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141章 重回圣殿山

尉迟凌霄带着流觞狐狸在客栈又呆了个三五日，这才准备折返姜国，寻找留在深山雪岭中看洞的狐玥霖。

所有人离开也有月余，个个音讯全无，那只幻化不为人的雪狐，也不知能否适应姜国的恶劣气候。

尉迟凌霄退了房，随着店小二前去结账。流觞狐狸兴许有一阵子没有活动筋骨了，自客栈厢房门一开，流觞狐狸就蹿了出去，眨眼功夫便没影了。尉迟凌霄也不想和流觞狐狸说教什么，也就由着流觞去了，反正一会被逮了，才会明白什么叫忠言逆耳了，到时还不哭着求着让他从猎户手里将它抢回来。

尉迟凌霄刚一拐过楼梯口，便觉得这间客栈整体格局有那么一丝眼熟，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与百里墨云一同前往纳塔族地的情形。而今在疗伤一事上又耽搁了大半个月，却是把远在圣殿山的百里墨云忘得一干二净，想到时间轮里映照出的画面，尉迟凌霄一阵心痛，迈出的步子又加快了不少。

回姜国前还得先去圣殿山见见百里墨云，让百里墨云安安心，回到这个时间点，过去发生的事已经更改不了了，既然这样，亦不能让以后往复。

尉迟凌霄简单知会了一句流觞狐狸就匆匆赶往圣殿山。

再次来到圣殿山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切恍若隔世又比邻今朝。包裹圣殿山的结界下风雪依旧，映衬着冬日的暖阳，寒意越发透骨。

尉迟凌霄站在山门外，用手轻触那蒙上一层冰雪的结界。或许百里墨云自那次决裂以后便再也没有下过山，结界内是冰雪穿不透的萧瑟寂寥，连带着洪荒寄予的盛名，以及那颓然而生的落寞悲切，宛若九天飞瀑下清涧升起的白雾幻散虚无。

山门被一块一人高的石块堵去半边，布满绿苋的石块上赫然篆刻着一段文字：闭门修仙客，不纳弟子贤。妖魔伏诛乱，兀自呈书柬。

尉迟凌霄晃眼一扫，只觉得百里墨云为圣殿山此番情景寻得借口颇为精妙——即将所有来访之人轻巧地挡在山门外，让人寻不到半点无礼之处；又宽了圣殿山众弟子亲眷叔伯的心；更是顺应天命斩妖除魔。恐怕这出得圣殿山之人唯有百里墨云一人，早年作为圣殿山师尊首席大弟子，出得山门斩妖除魔，却是洪荒众所周知之事。百里墨云既已出山降妖，自然一扫众人之疑虑，掩盖圣殿山之实，当真可谓是天衣无缝。

结界内冰雪映照出一个人影，缓缓朝着山门的位置移来，想来也是圣殿山中唯一一个未被封冻之人。人影在结界前站了许久，才穿过结界走了出来。来人身上还带着阵阵寒意，发间衣摆处还留有尚未抖落的污雪，见到山门口的尉迟凌霄，微微一愣，然后便转身走进了结界中。

尉迟凌霄一个健步紧随其后也入了圣殿山。

百里墨云走出两步回身，冰冷地问道：“你来圣殿山做什么？”

尉迟凌霄将手里拎着的布袋递给百里墨云，说道：“圣殿山酷寒，恐师兄受凉，也就过来看看。况且我正被洪荒杀手追杀，唯一能够藏身的地方想来也只有圣殿山。”布袋内的东西是从山下村镇中购得，虽不能完全抵御这严寒，至少心中能够宽慰一些，圣殿山之寒，更甚姜国，却也不为过。

凛冽寒风迎面刮来，卷起地上还不曾冻实的污雪，沿着结界壁向上攀爬，随后和着寒风飘落下来，只是停顿的片刻功夫，全然被风雪覆盖了整个视野。

百里墨云脸上不悲不喜，瞧不出任何感情，冰凉的左手接过尉迟凌霄的布袋，眼睛无意识地扫过袋口的东西，缓缓埋下眼帘，盯着没过腿上的污雪，呵出一团白气，说道：“以后不要来了，既然被人追杀，就不要为此再牵连到圣殿山，如今已经不能弥补什么了。圣殿山的衰落，罪责全在充盈在心底执念贪欲，于自己而言有愧于师尊谆谆教诲，于洪荒则有愧于世人的期许。”说着百里墨云转身朝着湮没在污雪里的石阶走去，留下一连串脚印，与尉迟凌霄拉开一段距离后，又说道：“百里墨云呈过你的好意！”

灰色的世界里，百里墨云那身雪白的袍子格外耀眼，即便那场漫天飞舞的风雪，依旧掩埋不了百里墨云渐行渐远的身影。

尉迟凌霄紧随其后，踩着百里墨云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朝着八重殿而去。物是人非，喧嚣苍凉，生机勃勃，死气沉沉，这便是圣殿山鼎盛到衰落的整个过程。沿途冰封的弟子，无一不祈求着寻找着唯一的解脱。百里墨云似乎习惯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今也不会同过去那般拼死想救出这里的每一个人，唯一做的便是停下脚步替他们扫开挡住视线的雪花，亦或是耳语一阵，然后扯出一抹淡淡地微笑，转身离开。

恨也好，痛也罢，入不了百里墨云的眼，自然动不了百里墨云此时的心性。

百里墨云推开房门，入了那间犹如石灰岩洞府的屋子。屋内四个火盆噼里啪啦烧得正旺，但依旧融不了结在墙壁桌椅柜榻上的深灰色的冰层。百里墨云让出了一把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破椅，然后将手里的布袋轻轻搁在榻上，站到火盆前，烘烤着冻得绯红的双手。

尉迟凌霄站在门口不敢迈足，这是他与百里墨云一同考入八重时二人所居之所 。不过，被封冻以后便也寻不到过去的点滴。百里墨云的活动范围似乎就在被四个火盆构成的中心处，那把破椅兴许便是小憩清修的唯一’蒲团‘。这里还未像五十载以后那般改造过，故而御寒居住犹如天方夜谭。外间冷成这样，这结了冰的屋子虽有火盆也未能暖到哪里，倘若百里墨云执意留在这里，屋内的修整只得参照以后的样子修造。

百里墨云见尉迟凌霄迟迟不肯踏入屋中，转过脸，揉了揉手背，语气不善地说道：“外边不冷吗？”

尉迟凌霄抬了半晌的脚这才随着百里墨云的话语落到了屋内，快速关上房门，将寒风挡在门外，也不去坐那把破椅，学着百里墨云站在火盆前烘烤起来。

“坐吧，来者自是客。”百里墨云说罢，走至破椅前，用衣袖抚了抚椅面上的灰尘，这才退开继续烘烤着被污雪沁湿的衣摆。

尉迟凌霄站在门口迟疑的动作似乎让百里墨云有所误解，定是觉得尉迟凌霄嫌这里简陋，这才有了抚灰的动作。

尉迟凌霄转脸的那一刻便察觉到百里墨云的不自然，听这么一说，落座的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抖了抖袖口上的雪粒，说道：“待到这一切平息以后，做回国师吧，圣殿山不适合任何人长此以往的住下去。”

百里墨云反问道：“洪荒这么乱，自身都难保了，还这么替人着想，你不觉得可笑吗？”

百里墨云站在火盆前，至始至终都是背对着尉迟凌霄，这让尉迟凌霄看不到说这话时百里墨云的表情。

百里墨云对于过去之事不在介怀，毕竟造就圣殿山一切的并不是尉迟凌霄，说话的语气语调却是出其的平和，只是那一剑刺出，却将二人的情分斩断，即使无心之举。那时宁愿相信世人给出的谎言，然后作为亲近者义无反顾伤害一个无力辩解之人，这便是所谓的世人本相。世人说的太多，信得太多，伤人之时却是无形之中透出有形，背弃了所有。

尉迟凌霄立马解释道：“师兄多虑了，我在这洪荒逗留的日子，住的是客栈，吃的是酒楼，走的是闹市，却从未碰到杀手，即便全城挂着通缉令，照旧来去自如，师兄觉得这说明什么？”一路走来，所有关卡形同虚设，所有官府守卫看似搜捕的严格，却是碰面时，冷冷扫过一眼便擦身而过。

“你是想说明你妖术了得？”

“嗤！师兄真会说笑，不过是利用这次机会铲除异己，诱敌深入。”想想大概还有半月有余，也该收网了，尉迟凌霄看看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的雕花大门，站了起来，说道：“师兄随我下山吧。”

“下山？难道放任圣殿山不管不顾？”百里墨云有些激动，转过身冷冷看向端坐着的尉迟凌霄。

原本打算劝说百里墨云一同离开，再者不行就命人将这里修葺一番，至少可以御寒居住，不过此刻却并不希望百里墨云久居于此，因为门外来了一个不得不离开此处的理由。尉迟凌霄站起身假意无意识挡在百里墨云面前，说道：“那么师兄这样做究竟是在护着圣殿山还是惩戒那些犯下错误的弟子？”

“这……”百里墨云一时语塞。

不等百里墨云接着说下去，尉迟凌霄便又说道：“既然百年过后，师兄护不了圣殿山，那为何不让它现在消失，至少这些弟子的痛苦不会经历百年。况且污雪融化后消失的不单是圣殿山，连同洪荒关于这里的记忆都会消失，何需向天下交代什么！”

百里墨云还在犹豫，尉迟凌霄却等不及了，刚要出手敲晕百里墨云，雕花木门哐啷一声被风吹开，一个人影夹带着风雪蹿了进来，渐渐升起的暖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推门浇灭，劈啪作响的火盆被风雪吹得只剩下丁点火星。

百里墨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擅自闯入的人影，刚才并未察觉到结界的异动，他是如何避开结界进来的？

来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凶狠异常，抬臂露出一双长满青鳞的利爪，血红的指甲尖利无比，随着动作，斗篷打开，尉迟凌霄二人的整个视野变成了漫无边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