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回了搜城搜山的禁军,交代了所有事宜,尉迟凌霄便只身前往芮源城。
尉迟凌霄御着风来到了阑岭的栈道旁。阑岭上的栈道由无数的方木一阶一阶修造出来的,可容三人并肩而行,大概鲜有人走,靠外的扶木缺失了不少。尉迟凌霄踩着栈道上早已朽化的方木,一阶一阶朝上走去,不多时便将阑岭下的森林全貌一览无遗。
风起,碧绿的浪潮起伏着朝栈道下涌来,眼下除了一汪碧绿便再也寻不到其他色彩,尉也都无法预料下一刻朽化的方木能否承受得住如今的重量,尉迟凌霄不免有些心惊地看向脚下。
如今凭借他现在的视力根本辨不出哪一段方木会朽到一踩就断,于是只得望望一直延伸到山巅那头的栈道,又回望他走过的地方,慢慢蹲了下来,察看起脚下方木。只是这一蹲,他却发现其中的蹊跷,脚下的方木并不是年久失修而出现腐朽迹象,而是有人故意将栈道弄成这般样子,目的便是阻止路人从栈道上经过,那么阑岭下的森林中,一定有不为人所知的东西存在,会是纳塔族地么?
又朝上走了数十步,山风自下而上吹了起来,带来的尘土瞬间弥了双眼,尉迟凌霄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的拐角处,风又带着枯叶从那个位置吹了出来,幸得他还未走到拐角的地方,不然很有可能弥了双眼后,一个不留神又被侧方吹来的风刮到下面去了。扶着石壁缓步移到拐角处,却在石壁上发现一道天然的裂缝,而在拐角处的裂缝却有着最宽的间距,虽被石壁上生长的植株挡去了大半,可从石缝中刮出的风,风力十足,而裂缝上方亦是被人刻意地封堵住了,自下而上的风寻不到出口自然便会从这个间隙吹向栈道,可这风又从何而来的?
尉迟凌霄看看天色,也不想深究此事,便缓步朝上走去。
走了不到一里的地方,尉迟凌霄发现此处的方木空缺了两三阶,大致被人踩断过,于是再次蹲了下来借着空缺的方木向上看去,接连十几阶都被人动过手脚,原本方木的承压能力也就几乎殆尽。尉迟凌霄直起身子,看向森林,怕是再往上走,就可发现其中的秘密,甚是好奇地施展轻功踩在石壁上跃出数里,停在一块从山壁处冒出来的石块上,眺望着栈道下的森林,虽眼睛所视有限,可在碧绿中的那一片朱红,却分外惹眼。
再向上走,朱红便被掩埋在碧绿中,再也寻不到踪迹。尉迟凌霄寻了段比较安全的栈道打算从栈道回芮源城,截住快马赶过来的百里墨云,只是还未走远,脚下一声脆响,一时失了重心,直直向下坠去。
来去的栈道都被做了手脚,尉迟凌霄只得感慨是他大意了。
坠到一定时候,尉迟凌霄借着石壁上生长出的树枝稳住身形,施展轻功向下走去,擦伤无数后平稳地落到了地面。
尉迟凌霄看了看刚跌落时被石壁冒出的树枝挂烂的衣裳和石壁擦出的伤口,疼得吸了口气,便沿着阑岭山体往栈道口而去。边走边抱怨:明明施展轻功就可以到达山巅的八角亭,他却非要徒步走栈道,他究竟还想要知晓什么,才会想着走回芮源城,这下弄得和乞丐差不多,擦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想着也不能让百里墨云看到他这般模样,索性先不去芮源城了,既然已经进入森林便留下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沿着山体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石缝下方,原本石缝间的空隙被人自下而上封堵了,脚边还有开凿过后留下的碎石块,只是被头上的枝叶挡住了视线,也不知是在何处开凿,于是施展轻功跳到了树冠。树冠之上的山壁被凿开出了一个石洞,石洞被木板一类的东西封住了,踩着枝叶小心跃到石洞的下方,仔细打量着类似木门的木板。这个暂且可称之为门的木板分为上下两扇,想要进去怕是要站到石洞的中部,但石洞周围又没有可立足的平台,驻足琢磨了一阵,远远刮来的风沿着树冠,直直刮向山壁,此时类似门的木板被风从外推开,借此机会尉迟凌霄便跳了进去。
石洞内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尉迟凌霄正打算拿出火折子,类似门的厚木板再一次打开,夹着枝叶的风刮了进来,透过石洞外的光线,赫然发现这个山洞呈三角状,原本与外界相连的那一面缝隙在石洞内被封堵住了。呆了一阵,尉迟凌霄觉得闷燥难耐,一眼可看完的石洞已然没有什么玄机可言,于是决意离开这个石洞,却赫然发现类似门的厚木板只能从外打开,于是只得等待下一次风在刮过此处。
尉迟凌霄这才明白过来栈道上的侧风从何而来了,这个石洞在于收集山风,并将收集起来的山风沿着被封住部分的石缝向上送去,到达栈道上方,然后被封堵的地方挡了回来,只得从与外界唯一相通的石缝处刮出,如若下方源源不断有山风送出,那么到达栈道处的风力就越大,栈道上过往之人就会被风刮出栈道,摔下山崖,即便不死也是半伤,而木板的设计就在于不让收集的山风遗漏出来,另外就是形成一个半密闭的空间,促使越涌越多的山风顺势向上而去。
尉迟凌霄出了石洞,便沿着阑岭山体回到了栈道口,期间总能发现一些被野兽啃过的残肢,尉迟凌霄只得为这些枉死之人默哀。
刚出矮树林便见栈道的方木上坐着一个年迈的老樵夫,一旁立着一个壮硕的男子,一边替老樵夫扇风一边递过腰间的水壶,督促着老樵夫饮下,这才坐到一侧说道:“爹,您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要以砍柴为名,到这里转悠了,都回不来了,那里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老樵夫猛拍了那个坐在他脚边的男子的脑袋,不满地说道:“不要忘了他们对咱们的恩情。”说完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沉默过后老樵夫便微微咳了两声,男子立马起身为老樵夫顺了顺气,老樵夫接着说道:“这些年,你为他们做得这些,爹都看在眼里,爹只希望他们最后的安身之所能长存于世。”
男子扶起老樵夫,将靠立在石壁处的木柴背了起来,说道:“爹,你说苏古拉齐·陌还活着么?”
被搀扶着的老樵夫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唯独没有寻到他的尸骸,至今音讯全无,乞求上天能怜悯那个可怜的孩子。”
男子又道:“自那以后,我们便再未踏入过了,也不知现在如何?”
老樵夫说道:“原本他们也不喜被人打扰,这样就好。”
老樵夫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向阑岭下的森林,却发现矮树林下那个衣服破烂的尉迟凌霄,原本祥和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丝狠绝,手肘推了推一旁的男子,男子会心得将手放到了挂在柴木上的铁斧上。
尉迟凌霄看看两人,便头也不回地朝大路走去,不想却被老樵夫叫住了。
“公子,你去过那片林子?”
尉迟凌霄早在起初便感受到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想着也不愿和他们交手,所以选择了快些离开,不过他二人的话却让尉迟凌霄有些不安。回过身时,尉迟凌霄却表现得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压低了声线说道:“在下原本随父亲出外经商,不想家中妻子旧疾复发,于是便瞒着父亲大人归家,一时心切,便打算从栈道走,只是还未走多远便被怪风刮落,幸得并未走远,摔下来也只是擦伤,昏迷了半晌,这不听说野兽异常凶猛,故而急急赶了出来,见到二人心也算宽了,在下还要急着赶路,告辞!”
男子放下背上的柴木说道:“既然如此,公子还是到我家换身干净的衣衫,将伤口敷上药,我再驾车送公子过去可好?”
尉迟凌霄沉郁了一阵,说道:“也好,那就多有打搅了。”
男子再次背起柴木,扶起他年迈的父亲,说道:“公子,我就不在前方引路了,父亲年岁已大,腿脚不比年轻人,我就在你身后给你指引如何?”
“那劳驾了。”说完尉迟凌霄便顺着男子的指引朝前走去,只是这路越走越荒芜,越走越寻不到路的影子,最后只得由自己开路。
身后的男子突然站定,厉声喝道:“公子别动,你脚边有蛇。”说着丢下背上柴木,举起斧头便劈了过来。
尉迟凌霄听罢便岿然不动,男子手中的斧子却由后背劈过,留下一指宽的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后腰,男子以为尉迟凌霄会立马倒下,不想尉迟凌霄却如没事人般,转过头,看了一眼伤口,缓缓抬起眼皮,眸中立刻凶光乍现,恶狠狠地说道:“这一斧子也真狠!”说话间一指宽的伤口迅速愈合,斜睨过颤抖中的二人说道:“如今刚一出山,便有美味送上门。”
二人心底的恐惧已经无法控制地滋生开来,拥着这样的瞳色,受到如此之重的外伤却能恢复如初,这人不是妖怪是什么,想着便高呼:“大王饶命。”
尉迟凌霄凌厉地扫过二人,邪笑道:“纳塔族可是你们灭的?”
二人齐摇头,早已跪于地上老樵夫有些跪不住了,被一旁的男子小心地扶着说道:“纳塔族是被前东临国主灭的族,我父子二人不过是在此守着纳塔族的秘密不被外人知晓。”
尉迟凌霄哀怨地看向天边,放缓声调说道:“吾本纳塔族的神兽,不知何故被外人封印到了阑岭内,等吾大破封印之时,已然成为这般模样,本欲彻查此事,唯今事已至此,吾愿追随族人而去。”说罢消失在埋首的二人面前。
尉迟凌霄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便闪身回了芮源城,置办了一身衣物,便到西城门截快马赶来的百里墨云。
精疲力竭的百里墨云距西城门数百步就见城门口那个异常扎眼的尉迟凌霄,一个纵身跳下马来,迎着朝尉迟凌霄快步走去,说道:“如今师兄做什么都赶不上你的步子了。”
尉迟凌霄笑了笑说道:“哪里,从前都是我让师兄等步子,现在不过调个位置罢了。”
百里墨云将宁渊的画像拿了出来说道:“这样吧,现在就开始打听。”
尉迟凌霄将展开的画像重新折叠起来递回到百里墨云手里说道:“其实就在栈道下面。”
“看来又晚了一步。”百里墨云甚是惋惜地说道。
尉迟凌霄将在阑岭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百里墨云,却遭到百里墨云的厉声反问:“尉迟凌霄,你可知你此时的身份,如若有人认出,你当如何解释?”
尉迟凌霄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依着他们的性子怕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说到这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二人言行举止,继而又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就着我的身份,模棱两可地问,倒也节约了不少时间。”
“你…”
“好了,师兄收整收整,我们这就过去。”尉迟凌霄说完便径自朝城中走去。
而此时惊魂未定地樵夫二人走到了归家的大路上,却意外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公子,老樵夫颤抖地喊了一句:“苏古拉齐·陌!”或许听到有人唤自己,那人只是转过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