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狐狸眯着眼睛打着哈欠,绕开朝臣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到了龙椅旁,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将四肢伸展了片刻,便无精打采地趴了下来,认真观察着朝臣的位置。昨个尉迟凌霄便将整个漓国的朝臣列队的位置给他说了一遍,并告知身份职位,为的就是早朝时,他能给尉迟凌霄汇报朝臣对议事所呈现的微妙表情及眼神交流。不过这些却让他头疼不已,什么门生,什么幕僚,听得他云里雾里的,最后只能感慨他多事。
圣上未到,所有人都将目光停留在龙椅下方的狐狸身上,对于圣上的这只狐狸大家都有耳闻,平日是不会来这里,最多就在后殿等着圣上下朝,今日却来此补眠,大概于动物而言,哪方便就在哪解决。
流觞狐狸见众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漫不经心得将头偏朝一侧,用余光继续观察着下面,随后舒展了一下四肢,横冲直撞向后殿奔去。大清早被这帮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只得先躲开众人的目光,顺便去后殿寻些吃的。
刚入后殿就见尉迟凌霄穿着龙袍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了,扫视了一遍四周,发现这个时辰御膳房还在准备各宫的粥谱茶点,叹了口气,跳到了桌上的果盘旁,挑了几个食用方便的果子吃了起来。
尉迟凌霄经过时唤了句,“流觞。”
流觞这才慢悠悠地抬起来头,看了一眼尉迟凌霄,不情不愿地跳了下来,跟在了尉迟凌霄的身后。这个时辰上早朝,天都没亮,哪来的精神帮你盯梢,不靠吃点东西提提神,一会该集中不了精神了。
流觞狐狸刚走两步就闻到一股香味,退着走了两步,和走在他背后的段公公一个并肩,歪着脑袋看着段公公手里的碟子,一个眯眼,在地上坐定,看着段公公手里的东西就是不挪步。
尉迟凌霄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停止不前,看了一眼珠帘外早已等待多时的朝臣,对地上的某狐狸说道:“那是给你准备的。”
流觞狐狸一听来了精神了,不过不能让尉迟凌霄小瞧了他,也不能为了一盘菜品丢了气节,于是昂首阔步走到尉迟凌霄前面,穿过珠帘走到龙椅前,一个健步跳到龙椅上,趴到了靠扶手的一侧。这一跳不要紧,却让底下的朝臣吸了一口气,纷纷向一旁的宫婢宫伺示意,将流觞狐狸抱下去,流觞狐狸哪肯,龙椅比铺着地毯的地面软和多了,说什么也不下去,抱着扶手不管不顾,见人就咬。
骤然朝堂安静了下来,只听尉迟凌霄淡淡地说了句:“你们都退下,由他去吧。”
流觞狐狸听到尉迟凌霄这么说,立马松了爪,抖了抖挣扎过后有些乱糟糟的毛发,优哉游哉地坐在了尉迟凌霄的身侧,得意地看了一眼下方叩拜的朝臣,见众人礼毕起身,便从尉迟凌霄的左手边绕到右手边,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
流觞狐狸见有人愤恨地偷瞄他,立马四肢无力地往尉迟凌霄的身上靠去,尉迟凌霄则伸手抚了抚流觞狐狸,流觞狐狸一副很享受地回瞪那人。
据说圣上的狐狸此前一直寄放在皇后娘娘那里,只有快下朝时,皇后娘娘才会将狐狸放出寝宫,如今皇后做出这种事,圣上连狐狸都要了回来,看来皇后大势已去,不如借此机会,呈禀圣上,扩充后宫。
礼部麦润梁从列队中走出对着望着梁柱上盘踞金龙出神的尉迟凌霄说道:“如今洪荒政局也算稳定,漓国倒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乃皇上圣明。”说完叩拜起来,接着又道:“唯今皇上子息稀薄。”虽只说了半句,却也目的了然。
尉迟凌霄听完麦润梁的话,抚在流觞狐狸身上的手停顿了片刻,将视线从金龙身上收回,眯起眼睛身子向后靠了靠说道:“爱卿所言极是。”
麦润梁之意,想必在场之人都听明白了,而圣上并无反对之意,几个互换眼色之后,站出几个一品大员,其中以左、右相为首。
自漓国建起之后,尉迟凌霄秉承着任人唯贤的原则,并未进行大换血,相反将拥护自己一方的良臣,以左、右相之势划分开来,左相代表原大梁势力,右相则代表原东临势力,而两方旗鼓相当,就免去了不少衍伸出来的垢弊。
尉迟凌霄望着延伸至门槛处的红毯,说道:“左、右相于此事可有何高见。”
听闻尉迟凌霄点左、右相之名,麦润梁便自觉退回了队列里,埋首静候。
左相上前一步说道:“麦大人所言甚是,自开国以来后宫之中唯皇后一人,不足以兴皇族的血脉,唯有扩充后宫,广纳秀女,才能已正子息。”说着抬了抬眼皮,见尉迟凌霄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于龙椅上,小心地退了回去。圣上对于皇后的喜爱整个漓国算是有目共睹,此时提及此,难免引得圣上不满,前东临帝几乎杀尽进言选秀的朝臣,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妥也不妥。
尉迟凌霄侧过头对立在一侧的右相说道:“右相当如何?”
右相连忙说道:“臣亦有此意。”
尉迟凌霄拍了拍扶手大笑开来,道:“从来都各执一词的左、右相,于这件事倒也不谋而合。”
尉迟凌霄表情依旧却引来众臣的窃语,于是考究了此话半晌,所有人目光聚集到左、右相身上。
尉迟凌霄站了起来说道:“三年国丧期未满,此时选秀入宫,亦是对先皇的不敬,此事以后再议。”
左、右相见尉迟凌霄满脸悲恸的表情,互望了一眼,便默不作声。
尉迟凌霄原以为早朝会商议奏折上他批示的意见,不想一来就提扩充后宫一事,听着流觞绘声绘色地说起关于这件事大家的态度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可意不在于此,又何必拿别人的幸福作赌注,扫了一眼静立不语的百里墨云,这样视线该不会怒斥他把不相干之人牵扯进来了吧。
尉迟凌霄看了看门外已经发白的天色说道:“若无事,就散朝吧。”说着便要起身走人。
本有事要奏吏部郁沉韬见尉迟凌霄起身的动作,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禀明之事也不算十万火急,左、右相今晨的提议,圣上虽没道什么,不过却看得出圣上并无扩充后宫之意,拿丧期未满仅是借口而已,见众人朝宫外走去,也随着人流向外走去。
流觞狐狸一听散朝,小跑着入了内殿搜寻着段公公端得那碟东西,尉迟凌霄掀开珠帘也跟着进了内殿,流觞觉得跟着尉迟凌霄上朝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他如何闹腾尉迟凌霄都会不管,而最无聊的就是还要将底下那帮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如实汇报,都不知道尉迟凌霄要知晓这些做什么。
尉迟凌霄遣退了所有人,便问道:“流觞,觉得今日之事如何?”
流觞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不好说,不过他们都想给你塞女人。”
尉迟凌霄又问道:“还有呢?”
流觞狐狸想不通这个‘还有’里还有什么,于是有些无辜地看着尉迟凌霄,尉迟凌霄见流觞这个表情,狠狠在流觞狐狸头上揉了几下,拍了拍脑袋,便离开了,流觞狐狸更不懂尉迟凌霄又是揉又是拍的是什么意思,蹲在碟子前想了好久,最后追着尉迟凌霄回了坤宇宫。
尉迟凌霄依旧如昨日一般带着流觞狐狸穿过罗刹古莲来到紫辰宫的后墙,并央着流觞进去打探消息,然后他再进去。
蹲在门边的流觞狐狸有些鄙视尉迟凌霄这个怂货,见自己皇后就像街边说书先生说的穷书生偷会富家千金似的。不过几个时辰后,流觞狐狸就有咬死钟离娴的冲动,不是他不经意间听到宫婢讨论皇后谋害皇上这事,他还一直蒙在鼓里,不是尉迟凌霄拉着,钟离娴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听完尉迟凌霄的解释,流觞狐狸气也消了,开始同情这个可悲的女人。
尉迟凌霄早早将奏折处理完,便一个人坐到了御花园的石桌前,欣赏着这里的一花一木,实则是锻炼自己的听力,聚神聆听间,段公公来报说赫连陌带着二十个佳丽前来道喜,尉迟凌霄瞬间变脸,也不知赫连陌道哪门子的喜,便让段公公将赫连陌领到了御花园。
赫连陌一见到尉迟凌霄忙说道:“听闻早朝你的臣子要给你选秀,这不本王特意带来了二十个佳丽供你扩充后宫。”说完指了指身后那二十个用纱巾蒙着面的佳丽。
尉迟凌霄眉头一紧,赫连陌的爪牙已经伸到他的朝堂上了,使了个眼色让段公公将人带了下去,见人走远说道:“赫连陌,朕不去找你,你自己倒寻了过来,落雪的话没带到?”
赫连陌看了一眼尉迟凌霄的眼眸,笑嘻嘻地说道:“话自然是带到了,不过这次过来,是要看看你被本王弄死没有,没死自然要来道喜。”
尉迟凌霄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说道:“赫连陌,既然话以带到,就该明白再见面是何结果。”
赫连陌不以为然,笑了笑,说道:“自是知道。”
两人杀气起,却被火急火燎赶来的钟离娴打断了。
钟离娴指着赫连陌道:“姜皇最好把你带来的人带回去。”钟离娴满是怒气瞪着赫连陌。
赫连陌却道:“善嫉可不件好事,皇后不该在紫辰宫禁足吗。”
尉迟凌霄将钟离娴拉到他身侧,说道:“禁不禁足,可不是赫连陌你该关心的!”
钟离娴这才想到她被禁足,刚听到清瑶说赫连陌带人过来填充后宫,她想也没想就冲了出来,说话的气势立马减了一半,然后恶狠狠地盯着赫连陌说道:“姜皇若不带走,本宫就杀了她们。”
“呵,尉迟凌霄都没说话,皇后这么激动做什么。”
听完赫连陌的话钟离娴又不淡定了,尉迟凌霄忙将钟离娴交给清瑶带回了紫辰宫,说道:“赫连陌你不要太过分。”
钟离娴见尉迟凌霄在填充后宫一事上确如赫连陌所说,有些沮丧,回望了赫连陌一眼,将清瑶的手捏得生疼,才缓步朝紫辰宫而去。
赫连陌看着钟离娴离去的方向,笑着说道:“好,本王也不过分了,那就此别过。”说完便大步离开。
尉迟凌霄算是耐着性子与赫连陌讲话,不想中途赫连陌居然自行离去,不是碍于赫连陌的身份特殊,哪容赫连陌在此造次,不过如今各方局势不稳,有些恩怨自然是要挑恰当的时候做一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