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93章 幻象（二）

赫连陌走在前面引路，并为尉迟凌霄掀开了挡住视线的蔓条，只是两三个动作过后，二人便在百里墨云眼前凭空消失了。

百里墨云突感不妙，迈开步子正欲阻止消失在蔓条后的尉迟凌霄时，却被风、鸣、雪三人拦了下来。

落雪看了一眼赫连陌消失的方向，冷冷地说道：“国师大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巨石后的十步外施了阵法，错踏一步，阵型一改，主子便再也出不来了，除非燃尽木蔓藤干，只是国师大人真有此把握，不伤主子分毫？”说完落雪示意如风、楚鸣二人让开路，便立在一侧不语。

百里墨云原本迈开的步子顿了片刻，便收了回来。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若自己贸然行动，伤到尉迟凌霄半分，这一辈子都会难辞其咎。紧了紧拳头，便对一旁的落雪说道：“你们就不担心你们主子在里面有什么闪失么？赫连陌真的不是在请君入瓮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抱臂靠在巨石上的楚鸣将垂下的眼帘抬起半分后说道：“国师的担忧我等自是知晓，只是国师当真看明白了这一切了么。”

百里墨云对于楚鸣的话有些疑惑，其中的明白究竟是何明白。放眼望去，百年之久的树木错落有致的屹立在厚厚的枯叶中，枝繁叶茂的树冠将整个蔚蓝遮挡的严严实实，原本应该晦暗的四周，却异常的明亮，回想来时路，阳光穿过树缝投下零星的光斑，才让林间的光景显得与众不同，只是现在这明媚的视角从何而来？

百里墨云取出腰间的佩剑，狠狠朝楚鸣的方向刺去，楚鸣的身体却显得异常的僵硬，佩剑在百里墨云与楚鸣之间出现了一道弧度，百里墨云见状不得不让撤回了手中的力度。旋即原本静立的几人，举剑也刺了过来，百里墨云旋身挥剑，风鸣雪三人仿佛失去了支撑，四散着倒下了，耳际‘叮’的一声脆响，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原本倒在枯叶里的风、鸣、雪三人化作枯败的枝条。眼前骤然清明，而此时的他立在一处陡坡之下，早已退开的雾气迅速包围过来。而那块刻有‘纳塔族地’字样的巨石，不过只是陡坡之上向外凸出的石块，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幻影。

百里墨云看着手腕上被扯断的布条出神，就在那一炷香的时间里，所谓的真实真的存在过吗？

茫茫雾气之中要怎样才能找寻那个系在另一端被他弄丢的人，尉迟凌霄会不会也如他一般在森林的某个岔口不知所措，身上开始隐隐作痛，那些个擦蹭的伤口在失了幻术的作用下，逐渐露出了血淋淋的一面，只是如今他该往哪里走。

雾气更显浓重，两步以外的世界没有了方向，努力奔跑已然是不可能的，下一刻将要遭遇什么，怕也只有设局的人才会知晓。

百里墨云调转了方向凭着记忆便朝着他走过的路往回走，只盼能在途中找到尉迟凌霄。

而另一头，尉迟凌霄被百里墨云系上布条后，便一直跟在百里墨云的身后，只是不知何故，百里墨云开始带着他疯跑起来，也不管脚下乃至前方出现的障碍物，无论怎么呼喊，百里墨云表现得却是充耳不闻依旧带着他朝前走去，无奈之下，他只得狠狠扯住系在手腕上的布条，试图将百里墨云拉回来，只是力度过大，布条在生生拉扯中断开了，然后百里墨云消失在他所视的范围以内。

失了百里墨云的指引，加之眼睛问题，尉迟凌霄只得一步一步朝百里墨云消失的方向走去，只希望百里墨云能早点察觉到在他身后之人早已没了踪迹。

大约走了半里路的样子，百里墨云焦急地寻了回来，尉迟凌霄的心总算放下大半。

“师兄，唤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一味朝前走。”尉迟凌霄将手腕上的布条解了下来，递给了百里墨云。

百里墨云接过尉迟凌霄递来的布条明显一愣，然后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向尉迟凌霄，说道：“这一路上，师兄都没听你说话，倒是你拉着师兄在前面疯跑，师兄问你怎么了，你就说了句，跟着香味走便能走到纳塔族地。”

尉迟凌霄对于百里墨云的说辞也是愣了一阵，说道：“师兄，这一路我并未说话！”

一下警觉起来的百里墨云，从地上拾起一根较粗的树枝，递给尉迟凌霄说道：“算了，我们也不要在纠结这个问题了，当务之急就是要快些找到纳塔族地，要不就趁早离开这个森林，这里的雾气怕是添加了许多致幻的东西在里面，就着刚才的情形看来，这一路上谁都不要说话，无论听到对方说什么也不要相信，出了这片雾气在说其他的。”说着百里墨云拿过树枝的一头，示意尉迟凌霄拿着另一头。

接过树枝的一头在手心握紧，沉郁片刻便说道：“也好，那么这一路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松开手里的树枝。”

百里墨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便齐齐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二人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二三里路，雾气依旧没有消散的迹象。尉迟凌霄有些担忧再这么耗下去，天就黑了。而天一黑又在这浓厚的雾气下，恐怕连百里墨云都无法看清前路。如今在这雾气里，哪个方向可以供他到达目的地还说不准。早前就该沿着阑岭的山壁走，走到凿下的碎石块处再往里走，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在迷雾中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可是就在深坑附近时，突然出现的虎豹群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那个吹哨的人，故意用哨声将虎豹引到山壁处，阻断了沿山壁的路，然后现身将二人引到雾气中来，利用幻术逼着他与百里墨云不得不向深处走去，最终迷失了二人的方向，退无可退，只得朝前走。

尉迟凌霄向后拽了拽树枝，走在靠前的百里墨云停下步子，侧过脸看了看尉迟凌霄，然后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便又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师兄！师兄！师兄！雾气一日不散，我们一日出不去。”尉迟凌霄拖住树枝的一头大声说道。

百里墨云回过头，又迅速转了回去，摇了两下，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是说好这一路上都不要说话的吗，看来又出现幻觉了。”说着加快了步子。

尉迟凌霄狠狠地剁了一下脚，然后小跑着跟在百里墨云的身后。貌似现在说什么，百里墨云都会当成是幻觉，除非能立刻离开这雾气中，也学着百里墨云重重地叹了口气，加快了步子走到百里墨云前面。

尉迟凌霄远远地听到踩枯叶的声音，而且慢慢朝二人的方向靠了过来，于是不自然地丢开了手中的树枝，闭上眼睛，细细听着声音的源头，并迅速锁定位置。

大概身后的树枝突然一沉，百里墨云立马有些慌神地折过身子查看身的尉迟凌霄，明明走在稍微靠前的地方，却突然慢了下来，直到走到他身后，松开手里的树枝，见尉迟凌霄一副闭目细听的样子，便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尉迟凌霄听到百里墨云的问话，继续保持着闭目细听的姿态，说道：“师兄，你听，有东西正在向我们靠近。”说完便睁开眼睛，看向雾气的那边。

百里墨云仔细听了一会说道：“没有啊，你不要去想那些乱起八糟的东西了，心无杂念，便不会产生错觉。”

尉迟凌霄立马将百里墨云拉到了他身后，警觉地拿出长剑，护在身前，踩枯叶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雾气中显现出一团影子，尉迟凌霄这才大喊一声：“谁在那？”

那团黑影似乎有些欣喜，不断加快了脚步朝尉迟凌霄这边走来，边走边说道：“尉迟凌霄，是你么？”

雾气不知何时散去了不少，所视之物，也比起先前清晰不少。那团黑影一现身，尉迟凌霄便从身形衣着判断出来人，再加上那一句‘尉迟凌霄，是你么’就更坚定那的身份，只是这中间疑点太多了。

于是尉迟凌霄跳到一侧看着还在他身后呆立的百里墨云，又看看逐渐能辩清五官的来人，究竟哪些才是幻影？

手握树枝的百里墨云很是担忧地看向尉迟凌霄，然后抬起一只手想要搭到对方身上，只是对方巧妙地躲开了并缓缓退着步子，于是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焦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究竟看到了什么？”

尉迟凌霄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说道：“你可看到对面来人？”

百里墨云将双手握到了树枝上，然后顺着尉迟凌霄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也没有。”说罢朝尉迟凌霄走了两步，一脸失望地说道：“你不是答应过师兄，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师兄？”

尉迟凌霄后退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看向提着佩剑朝他走来的‘百里墨云’说道：“别过来！”

提着佩剑的百里墨云听到尉迟凌霄这么说，便停下脚步，说道：“尉迟凌霄你刚才和谁说话，为什么突然冷漠下来，是师兄不对，把你弄丢了。”

尉迟凌霄没有说话，与两个‘百里墨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些气愤的百里墨云将树枝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不满地说道：“师兄什么时候害过你，如果你相信幻觉却不相信师兄，那么师兄只有以死明志。”说完取出腰间的佩剑就往脖子上抹，脖子上立马出现了一条血印子。

尉迟凌霄立马上前，拽住了百里墨云的胳膊，百里墨云就这么以自刎的姿势，与尉迟凌霄僵持着。

另一边提着佩剑的百里墨云见尉迟凌霄怪异的举止，也不管其他了，快步走了过来，只是在尉迟凌霄看来，那个‘百里墨云’提剑过来要杀他的。于是打掉这边百里墨云手里的长剑，一个纵身将剑刺进了迎面而来的人身上，迅速拿着长剑退开数步，只是抽剑的瞬间，温热的血液溅得满脸都是。

尉迟凌霄回过头看向那个被他打掉佩剑之人，那人如烟波般迅速消散在眼前，而那个被他刺伤的百里墨云则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尉迟凌霄轻轻抚在脸上还留有余温的血污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明知道其中一个百里墨云是幻觉，可为何当时就这么冲动不假思索地刺了下去了？为何当时也不犹豫一番？越是这样想脑袋越是晕沉。

雾气再次包围过来，百里墨云躺倒的地方，雾气格外厚实，尉迟凌霄颤巍巍地挪了过去，一脸不可置地问道：“为什么不挡，不躲开？”阴冷的四下无人回应，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百里墨云曾说过‘有朝一日我俩刀剑相向之时，师兄定不还手’。这便是百里墨云你的纵容，你的不还手。

尉迟凌霄走到百里墨云倒下的地方，唯留下一滩鲜红的血液。突然脑子嗡嗡作响，随即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