这六个字让苏琅轻眉心一跳,不出意外的话,这句话的后文一般会接个婚丧嫁娶之类的主题。
果不其然,苏玠接下来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反正你们两个都还单身,不如互相了解一下,我看你们挺般配的。”大概是发现自己太不含蓄,又补一句:“当然了,可以先做朋友,处处看。”
两人都没反应。
苏玠猛踢了江予铭一脚。
江予铭这才貌似不大情愿地表示认同:“是啊,凡事总要有个开始的。”
苏琅轻委婉地劝了一句:“可是,江警官,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适合开始的。”
江予铭一愣,立马倒戈觉得言之有理,桌子底下苏玠又踢了他一脚,他只好忍着痛说:“不开始,你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一开始就不合适,还不如不开始。”
“……”
这对话跟打太极似的,绕来绕去。
接下来几日,苏玠时不时就在苏琅轻跟前提起江予铭,说他当初是他们刑警队一道艳丽的风景线,多少姑娘上赶着他,他都不动凡心。
如今三十出头,正是龙精猛虎的年纪,也该让虑感情滋润一下了。
但是苏琅轻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当天的事。
那天晚上在大排档里,苏玠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她怎么在这儿,而是很突兀地先问江予铭是不是和她认识,苏琅轻总觉得有疑点。
就像是生怕她发现什么,着急把自己摘出去,于是刻意假装并强调自己的疑惑。
有点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先是江予铭没和她提过认识苏玠的事,再来是苏玠不知道江予铭认识她的事。
不应该啊。
这两人都已经坐在一起吃饭了,聊了这么久,却丝毫没有提起过她?
还是说,在她面前故作懵懂,避开某些话题?
这两个人应该通了气,苏玠对于前几个月自己离开的事,一直隐约其辞,跟她打马虎眼,问了几次都被他跳开话题,到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苏玠已经回来了,人没事就好,他也保证过以后不会动不动就离开,或者搞失联,在她想找他好好谈谈的时候,偏偏让他发现了她和程既简的事。
事情一扎堆,一时间搞得她方寸大乱,无暇顾及。
苏琅轻想起了许多事,当初她回老家,正巧在那么偏僻的途中碰上了程既简,还有之前梁酩以来找她问了她哥的事,以及她回老家那天,上网时看见了有关警方扫黑扫毒有所成效的新闻。
先前派出所一直无法追查到她哥的行踪,要么他用了所谓的反追踪反侦察手段,要么就是有什么秘密行动,被刻意隐藏了。
苏琅轻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稀里糊涂的,要么被这个忽悠,要么被那个糊弄,自己得到的信息又实在太零碎,东一块西一块。
现在拼拼凑凑,她几乎可以确定苏玠那时候干什么去了。
程既简,苏玠,江予铭,这三个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一个一声不响玩消失,一个身为人民警察帮他打掩护,当然这个是职责所在,无可厚非。还有那个不停给她吹枕边风,给她洗脑,告诉她苏玠很好没事很安全的最可恶!
这天午休时间,苏琅轻在办公室里给程既简打了个电话,那边接起,她笑着说:“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程既简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忽然就有一种色迷心窍,昏了头的感觉,笑了问:“怎么?想我了?”
苏琅轻说:“我们见一面吧。”
程既简应道:“好,在哪见?”
苏琅轻想了想,说:“就今天晚上,我去你的公寓等你。”
程既简说:“我让阿姨晚一点再走,给你开门。”
下了班,苏琅轻收拾东西就在昆剧院门口打车,直奔程既简的公寓。
阿姨果然在,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拿了一份点心才离开的。
苏琅轻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程既简就到家了,一开门,苏琅轻就朝他奔了过去,程既简张开手迎接,忽然腹部就吃了一记炮拳。
她一脸凶悍地问:“说!你前前后后瞒了我多少事?”
程既简摸着不痛不痒的腹部,老实交代:“好,我承认。”
苏琅轻:“……”
程既简:“你跟我睡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半夜我都会偷偷亲你。”
苏琅轻咬牙,又是一记拳头,“谁问你这个了!”
程既简握住她的手笑一笑,“你我之间不就这点花前月下的事么,还有什么?”
苏琅轻说:“老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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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还真是张个腿给坏了规矩,看来还是盘腰比较安全
这都怪程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