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142章 尸蛊

百里墨云对于眼前这突然一暗，显得有些慌神，刚要出手便被眼疾手快的尉迟凌霄给截住，顺势被人挡在身后。

只听尉迟凌霄压低了声调说道：“师兄，切莫出声，其余之事就由我处理！”

百里墨云只觉得自尉迟凌霄手臂无意撞到腰上，整个世界就变得出其的安静，并未分明半分视线让心底陡然滋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不若尉迟凌霄还在身侧挽过手臂，兴许此刻剩下的就只有被世人遗忘的孤独。

四下漆黑一片，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迎面而来的冰冷和划破寂寥的剑气，来人似乎并未打算动手，故而并不能判断出对方确切的位置，倒是尉迟凌霄身上掩藏极好的妖气一点一点向外四散出来。百里墨云随着尉迟凌霄凌空一跃，几道透骨的凉意在脸上凝结开来，待到稳稳站住，一股积怨极深的怨气顺着地表扩散到了脚边，视线顿时清明。不远处，躺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半妖。

黑色斗篷下，是一张皮肉翻飞的半人半兽脸，眼睛瞪得老大，眼底还有未曾消磨殆尽的绝望，更深层次的便是绝望背后对世俗的痛恨。这是一只并未经历洗髓及圣灵枝共同作用下的半妖，其结果正如当初流觞所说，不得善终。

人界不能苟同半妖的存在，妖界亦不能，因此这样的半妖只能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直至终老。

尉迟凌霄看到这，心底却是异常的难过，如若不是命数如此，以及自出生起身上就供养着聚灵珠的碎片，也许结局会如同这只被炼化成尸蛊的半妖一样，死后都不得安生，于是心下的决意更甚。

脚边的怨气迅速回拢，尸蛊一个回旋翻身，向上一阵弹跳，稳扎地攀附在了梁木上，四肢并用倒悬着一步一步朝着开合的木质门走去。没迈出一步，露在外的皮肤便会被梁木上结的冰面撕去大部分皮肉，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阻止尸蛊行进的脚步。

尉迟凌霄举剑向上一跃，却被尸蛊轻易躲开了，眨眼功夫，就瞧见被撞得摇摇欲坠的木门，而尸蛊逃遁到了屋外。尉迟凌霄看了一眼门外确信尸蛊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才走到百里墨云身侧，拿出一块方巾，替百里墨云擦拭脸上腐臭的液体。

百里墨云一直沉浸在自半妖带来的思绪里，本不欲理会这些，可偏偏忽略不了黑色斗篷下那些死前留下的皮肉翻飞的伤口。作为半妖，容不得人界，又被妖界所不齿，站在两难的境地，进退皆不是，尉迟凌霄便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倘若不是当初奋不顾身地冲入火海将他带出来，也许那时懵懂无知的尉迟凌霄就被世俗的冰冷刺伤，然后满怀感恩地遁入地狱。

也许世人皆用表象惩治‘罪恶’。

百里墨云接过尉迟凌霄的方巾擦拭着被冰冷刺伤的脸颊，尔后说道：“师兄随你下山便是。”

尉迟凌霄笑了笑道了一句“好”。百里墨云自见面起都不用师兄自居，兴许被半妖尸蛊刺激到了，这才改口，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百里墨云是毫无顾虑心甘情愿地下山了。

尉迟凌霄在百里墨云肩头点了两下，瞬间耳际的安静被屋外的寒风的呼啸声和咯吱声取代，百里墨云这才明白过来尉迟凌霄刚才封了他的听觉，当即沉下脸来质问，却被尉迟凌霄抢先一步作答了。

“只是不想让师兄看到听到你最不愿见到的尉迟凌霄的另一面。”

尉迟凌霄记得那日用妖术横扫西祁营帐时，百里墨云脸上的震惊，以及无力阻止的挫败。那一刻，他才明白百里墨云并不希望他成为真正的妖类，可事与愿违，如若不凌驾一方，那么就辜负了所有昙花一现的美好。

百里墨云简单收拾了细软，便随着尉迟凌霄朝着山门走去。

还未行至六重殿，便见尸蛊啃咬着被封冻的众弟子，那咯吱咯吱的声响便是尸蛊用獠牙挫冰的声音。原本聚齐的弟子，瞬间减少一些，却是寻不到碎裂在地面的冰块，二人皆以为那些消失在台阶上的弟子灰飞烟灭，不想脑海里却有他们存在的点滴。

尉迟凌霄忽感不妙，一把将百里墨云推到一侧，大吼了一句：“小心！！”迅速拿出那把斩杀过尸蛊的长剑，朝着从积雪中奔出的冻尸蛊挥去，怎奈被尸蛊触碰过的剑身早已锈迹斑斑钝感异常，划过迎面扑来的冻尸蛊之时，明显有些吃力。尉迟凌霄也顾不得这些，举剑就将冻尸蛊生生断成两截，断面位置不停地冒着黑气。

百里墨云被尉迟凌霄这一声小心惊得瞬间将警惕提升至最高，顺势就着尉迟凌霄的推力四度旋身，飞身落到了封冻的矮木上，观察起四下的情况。

冻尸蛊并不是其他，而是圣殿山被封冻起来的弟子。身上并未解冻，故而活动起来显得有些僵硬迟缓，每一个动作都会弄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但一跃而起的动作却快准狠，扬起的雪沫犹如暴雪糊满整个视野。

不远处啃咬的尸蛊并不关心这边的战况，只是一味地将所有封冻的弟子化作冻尸蛊。

参战的冻尸蛊越来越多，这让尉迟凌霄深感如今的局势已然力不从心。单是在这束手束脚的雪堆里，想要完全施展，却要考虑诸多，每一次落脚，都要担心这是不是积雪堆出来的假象。再者，冻尸蛊坚硬无比，仅凭一把断剑根本无法刺中要害，况且所谓的要害也不知在哪，他们就如尸蛊一般，明明倒地，却又能瞬间立起来接着战斗。最为可怕的便是后面围观状的冻尸蛊会将倒地的疯抢吃掉，然后形成新的冻尸蛊，其战斗力提升百倍。

百里墨云一跃而下，朝着伏在圣殿山弟子身上的尸蛊而去，挥剑朝着尸蛊的脑袋砍去，还未接近尸蛊，原本静立的众弟子眨眼间就成了冻尸蛊，一跃而起堵去了百里墨云的路。尸蛊停下啃咬的动作，朝天发出一声嘶鸣，所有冻尸蛊纷纷朝着尸蛊靠拢，就这阵仗尸蛊该称之为尸蛊王，只听尸蛊王再次嘶鸣，冻尸蛊如同忽而转至的骤雨齐齐朝着百里墨云扑来，百里墨云见势脚下轻点，向后掠去，却是躲不开密密麻麻积聚而来的冻尸蛊，当即被围在其中伸展不开手脚。尸蛊王待到百里墨云无力抗击之时一跃而起，踏着冻尸蛊来到了百里墨云跟前，对着百里墨云吐出一团黑气，只见百里墨云脸色骤然一黑，倒在了簇拥而至冻尸蛊身上。

冻尸蛊双眼泛红，凝结在冰层之下的皮肤，慢慢堆积成了无数的褶皱，褶皱中溢出了蜡黄色的尸蜡，一遇到圣殿山冰冷的空气眨眼间便凝固起来，将褶皱遮掩地一干二净。乌青的嘴唇上两颗獠牙肆无忌惮地刺破嘴唇向下生长着，青绿色的指甲连带着束起的发丝在凛冽的寒风中疯狂地生长起来，俨然寻不到最初的模样。

站在不远处的尉迟凌霄却是爱莫能助，蜂拥而至的冻尸蛊全然不留任何营救百里墨云的可能。

尸蛊王锋利的指甲直刺过百里墨云的肩胛骨，将人从冻尸蛊堆里提了起来，拖着朝着圣殿山山门而去，原本围堵百里墨云的冻尸蛊四散开来，纷纷向着尉迟凌霄靠拢，试图拖延尉迟凌霄追赶的脚步。

焦急万分的尉迟凌霄抬眼望向上方的结界，灵光一闪，借着飞扑过来的冻尸蛊，四度旋身，一个借力将断剑直指笼罩在圣殿山外的结界，口中默念口诀，断剑便被几道蔚蓝色的光束层层包裹。尉迟凌霄再将断剑向上送出三分，只见断剑与结了冰的结界融合，正上方出现了一个窟窿，第一缕阳光穿过结界照了下来，结在结界上的冰层碎裂开来，簌簌向下落去，失了结界庇护的圣殿山刹那间被卷起的狂风包裹着，堆积在地面的雪花朝着天空飘去，阳光所至之处，冰雪开始融化，圣殿山的一切随着骄阳的炙热消失在了世人的视线里。而那些冻尸蛊，犹如被水浸泡过的泥偶，五官四肢融成了一片，随后被狂风吹散，伴着雪沫朝着整个洪荒大陆而去。待到一切平静下来后，尉迟凌霄只记得被尸蛊王掳走的师兄百里墨云，却并未知晓究竟为何立在这绝壁之上。

圣殿山的一切不复存在，洪荒大陆关于这一段的记忆也被抹去。对于空缺的这一段，所有人只当是被遗忘在脑海里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亦或是一场荣华故里的梦境，转过背，继续好眠。

尉迟凌霄看向山下夺路狂奔的尸蛊王，御着风正欲追赶，却听到耳际传来凤栖的声音。

“居然躲到这儿了，难怪寻不到人，你说等你死了，也做成尸蛊如何，都是半妖，你将它吃了，你便是最厉害的尸蛊王，不知意下如何。”站在对面山头的凤栖如是说道。

“凤栖还真是寻人心切，这荒僻的山头也不放过！！”尉迟凌霄虽说着话，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尸蛊王，似乎并不愿计较凤栖如今的所言所行。

“不在这荒郊野外，怕也寻不到落草为寇的一代君王！”凤栖说着敛了敛眉，心中却是一万个不痛快，却也不得不忍着，继而又说道：“不是有人打过招呼，大概你早已是阶下囚了，不过这样也好。”一阵莫名的轻笑后，才抬眼看向尉迟凌霄，补充道：“见到人也就放心了。”说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寂寥的山中，隐隐有香风飘过，才会让人不觉得刚才是场幻影。

凤栖的心思很难猜，倘若真要报复，凭着实力，就能让人死一万次，可凤栖偏偏不喜这样的结果。

尉迟凌霄不愿纠结在凤栖身上，御着风朝着尸蛊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