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96章 回到杜云城（二）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见无人应门，立在门外之人便大力将门推开了。只听‘砰’的一声，将屋内几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门边，踏进一只脚的狼逸飞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他身上，便打着哈哈说道：“没人应门，本少主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进来看看。”然后便把另一只脚也迈了进来，轻轻把门合上，嫌恶地说道：“凌霄兄，你，你可真能睡啊，这一天两夜就这么睡过去了。”

尉迟凌霄叹了口气，自嘲地说道：“是啊，我也觉得我比平时更能睡了。”狼逸飞是第四个间接否认他去过纳塔族地之人。尉迟凌霄有些伤神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逸飞的守卫工作做得不错，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

狼逸飞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悠然自得地说道：“也对，不然西祁的刺客也不会等赫连陌离开了皇城才动手。”

尉迟凌霄无心和几人在闲聊，缓步走至窗前，感受着透过窗纸阳光带来的丝丝温暖。钟离娴、流觞、狼逸飞三人口中的说辞却将整个故事天衣无缝地展示了出来，只是一个别有用心的玩笑，还是其中另有隐情？尉迟凌霄用力推开窗户，任刺目的阳光肆意地斜照进来，目光却停留在来去匆匆的宫婢身上。梦也好幻影也罢，只求在乎的人不受半点伤害。

斗完嘴的几人，见尉迟凌霄立在阳光中，全都噤了声，互看了几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狼逸飞继续着自己的守卫工作，而流觞拉着曦闫向着御膳房蹿去，整个坤宇宫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几人刚离开，段公公便从殿外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简单地行了礼，便焦急地说道：“圣上，姜国王上恐怕不行了，御医说可能熬不过今晚！”

尉迟凌霄这才转过身子，悠悠说道：“知道了，朕收拾片刻就过去，你先退下吧。”依着众人所说，赫连陌是昨日遇刺，可与他的时间线却完全对不上。他是放完焰火的第二日离开去的芮源城，那一天他还去了栈道勘察了一番，然后因为斧伤加下雨，他与百里墨云休整了一整晚才过去的，也就是放完焰火的第三日去的纳塔族地，他在族地也待到了晚上。可是就着钟离娴、狼逸飞还有段公公的说法，赫连陌是在放完焰火的第二日在杜云城城门遇刺的，那么他们口中的今天，便是放完焰火的第三天，这个时间线完全不对。是他多过了一天？还是他们少过了一天？亦或是去纳塔族地不过是他宿醉中的一场梦？越理越是烦乱，于是尉迟凌霄也不再整理这些事的头绪，换了龙袍，便出了坤宇殿。

只是才踏出坤宇殿，就见百里墨云虚弱地由两个小童搀扶着朝他的寝宫坤宇殿而来，立马先一步走到了百里墨云的面前，一脸关切地说道：“国师身体微恙，就不必过来亲自前来。”说着扶住了百里墨云。

百里墨云让两个小童回避，便拉着尉迟凌霄走到了附近的亭子里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兄做了一个梦。”说完顿了一下又说道：“梦见同染柒去了纳塔族地，不知怎地，染柒疯了似的举剑就朝师兄刺了过来，然后昏睡中的师兄就醒了过来，好在这伤是西祁刺客刺的，不然师兄该伤心一阵子了。”百里墨云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认真看了看身着龙袍的尉迟凌霄，欣慰地说道：“所以就想过来看看你，你也是的，喝那么多酒，赫连陌离开也只有师兄去送行，也亏你喝了那么多，不然伤得该是你了。”

尉迟凌霄沉默了许久，然后看向虚弱的百里墨云，有些自责地说道：“师兄，我那儿有自制的伤药，先到坤宇宫换药吧，这样凭我的医术也能替师兄开几幅好得快的伤药。”

“不必了，国师府伤药还是有的，你穿成这样该是有事情去做吧，先去忙你的事，师兄这就告辞。”百里墨云说完正要唤不远处的小童，却被尉迟凌霄制止了。

“这是圣旨，国师这是要抗旨不遵？”

百里墨云见尉迟凌霄用身份命令他，只得妥协，然后随尉迟凌霄入了坤宇宫。

尉迟凌霄在听到百里墨云说梦到他举剑时，内心陡然一惊。带百里墨云回坤宇宫一则是疗伤，二则便是确认伤情，三则便是看看是不是他所特有剑法伤得人。虽然每一个人都在间接否认他去过纳塔族地，可他心里却依旧相信这几天发生的事真实存在过，而并非他们所说的宿醉昏睡。

百里墨云解开衣扣的那一瞬间，尉迟凌霄浑身便开始颤抖起来。百里墨云身上的伤真的是他刺上去的，那个位置，那个力道，那个他佩剑上暗藏的玄机所致的伤口，没有一处不在否认钟离娴、流觞、狼逸飞甚至更多人的说辞。世界究竟怎么了？百里墨云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怕他难辞其咎，所以伙同那么多人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而唯一一个可以拆穿这一切的就是那个在皇城中的假赫连陌。

尉迟凌霄检查完百里墨云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对着伤口撒着药粉，想了一阵，才故作镇定地说道：“师兄，如果你所谓的梦是真的，师兄当如何看我？”

百里墨云明显一怔，他拿过纱布自己包扎起来，然后缓缓说道：“那就是个梦，我们刀剑相向时都只会是切磋武艺，不会真的动手，你不要想太多。”然后缓缓穿上衣服站了起来，说道：“师兄这辈子都会无条件相信染柒。”说着便慌忙的离开了。他看到伤口的那一刹那很是震惊，那一剑除了尉迟凌霄其他人压根办不到，可他明明记得是西祁的刺客所伤，难道那刺客是尉迟凌霄扮得，为的就是杀死赫连陌？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匆匆离开来舒缓心中莫名的难过。

尉迟凌霄见神情慌乱的百里墨云快步离开了坤宇宫，便微弯下腰，将双手死死摁在桌沿。良久，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窗外依旧绚丽夺目的世界，无意识地收起桌上的伤药瓶、纱布，然后加快了脚程，匆匆赶往赫连陌所在的宫殿。这一久伤药貌似用的很快，前不久配制出来的伤药如今也只剩下一瓶了，可这些伤药也只有百里墨云刚才用过，其他的又去了哪里？

刚踏入赫连陌所在的印晖殿，浓重的中药味盖过了楠木的清香，不易察觉的血腥若有若无地混杂其中，尉迟凌霄加快了步子，推开门的一刹那，却有了一丝退缩之意。于是在门口立了一会，直到殿内的御医齐齐跪到了门口，尉迟凌霄这才迈进内殿，屏退了所有人，坐到了赫连陌的榻边。

此时的赫连陌如同纳塔族地见到的那般苍白那般的虚弱，只是呼吸变得微不可闻，所谓的气若游丝大概就如赫连陌此刻这般吧。尉迟凌霄轻轻掀起锦被的一角，那些缠满周身的纱布上沁出的血迹与白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个被他软禁在此的假赫连陌虽说身上亦有伤，可他下刀时的分寸还是有，而如今赫连陌身上每一处都是不可小窥的致命伤，能够撑到现在的，也只有赫连陌本人了。于是便小心将掀起的被角重新盖了回去。

尉迟凌霄有些吃惊刚才的想法，为什么会觉得此人是赫连陌本人呢？手不由自主地抬到了赫连陌的脸上，顺着发际线查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赫连陌的额角。那道从眼角划过发际线的伤，如今已经只剩下了浅浅的疤痕了，这是赫连陌刻意留下却又刻意掩藏的伤。躺在这里的人确实是赫连陌，究竟是什么让这一切变得似幻似真。

赫连陌眼皮微微动了几下，但依旧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尉迟凌霄起身离开了赫连陌所在的榻边，衣袍的一角却被赫连陌拉住了，然后便听到榻上传来了嘶哑的低语，尉迟凌霄有些矛盾地抽回他的衣袍一角，坐到了赫连陌的对面。

赫连陌张着嘴寻了许久才找回他的声音，说道：“尉迟凌霄真是好雅兴！”

一听赫连陌这么说，尉迟凌霄将脸转到一侧，手上也没闲着，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才开口说道：“原来赫连皇早就醒了！”

赫连陌咳了咳，忍着身上的疼痛坐了起来，玩味地说道：“原本此时也醒不过来。不过本王老觉得有奴才又是掀被子，又是掐脸的，本王还打算醒了就砍了这狗奴才，不想一睁眼就见到了尉迟凌霄你，所以才感慨了一番。”

尉迟凌霄捏着杯子的手一抖，便将其重重地放到了桌上，说道：“不愧是赫连陌，连死之前都要先逞口舌之快。”

赫连陌猛咳了几下，讥讽地说道：“那是，不然不说出口死也不能瞑目。”大概坐着有些费力，赫连陌缓缓地躺了回去，“本王累了，就不陪你坐着说话了。”说完闭上了眼睛，尉迟凌霄以为赫连陌睡过去了，准备起身离开时，闭着眼睛的赫连陌却说道：“本王这个样子就不叨唠漓国皇上了，姜国卫队听闻消息，今天也应该快马赶过来了，如果有什么，可别忘了答应过的事。”

原本忧心忡忡的尉迟凌霄一下被赫连陌最后一句话惊到。答应过的事？是关于纳塔族地还是其他，于是站起身走到赫连陌面前问道：“纳塔族地你可给过朕东西？”可回应尉迟凌霄的只是满室死灰般的寂静，赫连陌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出了印晖殿，如风和楚鸣已经站在了殿外，见到尉迟凌霄便说道：“我们过来送姜王赫连陌归去。”

尉迟凌霄回头看了看印晖殿的殿门说道：“嗯。”赫连陌耗尽所有只为调侃他？如今再睡过去怕是醒不过来了，心中的困惑或许只有眼前的两人可以解答了，可不知何由却问不出口。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如风二人带着侍卫将赫连陌从印晖殿抬了出来。

只是尉迟凌霄直到将赫连陌送至离杜云城外，也没将话问出口，倒是在城楼之下见到了远远送别的落雪。在与落雪对视时，落雪却比出一个问心的手势，便混入了拥挤的人群里。

尉迟凌霄有些烦躁地回到了御书房。姜国这群大臣也不知怎么想的，赫连陌遇刺后伤情状况早就知会过去了，如今他们却急急将生命垂危赫连陌迎回去，就这般不顾及赫连陌的生死？赫连陌一路颠簸回国，恐怕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