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逸飞从梁柱上跳了下来,夺过尉迟凌霄手里的书柬,看了一眼,说道:“你自求多福吧。”说着化作一团雾气腾空消散在窗前。
“什么自求多福?”流觞狐狸及曦闫小蛇伸着脑袋看向被狼逸飞放到软榻上的书柬,看完后的流觞瘪瘪嘴,驮起曦闫,踩着欢快的步子,寻段公公去了。
那张被遗落在桌角上的书柬上,却只写了四个字,那就是‘纳塔族地’。
关于纳塔族的传说可谓是众说纷纭,归根结底都逃不开被灭族一事上。纳塔族从存在的初期起,便是以巫蛊之术在洪荒诸国中占有一席之地,虽不为国,却无人不畏惧。东临崛起之后,纳塔族便销声匿迹,直至今日,灭族一说却只留存着两个不同的说法:一则是说百年前,东临扩张至大梁边境之时,东临国主杀尽了仅存的族人;而另一则却说,纳塔灭族最后的分支也在十几年前,不知何故,全族惨遭杀害。至于究竟何为,大家也只是一笑置之。
纳塔族的阵族之宝——梭棱石,是上古辟邪之神石,亦是开启冥界十八层地狱之下无尔层的钥匙,起初得到梭棱石的纳塔族人将其切割成无数块,置于族地之下。而有此石之处,妖邪便会退避三舍,躲开梭棱石散出的神光,久而久之,纳塔族地便成了妖邪的禁忌之地,任谁也不愿被神光散去所有修为。
梭棱石早在东临扩张时就被当时的国主一一掘出,并丢弃至浦海,以镇浦海内的黑蛟,而纳塔族地的惊现就意味梭棱石的存在,也难怪瞅见‘纳塔族地’几个字,狼逸飞和流觞都一副躲闪不及的样子。
尉迟凌霄推开窗,凝望着此刻的星空,再过一阵子,就该早朝了,狼逸飞那却无半点音讯,也不知赫连陌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是所谓何事,不感激蔚姓者也就罢了,居然一再将他置于死地,早朝后若还未有任何消息,他恐怕真要去一趟纳塔族地了。
合上窗,缓缓叹了一口气,他终究不是无情之人。
早朝,议论都是琐碎的小事,关于搜山搜城的结果,汇报之人也是一笔带过。赫连陌等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尉迟凌霄今日无心朝政,草草散了早朝,便一个人独坐到凉亭之上,望着石桌上的白粥腾起的白烟,也不曾动过分毫,直至百里墨云领着流觞狐狸坐到对面,尉迟凌霄这才假意动了动白粥中搁置的小勺。
纳塔族地究竟在何地,怕世上知晓的人也寥寥无几,当务之急便是要知晓纳塔族地何在。回过神,看了看对面坐得笔直的百里墨云,便将视线挪到了亭外淡蓝的莫桑花海之中。
百里墨云见尉迟凌霄出神,清了清喉咙说道:“染柒你也别太伤神,实在寻不到,就用圣殿山的占卜术,也无需花费太多时间,师兄不会袖手旁观的。”
尉迟凌霄猛地回过头,用力在石桌上拍了一下,盛满白粥的瓷碗,顷刻间翻倒至一侧,在石桌上转出一条轨迹后,便从桌沿滚落下来,伴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溅起白粥无数。收回拍桌的手,尉迟凌霄大声说道:“不准,朕的事不劳国师费心,从今往后不准再提圣殿山占卜术,如若国师不听,朕就废了国师的手,而今的财力养活国师可不是什么问题。”
百里墨云惊了片刻,笑了笑说道:“何必动怒呢,师兄不过说说而已。”说着将从石凳上滚落下来的流觞狐狸重新放到石凳上,只是埋首间,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再抬首,笑意依旧。
流觞狐狸愤恨地瞅了一眼尉迟凌霄,于是慢悠悠地梳理被白粥溅过的毛发。他不过在石凳上补补眠,不想尉迟凌霄居然拍桌子,还拍那么响,吓得他猛地坐了起来,却忽略了他可睡在不大的石凳上,一个踩空就翻了下来,还被溅了一身的白粥,不是替尉迟凌霄寻了一宿的钟离娴,他怎会如此困顿。越想越不心甘,流觞便从石凳上一跃跳到了尉迟凌霄膝头,撒娇般在尉迟凌霄身上蹭了蹭,见白粥清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跳到凉亭的围栏上,欣赏着初晨的花海。
尉迟凌霄心思全不在此,也没留心流觞狐狸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听到百里墨云如此说,转过头面对着流觞狐狸所在的位置,说道:“只希望师兄你能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
百里墨云只是淡淡地答了句:“嗯。”
尉迟凌霄对着沐浴在晨光中的流觞狐狸说道:“流觞可知纳塔族地在何处?”
流觞狐狸听到尉迟凌霄叫他,将耳朵向后偏了一点,却不曾转过脸来,摇着搁在扶栏上的尾巴,惬意无比,但当听到‘纳塔族地’时,僵了一下,说道:“小爷有些饿了。”一个纵身跳进了莫桑花海,只见左右摆动的花朵,却是再也寻不到流觞狐狸的踪迹。
百里墨云这才注意到撒在石桌上的白粥,从袖口拿出一绢方帕,站起身擦拭起尉迟凌霄桌前的白粥,说道:“大概有人会知道纳塔族地在哪,只是那人现在已然化作枯骨,长眠于地下。”边擦边抖落黏在方帕上的饭粒。
“是谁?”尉迟凌霄单手摁在了百里墨云擦拭的手上,等着百里墨云的答案。
百里墨云抽回手,将手里的方帕抖了抖,折叠整齐后,放到桌沿,才慢腾腾地坐了下来说道:“如若染柒真要去,就带上师兄。倘若你同意,师兄就告诉你。”然后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细细整理着袖口,眼睛却不时瞟向尉迟凌霄。
尉迟凌霄想了片刻说道:“好!”
百里墨云寻尉迟凌霄前,流觞已经将所有事告知了百里墨云。百里墨云有些奇怪一向喜欢到处乱窜的流觞会突然寻他,并央求他与尉迟凌霄一同前往,问及原由时,却支支吾吾东拉西扯绕开问题。纳塔族地或许是个凶险的地方,所以这只狐妖才会这般胆怯。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尉迟凌霄一个人设身犯险,本以为尉迟凌霄会用身份压着他,不让他前往,不过看尉迟凌霄似乎松口了,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至少有他在,尉迟凌霄受到的伤害也会减小。想到这,百里墨云这才开了口说道:“知道的人怕也只有宁渊了。”
“宁渊?”
“嗯。”
“此话怎讲?”
“你可记得,宁渊来寻师兄之时摔下山崖后恰巧被赫连陌所救,还有那团占据宁渊身体的黑气说过,是在芮源城‘借’用宁渊的身体,说明山崖在芮源城附近。再者,纳塔族一直生活在原东临地界内,赫连陌出现在山崖下,那么很有可能纳塔族地就在山崖下面。而从圣殿山到芮源城,常人都会寻得捷径过来,最近的路便是穿过阑岭,阑岭之上便有一条年久失修的栈道,假设那时的宁渊徒步过来,又要缩短时间,自然要从那条栈道走。”说着百里墨云托腮作沉思状,之后补充道:“当然先不考虑宁渊的真假。”
尉迟凌霄思索了片刻,说道:“也就是说宁渊翻越阑岭时,不慎跌落,身负重伤,被赫连陌的属下夜阑送到芮源城医治,而赫连陌却没一道离开,这样想来却是可疑。”
百里墨云站了起来,用手挡住有些晃眼的阳光,说道:“师兄先拿着宁渊的画像到阑岭附近的村落城池问问,看这一推论是否成立。如若成立,师兄也好在你前面探明赫连陌的底细,你呢,就先把朝中的事处理好了,到时我们再汇合便是,如若不成立,到那边在做打算。”
“也好。”尉迟凌霄站了起来,背过手,眺望青瓦红墙外的葱葱山林。
百里墨云沿着碎石小路,绕过莫桑花尽头的假山,消失在尉迟凌霄的眼底。
尉迟凌霄本不愿百里墨云掺和其中,不过没有百里墨云的帮衬,他怕也入不得纳塔族地,眼睛都已如此了,更不能再散去好不容易积攒的修为。不知所踪的凤栖,还有明年的七七,每一个都很棘手,赫连陌如今又来添乱,当务之急便是在纳塔族地见到赫连陌之时,一刀了结了这个麻烦。
流觞狐狸懒懒散散地蹲坐着远处的屋脊上,目光却始终不离凉亭里的尉迟凌霄,听到尉迟凌霄的召唤,这才不急不缓跳了下来,沿着围廊,越到尉迟凌霄的正前方,而尉迟凌霄早在唤流觞狐狸时,便出了凉亭。
“流觞你的顾虑,我自是知晓的,你也不必见我就躲。不日将会离开杜云城,你和曦闫就到城里把钟离娴寻得,送回皇城。”尉迟凌霄边说边向往后退的流觞狐狸靠近。
退无可退的流觞狐狸只得站定,疑惑地说道:“既然钟离娴就在杜云城,为何还去纳塔族地?”
尉迟凌霄笑了笑,说道:“有些东西不尽早做个了断,怕这一辈子也不得安生。”说着抱起地上呆站得流觞狐狸,顺了顺毛说道:“一直不做了断,是因为赫连陌身上还有我想要的东西。如今赫连陌一再挑衅,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流觞狐狸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趴在尉迟凌霄的臂弯里,可仅仅一会,尉迟凌霄提起流觞狐狸的尾巴,头朝下地甩了无数次,才丢开手,对着被甩到莫桑花丛中的流觞狐狸说道:“流觞,趁我不注意,在我身上又是擦又是蹭的,你当我发现不了?”
流觞狐狸晕乎晕乎从莫桑花丛中爬了出来,抖了抖沾上的花瓣,一个猛扑,撞到了尉迟凌霄的腿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撒开腿,跳进了莫桑花中。
尉迟凌霄揉了揉被流觞狐狸咬过的地方,说道:“流觞,如若你不愿去寻钟离娴的话,我就让狼逸飞去,到时他可就是立了大功,我破例让他随侍左右,而流觞你呢,可以搬去国师府小住。”
还未走远的流觞狐狸立马从莫桑花中跳了出来,几个跃身,坐到了尉迟凌霄面前,可怜巴巴地看着尉迟凌霄。今日这一口他当真的忍无可忍了,每次都被丢出去,从不考虑狐狸的心情,今天算是解了气,想着便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说道:“谁说不去的,狼小子就让他在皇城外围放哨就可以了,寻人这点小事难不住小爷。”
“如此便好。”尉迟凌霄说着朝御书房而去。
流觞狐狸冷哼一声,跳着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