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92章 幻象（一）

雨势渐小，尉迟凌霄倒也不急着去纳塔族地，而是在客栈的厢房中优哉游哉地整理细软，并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宿，这才慢悠悠地坐着马车去往阑岭下的栈道口。身上的斧伤也因休整了一夜后恢复了大半，不是妖的自愈能力过于常人，恐怕此刻的他还辗转卧榻之侧。

下了马车的二人，目送着马车夫远去，这才向着阑岭下得矮树林进发。

穿过矮树林，便是无数荆棘，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视线所能及的地方，强行穿过其中，定然会被荆棘上的倒刺刮出无数的伤口。虽然这儿此前被人为开辟出一条路，不过新长出的荆棘却比其他地方茂盛很多。荆棘之下隐匿着的蛇蚁毒虫，不禁让前来之人打个寒颤。

尉迟凌霄打量了一遍四周，便对一旁的百里墨云说道：“就这样穿过荆棘怕是不太可能，施展轻功过去，荆棘的尽头便是高大的树木，你可发现那些树上盘绕着食猴蟒，只要我们一过去，它们就会把我们缠死在树上，然后慢慢将我们吞噬干净，大概这就是纳塔族的第一道防线。”说着收回打量的目光，望向阑岭山体方向。

百里墨云仔细勘察了一番附近的地形，说道：“要进入这片森林，我们只有硬闯了。”

“硬闯？可我还是想保留着这一带原貌，纳塔已经灭族了，至少他们存在的印记，穿过这些地方便可找寻，即便是个荒村，不也有存在的意义么！”说着尉迟凌霄便朝着阑岭山壁处走去。

百里墨云想了一阵跟上尉迟凌霄的步子，说道：“总归是有人进去过，比如□□。”

尉迟凌霄放缓了步子，见百里墨云与他并肩而行才说道：“嗯，其实真要进去，顺着山壁绕开荆棘就可，虽然山壁下的路并不好走。”昨个他从栈道跌落下来，为了缩短离开的时间便沿着阑岭山壁而行，而今想来倒为此刻省去不少时间。纳塔族族人留下山壁这一段供人行走，大概也是考虑到寻不到出路而又重伤之人，定然如同他一般沿山壁返回，而不是如无头苍蝇般在这个森林乱窜，毕竟这片尚未通人气的森林豺狼虎豹比比皆是，而活着离开的人一定会大肆渲染栈道的恐怖，让更多路人望而生畏，改道绕开栈道前往芮源城，从而知晓纳塔族地之人会越来越少，因此才得以安生。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无论怎么掩藏，灭族已成为无可否认的事了。

阑岭山壁下深坑浅洼不计其数，尉迟凌霄很难想象昨个他是如何泰然自若地走了出来的，昨个干涸的深坑，如今已经蓄满了水，虎豹寻得水源，便在此处徘徊饮水，甚至啃咬着断肢。尉迟凌霄一直未曾搞清楚一夜间，这水是如何蓄满的，还有这些虎豹家族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聚在这山壁下，如今看来通往纳塔族地的路并不好走。

恍惚间，不远处的树顶上闪过几道黑影，哨声骤然响起，原本休憩中的虎豹四散开来，为尉迟凌霄二人让开了路，百里墨云见此，顿时松了一口气。二人刚一走远，四散开来的虎豹再一次随着哨声聚拢到一起，悠然自得地游走在山壁附近，偶尔仰起脑袋，看向枝叶遮挡住的栈道，许是等待着有人从上面跌落下来。

几道黑影迅速闪进了林间腾起雾霭之中，随即雾气快速向着尉迟凌霄二人方向蔓延过来。只是几个晃神间，雾气就将二人团团围住，依稀可见的树干渐渐消隐在雾气之中，雾蒙蒙的世界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尉迟凌霄的眼睛原本就不好，如今被雾气一挡，同眼盲之人毫无差别，便折过身对着百里墨云说道：“师兄，接下来就全靠你了。”

百里墨云这才意识到尉迟凌霄的眼疾，许是平日里扮得太好，这才会忽略掉这一问题，刚想说话，脑海里却闪过几道黑影，于是立马将先前想说的话改了口：“雾气大，师兄怕咱俩走散，这样吧，栓根布条在手腕上，即使突然蹿出猛兽，二人也可一起击毙。”说完便从衣袍的下摆撕下一块布条，麻利地系在二人手上，拉了拉布条确定稳固后，才说道：“出发吧。”扯了扯布条另一端，才迈开步子，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还未走几步，尉迟凌霄扯了扯布条说道：“其实一开始使用轻功，也许能快些到达纳塔族地，只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

百里墨云回过头说道：“纳塔族地就在这个森林里，又不确定具体的位置，难道在树顶飞来晃去慢慢摸索，谁也没去过纳塔族地，怎知道它是建在空地上，还是树荫下。再者说，那些食猴莽也不是吃素的，动作再快也防不了那么多伺机而起的食猴莽。你也说过纳塔族族地有存在的意义，我们又何必将食猴莽赶尽杀绝？”说着将布条收短了一些，缩短了二人的距离。

尉迟凌霄步子却突然慢了下来说道：“其实，我在栈道上见过这片森林里出现过朱红色，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如果从树顶上走或许能节约不少时间。”昨个不是畏惧着梭棱石，他早就过去一探究竟了，现在也不必费如此多功夫。

百里墨云停了下来，与走得稍慢的尉迟凌霄并肩后，说道：“你的意思是从看得见朱红的地方施展轻功下去，到达那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纳塔族人可能也考虑到这个，兴许设计出的陷阱比地面上的还要凶险，洪荒之上，武功高强轻功了得之人不是没有，而关于最后的纳塔族地，整个洪荒却没有耳闻，你说这又当如何解释。”说完提了提气，结果丹田内空无一物，便对一旁冥思的尉迟凌霄说道：“这雾气让轻功都无法施展开来，你要如何跃过树顶？”

尉迟凌霄摇了摇手腕处的布条说道：“所以我才说什么都晚了。不过这雾气只会让人暂时施展不开轻功，其他的倒没什么，我大概猜出赫连陌让我到这来的目的了。”

“什么目的？”

“这个不好说，毕竟只是猜想。”

“哦。”

“他大概是想让我接手姜国。”

百里墨云停下脚步，用手在尉迟凌霄的眼前晃了晃，说道：“你是不是被雾气弄糊涂了，怎会有这种猜想。赫连陌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掉辛苦夺过来的江山，即便他一点也不懂治国，至少姜国的基业，在他在位期间是败不倒的。”

尉迟凌霄将百里墨云晃悠的手从眼前拿开，说道：“之前，赫连陌送过姜国的地图过来，而那张地图标注的金矿城池有四分之三是真的，而另外的四分之一不过只是为了混淆洪荒诸国的视听，他还呈过俯首称臣的书柬，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臣服于他人呢，可记得那枝兰祁花，即便凋零也改变不了曾经馥郁，可能那时他想表达的意思是说于蔚姓从无二心，只是花期尽，所有恩仇都到头。赫连陌其实一直生活在惶恐中，以至于用暴虐掩盖这一切。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口中的苏古拉齐·陌是谁了，纳塔族地是他的家，也是他这辈子的痛，你说他怎么会领着外人来参观被血洗过的族地，也许这会是最后一次在我面前自称本王了吧，赫连陌用仇恨支撑着自己活了下来，可是现在仇恨没了，支撑也就倒了。”

百里墨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尉迟凌霄，说道：“这些不过只是你的猜想。凡是小心为妙！”尉迟凌霄分析的不无道理，可是人心难测，赫连陌用仇恨支撑着自己，尉迟凌霄你呢，你又用什么支撑着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尉迟凌霄也不想反驳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如果赫连陌要置我们死地，他就不会让人引开虎豹，而且这雾里用的东西也只有闻着时有效，如果真要杀了我们，这林子也不会如此安静，几乎察觉不到半点杀气。有时觉得他可怜，有时却觉得他可恨，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尉迟凌霄就这么边说边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路似乎很长，眼前一片迷茫。

雾气中飘出一股奇香，尉迟凌霄用力嗅了嗅，说道：“师兄沿着这股香味大概就能走到纳塔族地了。”

百里墨云用力嗅了嗅说道：“哪有什么香味，你是不是糊涂得厉害，还是怎么了，尽说胡话。”

尉迟凌霄闭上眼睛又嗅了一会，惊讶地说道：“这个香味我记得，那本写着‘纳塔族地’的书柬上的香味就是这个，只是那香味一阵一阵的。”说着便拉着百里墨云在雾气蒙蒙的森林里跑了起来，只是闻着香味便能绕开所有的障碍物，所以二人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雾气边缘，然后雾气慢慢散开了，藤枝蔓干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百里墨云有些气喘地拆开了系在二人手腕上的布条，用手抚过尉迟凌霄的额头，不安地说道：“你是不是中了纳塔族的巫蛊术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尉迟凌霄没有理会百里墨云，而是指着前方出现的巨石，兴奋地说道：“师兄你看。”

百里墨云回过头看向尉迟凌霄所指的方向，就见不远处立着一块巨石，巨石之上还刻着‘纳塔族地’几个大字。二人快步行至巨石前，仔细查看着巨石上的文字。巨石的右下角刻着几排小字，写道：纳塔族地非请自来者，杀无赦！

尉迟凌霄二人正捉摸着那排小字意思之时，赫连陌从巨石后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丝，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将二人原本落在巨石上视线拉了回来。赫连陌对着尉迟凌霄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毕竟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告诉过你，它在哪里了。”说完又猛咳了两下，只是这两下带着血沫子从指缝中飞溅出来，然后转过身说道：“风、鸣、雪，还不出来认主子！”

几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到了尉迟凌霄面前，单膝跪地齐声说道：“属下见过主子。”

赫连陌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说道：“这是接任牌，收好了。”不曾回头地将令牌丢给了尉迟凌霄，然后说道：“夜岚，在义庄找到了，所以你父亲给你的死士，就只剩这三人了。”说着又猛咳了几下。

“尊主！”风、鸣、雪三人回过头齐声唤道。

赫连陌不满地说道：“上一任主子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们始终是尉迟凌霄终身死士，不要跟我几天便忘了你们的初衷。”说完转过身对着尉迟凌霄说道：“既然来了就一道进纳塔族地看看如何？”说完有对百里墨云说道：“国师放心，草民这样子可打不过你们的圣上。”

百里墨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赫连陌又是草民又是国师又是圣上这样的称谓，也许正如尉迟凌霄所说，赫连陌真的放下了。

尉迟凌霄示意百里墨云不要跟来，又让风、鸣、雪三人守着百里墨云，儿他则跟着赫连陌走进了布着阵法的纳塔族地。其实不用他动手，赫连陌也命不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