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97章 惊变

赫连陌在姜国积攒的民怨应该不少，此时回程途中死了，那么赫连陌的死便会归结到漓国。赫连陌又无子嗣，而赫连氏基本被灭，意欲继承姜国皇位之人自然会起兵攻占皇城雪域，姜国内乱就此开始，到时无论推谁上去，与漓国的关系自然不比从前。况且赫连陌还送过书柬——将姜国作为漓国的附属国。对于一个不容小窥的大国，每年朝贡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一旦有人即位，自然要和漓国撇清关系。赫连陌虽然一直和他叫板，却从来只是在个人问题上。漓国才建立不久，与西祁关系一般，姜国联合西祁，那么漓国短时间内都会不得安宁。即位的姜国王上一定会感激西祁这次的刺杀行动，甚至与其建交。

想到此处，尉迟凌霄一股脑将奏折掀到了地上。如今会不自觉地朝着众人给的设定思考问题，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尉迟凌霄狠狠敲打着脑袋，并告诫着自己凡事都要冷静。在敲打的过程中，尉迟凌霄见到了奏折堆里露出的锦缎一角，只是这锦缎太过眼熟。

门外的段公公敲了敲门便匆匆推门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姜国王上才出杜云城不到二十里，西祁再次刺杀赫连陌，只是这次连车带人一同劫走了，而且就在刚才边关来报，西祁昨日有异动。”

尉迟凌霄还来不及确认这块黄色锦缎上所写的内容是否与他曾见过的一样，便被段公公打断了，原本不佳的心情在听完汇报后更是烦闷，深吸一口气，问道：“人可抓到了？”

段公公扫了一眼被尉迟凌霄推到地上的奏折，偷偷瞄了一眼尉迟凌霄的脸色，顿时十分紧张地答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说完将头埋了下去，毕恭毕敬地立在原地。

“那么多人护着，赫连陌都能让西祈的刺客劫走了？朕该夸赞你们的办事能力，还是该褒奖你们此番‘功劳’？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第二次！”尉迟凌霄顿时怒火中烧，一股脑将眼前所有碍眼的东西都掀翻。一切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发展起来了，连同他。

段公公闭着眼睛准备承受着迎面飞来的各种物件，只是等到最后，也只瞅见滚落脚边的笔墨砚台。四下骤然安静了下来，这才弯下腰将地上零散的东西一件一件拾了起来，小心地码放回原处，不敢做声。毕竟他只是来传话的，对于事件整个经过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平静下来的尉迟凌霄挥了挥手让段公公退下，待到段公公合上门的一刹那，尉迟凌霄才吩咐道：“把狼都尉叫来。”

段公公领命，轻轻合上门，小跑着离开了御书房。

赫连陌的出现让原本的谜团越理越乱。赫连陌不该在纳塔族地呆着么，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出现在杜云城的皇城里？如果真的是他头脑不清做的一个梦，那么从栈道摔落及其痛到骨髓的斧伤也太过真实了。还有客栈内那些油腻的食材，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可以被腻到。是什么让这一切都不在本真里，是赫连陌还是凤栖？

狼逸飞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地上墨迹碎渣，随后退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说道：“凌霄兄，有什么可别朝本少主丢过来，本少主心肝脆弱，可经不起你这一惊一乍的吓唬。”

尉迟凌霄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狼逸飞，而研着磨的左手并未停下，右手则不停的加着水，直到墨汁溢出了墨盘，尉迟凌霄才重重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心平气和地说道：“逸飞兄，去看看护送赫连陌的人马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你再到漓国与西祈交界看看，看看西祈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赫连陌再次遇刺，整个杜云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狼逸飞想着尉迟凌霄见到赫连陌时的样子，便问道：“赫连陌都那样了，死了不是更好，像赫连陌这种不懂低调四处嚣张的人，活到现在就算不错了，当初就该一刀子下去，免得和钟离娴一样麻烦。”

“杀不杀他自有我的理由，亲自动手未免显得太过忘恩负义，他这种人自是有人收拾。”经过一段时间调整，在听到赫连陌的名字时，尉迟凌霄也没有此前的激动了。

“呵呵，本少主倒觉得把情义加到某些东西里，只会让某些人得寸进尺，所以说有时还得看人。”

“这么说狼族亦是如此了。”

“怎么说呢，狼族也是看重情义的。如果有人有恩于狼族，而目的却要危及狼族的利益，那么狼族便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对方。有时太较真的话，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你是愿意一辈子背负着骂名还是背负着全族的性命，自己得好好做一个选择。”狼逸飞说完便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御书房内。

人生的抉择太多，一步错，便步步皆殇。

尉迟凌霄静坐了一个下午，仍旧无法从中释怀，看着狼藉的一地，收回了所有的情绪，绕开了地面的污泽，出了门。

刚出了门，就见钟离娴由清瑶搀扶着朝御书房而来，想了一阵，便立在原地，遥望着天际，直到耳边响起钟离娴二人的请安声，尉迟凌霄这才将目光锁定在钟离娴身上，轻声说道：“皇后身子不便，还是尽量少在皇城里走动，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末了又补充道：“朕正犹豫要不要去紫辰宫，皇后就过来了。”

钟离娴见尉迟凌霄满脸疲惫，蹙眉敛眸地说道：“御医说了此时该多走动走动，有益于身心……知皇上每日忧国忧民，妾身有心却着实无力，故而妾身亲自为皇上备了一桌酒菜，特请皇上赏脸。”

尉迟凌霄看看天色说道：“也好。”说完便迈开步子朝紫辰宫而去，只是两三步后，尉迟凌霄放缓了步子，对着身侧走得有些许慢的钟离娴，说道：“听闻皇后最近在学习做糕点，可有此事？”

钟离娴听罢瞪了一眼搀扶自己的清瑶，见清瑶无辜地摇摇头，便若有所思顿了片刻，然后笑着说道：“确有此事。”

“偌大的皇城，也不能总养一些闲人，以后这些事皇后就不必亲自动手。”尉迟凌霄淡淡地说道。

“妾身只是想为皇上亲手做糕点。”说这话的钟离娴显得有些局促。

“那也要等到身子方便了再说。”尉迟凌霄说完便察觉到一丝妖气从空中快速向他们移了过来，当下转过身对清瑶说道：“清瑶，先去备一些酒，然后把皇后备好的菜式都拿到御花园来，再多备一副碗筷。”

清瑶看了一眼钟离娴便退了下去，留下漫步中的二人。

“凌霄，有贵客？”钟离娴说着用手轻轻撑在腰上按了按，接着又道：“我让御膳房多备几个菜。”说着便要离开。

尉迟凌霄拉住钟离娴大声地说道：“一会狼逸飞该过来汇报情况了，想着你身子不宜多走，才定在了御花园，还有清瑶若是听不明白刚才的话，那么很难想象这么愚钝之人，是怎么在皇城里活下来的，所以其余的事，你就不用费心了。”说着拦腰将钟离娴抱起便朝着附近的亭子走去，只是两三步后，狼逸飞便从回廊的尽头迎面走了过来。

而钟离娴有些紧张地死死拉住尉迟凌霄的前襟，说道：“凌霄，这是要去哪？”

尉迟凌霄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拐过回廊一侧的圆拱门，将钟离娴带到了位于假山半山腰处的茉黎亭内，然后小心将人放了下来。

茉黎亭除了靠着假山的一面，其余方位都能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茉黎亭所处的位置高过周围的宫殿院墙，因此茉黎亭上风显得格外的大。尉迟凌霄查探了一遍四周，回身之时见钟离娴用衣袖挡着脸，立马用身子挡在了钟离娴面前，并将人带到了怀里。

狼逸飞沿着假山上的石梯走了上来，见到钟离娴嗤笑了一下，便坐到了茉黎亭的扶栏边的横椅上，抱臂说道：“凌霄兄，打算在这儿说？”

尉迟凌霄微微抬起头，不悦地说道：“逸飞兄，此去可是招惹到了其他东西。”

狼逸飞听后将双臂搭在了扶栏上，整个后背斜倚着扶栏，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说道：“呵，凌霄兄多虑了。”

说话间清瑶带着众侍俾入了将茉黎亭内的石桌上铺上一块精细的帛锦桌布，将菜布上后，便退至茉黎亭外候着。许是见风势有些大，而钟离娴还窝在尉迟凌霄怀里，想了片刻，便央着几个宮婢，将茉黎亭上轻纱帷幔放了下来，固定牢靠后，又再三确认了一番，才领着宮婢退到了假山下候着。

茉黎亭安静下来后，尉迟凌霄率先坐到了茉黎亭中的石桌旁说道：“逸飞兄，此行可查探到了什么？”虽说尉迟凌霄率先坐下，可坐下的位置却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钟离娴的面前，而钟离娴只得坐在了靠假山山壁的位子上。

钟离娴有些奇怪，按照宾主座次来说，尉迟凌霄的身份也不该坐到宾客的位置上，而让狼逸飞坐到了主位上，于是便小心地提醒尉迟凌霄，可尉迟凌霄仿佛没有看到般，示意钟离娴坐下，只是尉迟凌霄一个轻微的摇头动作，让站立的钟离娴无奈地坐了下来。

坐在主座上的狼逸飞眯眼笑着说道：“西祁是劫走了赫连陌。可是半路上赫连陌又让人救走了，不过都伤成那样了，恐怕明年的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尉迟凌霄夹了一口菜放到钟离娴的碗里，“皇后不必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这里都算是熟人，你说是吧？”握箸的手停在钟离娴的碗里，而目光却瞟向狼逸飞的方向，随后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便收回了所有的动作，倒了一小杯酒，轻轻抿了一口。

狼逸飞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也没回答尉迟凌霄的问题。

流觞狐狸遁着菜肴的香气，快步来到了茉黎亭，一个纵身跳到了摆满菜色的桌子上，吃了两口，便龇着牙，满脸不友好地盯着狼逸飞。流觞狐狸的到来将桌上的菜肴搅得一团乱，汤汁溅得到处都是，碗碟摔得脆响。

钟离娴一把将流觞狐狸抱到了怀里，有些炸毛的流觞狐狸，立马一脸委屈地看着钟离娴，钟离娴见流觞狐狸一脸认错的表情，微怒地说道：“流觞，你在做什么？”说完又对着尉迟凌霄说道：“妾身管教无方，这就带流觞下去。”

尉迟凌霄点了点头，说道：“带流觞去好好梳洗一番，这里就不必管了，大抵人家也看不上朕这里的粗茶淡饭。”

流觞狐狸有些不满，后腿在半空中乱踹了几下，然后便做出一副攻击他人的阵势，钟离娴见流觞狐狸如此，匆匆告退，便提着流觞狐狸出了假山界。

狼逸飞站了起来掀开了围住茉黎亭的帷幔说道：“护人还护得紧，你觉得有用吗？”说完转过头斜睨着依旧坐在桌前的尉迟凌霄。

尉迟凌霄站起来，道：“至少不会让有些事再发生第二次。”说着便从腰带处拿出一把柔韧有余的软剑，对着狼逸飞就刺了过去。

不曾回身的狼逸飞躲开了尉迟凌霄刺来的剑，说道：“可不是来寻你打架得，也许被逮的某妖，会倒戈。而我不过拿回自己的东西，当然也是要看着你一点一点失去一切。”‘狼逸飞’的身子出现了一个风穴，然后整个人便融进了风穴里，一阵强风将茉黎亭周围的帷幔吹得四散开来。

尉迟凌霄被这强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忽而心口一痛，一只由风幻化而成的骷髅手便伸进了心口处，那颗原本跳动的心渐渐抽离。一切都来得太快，尉迟凌霄只得忍痛挥剑斩断了那只骷髅手。

呼啸而过的强风肆意在茉黎亭乱窜，亭外的一道强光，让尉迟凌霄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