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凌霄寻到流觞时,却见许久未见的曦闫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天际。
漓国由于负面抗敌,军营上下怨声载道,更有甚者,脱离了漓国大军,自发组织将士积极抗击西祁军队。漓国大军就这么四分五裂开来,抗击西祁的将士人数骤减,最终形成了不战而逃的局面。军心大乱,部分将士不满尉迟凌霄的作战方策,纷纷解甲归田,漓国主力剩下的不到一万人。尉迟凌霄却并未因此怪罪任何人,只是由着他们的去留。
自钟离娴投靠西祁,右相一派借着西祁一战,极力打压左相势力,收回了驻扎在外的军队,断了粮草供给,间接导致了前线作战一再失利,面对此等局面却是西祁喜闻乐见的。
曦闫见到尉迟凌霄的第一句话便是:“尉迟凌霄,妖界正筹备着寻找拥着聚灵珠碎片的人,如今的妖界混乱,传闻的版本甚多,但无疑都将矛头直指尉迟凌霄你,本王奉劝你好自为之。”
曦闫此去闫蛇城,本欲平定内乱,但此乱却牵连到狼、狐二王的城池。整个妖界都在疯传着关于得聚灵珠者将作为下一任的妖王一统妖界,安于现状的各妖,听信于此,便开始相互间的恶斗。起初,妖类也只在乡野之地,随着传闻四散,已然动摇了整个王族乃至整个妖界。各妖全然不听令于狐、狼、蛇三王,甚至开始挑衅三王。三王共同商榷后,便将妖界之门暂时锁闭,并将其隐匿在封印中。而曦闫得以出妖界,不过是狐、狼二王念在蛇王幼子的份上,将其悄悄送出,并勒令三子,不得归妖界。
妖界之门消失后,流觞便回不了妖界,只能跟随着尉迟凌霄南征北战。
见到流觞的那一刻,尉迟凌霄就将聚灵珠及含有碎片的人心给了流觞。原本以为这样流觞便会离开,至少回不了妖界,亦不会留在他身边。但流觞接过东西,离开了一阵又再回来了,然后便赖在尉迟凌霄这里不走了。
尉迟凌霄见去而又返的流觞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将聚灵珠的下落告诉他人,倘若不放心,大可以杀了我!”
流觞狐狸却甩着尾巴,爬到尉迟凌霄的膝头,乐呵呵地说道:“既然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小爷,小爷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小爷定然护你周全,至于七七之后,也就没人敢动你分毫。”本属于他的东西,历经三波七折重新回到他手里,欣喜是在所难免,但一想到尉迟凌霄因为他一时念起,便遭到如此不公的人生,想想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将东西放好,又回到尉迟凌霄身边。
曦闫对于妖王之位可谓是嗤之以鼻,只要无损他的利益,推谁上去都无所谓。但是见流觞如此热衷,也只能帮着流觞,顺带护着尉迟凌霄。
回到太守府厢房的尉迟凌霄轻轻将漓国的地图展开,寻找着他此时所在的城池的位置,又仔细研究了一番附近的地形,抬头看了一眼躺倒在榻中央悠然自得的流觞狐狸,暗暗叹了一口气。流觞的作战计划远比他的预期要早,倘若在借故弃了这座城,便要绕开自北向南的峡谷地带,退居七琦城。而七琦城往东两百里,便是右相的势力范围,右相目的何为,暂不明确,但弃了七琦城,他又该往哪里走?姜国的军队至少在隆冬时节出兵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离隆冬还有两月余,难道带着一万余人和西祁的十万大军打拖延战?只是西祁此时,面对这等局势即不急于攻城又不撤退,倒是优哉游哉地做着休整,全然没有此前的心切。
尉迟凌霄收好地图,打了一个哈欠,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户。从圣殿山到姜国再到纳塔族地再到寻到流觞,这一路走来,都未曾正儿八经的休息过,如今回来,所有的倦意铺天盖地爬满了整个周身,如今站在窗前,被阳光包裹着,困意更甚。折过身准备回榻上小眠,突然察觉到身后的空气有了一丝波动,随后便有妖气向着这边靠了过来。
榻上的流觞一个机警,翻身从榻上跳了下来,三两步绕开了尉迟凌霄,跳上窗台挡在尉迟凌霄前面。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黑雾从门外闪了进来,来到方桌前便化成狼逸飞的模样。
狼逸飞左手将凳子拖了过来,坐定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所有动作下来,却始终没有用到右手。
流觞狐狸一个健步跃下窗台,幻为人形坐到了狼逸飞的对面,讥讽道:“狼小子,不在西祁的军帐里呆着,倒是有心思跑这来讨水喝,西祁该有多不待见你这个统帅。”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眯着眼睛看向狼逸飞。
狼逸飞喝水的姿势未变,斜着眼睛瞅了一眼方桌对面的流觞,便将目光调转到窗前站着的尉迟凌霄处,说道:“主角终于现身了。”然后放下手中的杯盏,接着说道:“如今本少主回不了妖界,时间自然就有了,在场的人也算是老朋友了,自然抽空也要过来叨唠叨唠了。虽然本少主此刻与你们的立场不同,但大家不都是各为其主!”说完将搁在膝上的右衣袖上的褶皱抚平,才坐直了身子。
尉迟凌霄将狼逸飞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笑着也寻了一把木椅坐下,说道:“说到这里也真怀念幻界时与逸飞兄共患难的日子,只是不知依着如今的立场,逸飞兄贸然前往敌营所为何事?如若凤栖得知此事,可否会怪罪逸飞兄?”说着将座椅选在了狼逸飞的正对面,目的就是想看狼逸飞前来此处的目的,但就在刚才,他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凤栖’,狼逸飞掩藏在衣袖下手肘,却不由自主向后缩了一缩,看来狼逸飞两次被凤栖擒住,心里总归是有阴影的。
凤栖既然知道他藏东西的地方,那么以这个作为诱饵让狼逸飞为其效力,倒也说得通,只是作为妖族,凤栖就不想要聚灵珠?而狼逸飞就着现在的实力都打不过凤栖,更何况是以后呢。凤栖究竟给狼逸飞说了什么,才让狼逸飞心甘情愿地投靠敌营,其中必定不像凤栖那日所说。再者就是凤栖在神授池变浑浊之前是否去过?倘若去过,圣殿山的长老也该凭着招式认出凤栖,可圣殿山各长老对捣毁神授池的黑气的态度却好似并不相识,幸得神授池内黑气尚且未寻到东西,而知道此等秘密的就只有凤栖一人,难道黑气与凤栖也相识?
尉迟凌霄觉得倘若这些事认真理起来,兴许只会越理越乱,但一旦理顺,那么整件事就会朝着预想以外的地方发展,而牵扯进来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狼逸飞见尉迟凌霄一直盯着他的右手看,不着痕迹地将左手压到了右臂上面,清了清喉咙说道:“凤栖可管不了这么多。”说着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继而又道:“如今凌霄兄也算大势已去,本少主也不会趁人之危。再过些时日,凤栖便会带着钟离娴亲自挂帅,你要有个准备。”说完便要起身离开,却被一旁的流觞拽住了袖角。
“狼逸飞,小爷可不觉得你会如此好心。怎么,过来打探军情?”流觞拽着狼逸飞的袖口,试图将狼逸飞拽回座位上。
狼逸飞猛地甩起袖子,怎奈流觞拽得太紧,甩也甩不开,便厉声说道:“不过是看在曾经的兄弟份上,既然不信,大可不信。”越是想甩开流觞拽得更紧,无奈之下,只得用另一只手挡开拽住衣袖的手。
流觞另一只手拉住了狼逸飞衣袍,得意洋洋地说道:“如你所见,倘若此时抓个主帅,勒令西祁退兵,倒也划算。”只是说完此话,流觞有些吃惊地捏了捏衣袖,不可思议地说道:“狼小子,你的右手手掌呢?”刚才说得一时兴起,也没觉得狼逸飞哪里怪异,不过他这么无心顺手一抓,却只抓到了手腕,而手腕下方的手掌去人不见踪影。于是迅速撒了手,转到狼逸飞的正前方。
狼逸飞收回了手说道:“本少主过来动机是不纯,但绝无加害二位的意思!”
尉迟凌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看向局促不安的狼逸飞,反问道:“逸飞兄这是在借刀杀人?”
“不错!”
“回答得倒是利落,既然凤栖如此,何苦还要助他?”
狼逸飞大笑着说道:“这里的所有人,立场至始至终都不曾相同过,而凤栖不过将这种关系提前打破!”狼逸飞绕开了流觞朝着门边走去,几步后停在了原地说道:“话也只能说到这里。”然后微微侧过身对着流觞说道:“妖王的位置,狼族势在必得。”说完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呆愣中的流觞回神时,狼逸飞已经离开有一阵了。
狼逸飞作为狼王的独子,肩负的担子自然要比一般人多。可现在,狼逸飞失了右手手掌,所有的功夫就必须从左手开始练起,这要经历多久才能如右手一般灵活,很难想象这样的狼族少主能让族众信服。如今再见之时,曾经出现在狼逸飞脸上的狂妄自大也随之消失,也许在争夺狼族族长之位时,狼逸飞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可言,那么胜算自然又少了一成,所以狼逸飞对于聚灵珠才会表现得那么势在必得,可狐族也需要一个能护得狐族周全的人存在,今日算是狐、狼族决裂吧。
尉迟凌霄打着哈欠,拍了拍流觞的肩膀说道:“狼逸飞是争不过你的,你也不必如此纠结,大家不是都把话挑明了。”说完走到榻边,脱下靴子,倒头便睡了过去。
流觞想想咂了咂嘴,化作狐狸样,也跳上榻来,挨着尉迟凌霄趴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