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一片嘈杂,流觞狐狸立马睁开了眼睛,盯着房门的方向,随后站起来伸展了片刻四肢,便从榻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朝着门边靠去,还未走到门边,门缝中骤然出现了一道黑影,流觞狐狸有些戒备地立在原地。
房门被大力推开,流觞狐狸向后退了几步,本欲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随时发起进攻,不想却撞到了尉迟凌霄的鞋面上,猛地跳开老远,对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尉迟凌霄直翻白眼。
门虽被推开,但隔了好一阵,才有人进来。
进来的却是身披铠甲的蔚凌轩,门外围满了蔚凌轩带来的侍卫队,太守府内所有丫鬟小厮全被聚集到一块,满眼惊慌地看向尉迟凌霄所在的厢房。
蔚凌轩率先走到方桌前,将厚实的头盔摘了下来,放于方桌上,才对着跟过来的尉迟凌霄不满地说道:“七哥,你究竟想怎样?”
尉迟凌霄弯下腰将脚边的流觞狐狸抱在怀里,笑着说道:“那凌轩又想怎样?”说着将目光调转到门外。
蔚凌轩看了一眼门外说道:“凌轩不想怎样,只是过来问问七哥,究竟要坐以待毙到何时?”
从西祁进犯到现在,漓国战事一再失利,疆土被占了大半,竟毫无回还之地?右相态度尚且不明,左相之下,蔚姓王族摩拳擦掌,但凡一个偏差,便会借机四起,占地为王,尉迟凌霄便会落得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而这种消极的对战,已然让所有人心寒,为此各方势力不断招兵买马,设计从后方斩断西祁粮草供应,将西祁逼到右相势力范围内,再来个两面夹击,彻底摧毁西祁在漓国的主力。西祁一旦退兵,从西祁手中夺得的城池自然不会轻易归还给尉迟凌霄,左相势力算是土崩瓦解,尉迟凌霄再无去留之地。
西岭——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早年便是尉迟凌霄的封地,不过碍于世俗之事繁重,朝堂风云迭起,尉迟凌霄压根儿就未去过西岭,登基以后更无暇顾及,西岭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蔚凌轩的封地。朝堂之上,对于封地一事争议颇多,但尉迟凌霄却不辞一言,久而久之,西岭变成了自尉迟凌霄称帝后第一个蔚姓王爷的封地。至于其他蔚姓者,尉迟凌霄只是给了藩王的封号,实则却无实权可言,各藩王对此积怨已久,渐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逐步扩张势力,等待时机。
西祁一战,跃跃欲试的蔚姓王族都在等待着勇于冒头的其他藩王出兵与西祈抗衡。蔚姓藩王明地里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时日一长,大多都失了耐心。失了耐心的众藩王捶足顿胸为蔚凌轩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几番‘劝诫’其出兵,目的就在于让蔚凌轩充当出头鸟,成败与否,大家都有借口为自己开脱。
西岭的封地,蔚岩诺留下的军队一直未撤离,蔚凌轩虽无调兵的兵符在手,却能支配着军队。而尉迟凌霄伺机给了众藩王一个假象,目的就在于促使他们相信尉迟凌霄忌惮蔚凌轩手中的几成兵权,才让毫无志向可言的蔚凌轩坐拥物产丰饶的封地。
蔚凌轩之所以离开西岭寻尉迟凌霄,实则经受不起各藩王的软磨硬泡,只想着耳根子能清净一些。但对于尉迟凌霄的做法,蔚凌轩更多的是不理解。尉迟凌霄拿西岭封地上的蔚凌轩做掩饰,让人潜移默化的认为兵权并未完全收回,这个可以理解,但是西祁都攻占了那么多座城池,尉迟凌霄却依旧不肯动用西岭的军队,尉迟凌霄究竟谋划着什么,还是根本就不记得西岭那也有兵权?
尉迟凌霄看了看风尘仆仆的蔚凌轩,假意心痛地说道:“凌轩,不是来让朕退位的吗?”
“七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凌轩若要皇位就不会将兵符给你了。既然七哥那么不相信凌轩,当初就不该拿凌轩当幌子!”说完蔚凌轩骤然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尉迟凌霄拦下蔚凌轩,真诚地说道:“凌轩就该出兵,逼朕退位!”
蔚凌轩听罢一愣,寻思了一阵尉迟凌霄的话,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一,箭,双,雕。”
尉迟凌霄将蔚凌轩拉到方桌前,甚是满意地说道:“看来凌轩应该懂朕的意思了,朕还愁怎样才能将这场战事拉到隆冬,不过凌轩来了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尉迟凌霄不是没想过远在西岭的蔚凌轩,但依着蔚凌轩的性子,也不愿在卷入这场纷争中。记得当初蔚凌轩离开时,就是一副惧怕挽留的样子,大小事宜交代清楚后,便随意牵过一匹马匹,银两也不曾带上,蹬着马肚子,一溜烟就消失在夏锦城外的树林里。不是他派人沿途保护,怕是大梁堂堂王爷,也要沦落到睡街边讨银子的地步。西岭之所以不撤兵,一则便要隐藏他手中这一部分兵权的事实,另则就是为了保护蔚凌轩的安全。在与蔚凌风的较量中,蔚凌轩的作用可是功不可没。倘若让众人知晓蔚凌轩失了兵权,保不定蔚凌风藏在暗处残余的势力不会立马跳出来将其斩杀,以此泄愤。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蔚凌轩助他于此,自然不能对蔚凌轩安危不管不顾。
门外有些吵闹,蔚凌轩将搁在方桌上的头盔戴回到头上,踱着步,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小声问道:“七哥要怎样做?”
尉迟凌霄跟着也走到了门边,将流觞狐狸从怀里放了下了来,流觞狐狸四脚刚落地,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凌霄,便蹿了出去,朝着曦闫带领的部众而去。曦闫看了一眼尉迟凌霄,抱着流觞狐狸,领着部众退出了太守府,而被召集在一起的丫鬟侍从,也跟着曦闫的人退了出去,整个太守府内仅留下了蔚凌轩的侍卫队。
尉迟凌霄将房门关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看着一脸焦急的蔚凌轩,说道:“凌轩回西岭,带着朕剩下的兵力,从侧面包抄过来,攻占这里。朕会借机逃走,凌轩再下诏通缉朕,其他藩王一定会极力配合凌轩,之后凌轩要打要守都随便你。只是记得要打就不要把西祁逼得太紧,别让他们退得太远,至于其他藩王如何动作,凌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说着便开始整理起他的衣袍,随后又补充道:“西祁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选择攻城。”
蔚凌轩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样的话,七哥打算躲到哪里,毕竟离隆冬还有一些时日,通缉令一下,七哥可就没这么自在了。”对于尉迟凌霄所说的,却是忧心忡忡。西祁真的会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回西岭而暂时停战?倘若尉迟凌霄真要如此做,他还得早些回去调兵才是。
“这个凌轩自然不用担心,朕还是有去处的。”尉迟凌霄说完便想到楚鸣给他的盒子,里面似乎有关于纳塔族的禁术,而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潜心研究一番。
蔚凌轩估摸着时辰,便带着侍卫队,悄悄回了西岭,而尉迟凌霄站在城楼上目送着蔚凌轩的离开。
刚走下城楼,心口处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疼痛,尉迟凌霄有些不稳地靠在城墙边上。这种痛楚犹如换心一般,且一阵高过一阵,每一次大口喘气,都会连带着剧痛,让他迈不开步子。无奈之下,只得用华连露珠将流觞唤来。
尉迟凌霄这阵心痛是来自百里墨云的那一剑,虽然幻主替他医治了一番,可治标不治本。妖心是妖的弱点,一旦受伤短时间内是无法治愈的,除非配以仙草治疗,不然就会因此丧命。所以妖心对于绝大数妖都是至关重要的,当然也得刨开一些本体就无心的,譬如凤栖。无心树无心亦能成活,凤栖自然也能无心而活。如今这样也怪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一味想着一些如今看来不痛不痒的事来,结果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也不知以后会怎样。
流觞狐狸过来时,就见尉迟凌霄靠在城墙的一个偏角,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冷汗已经将高高束起的发束浸湿,微睁得双眼,涣散地看向远处。流觞狐狸见此,一个飞奔过去,便将尉迟凌霄卷进了他的红雾之中。
流觞庆幸他此前就爱四处转悠,不然这么偏僻的角落寻人恐怕也要花去大半时间,尉迟凌霄身体状况可等不了,而尉迟凌霄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花了很大功夫才慢慢挪到此处。尉迟凌霄一旦出事,依着现在的形势,还不被传个百八十里远,这样一来,尉迟凌霄的处境更让人担心,指不定某些妖就趁此机会让尉迟凌霄身首异处。
流觞狐狸将尉迟凌霄送回了太守府中,轻轻放在榻上,喘了两口气,便拉过尉迟凌霄的手帮其把脉。也亏得他当初为了接近尉迟凌霄跑去诺桑城的百善堂偷了医书,恰巧不巧又偏是什么神医写的,凭借自身的睿智,现在也能称得上大半个大夫,疑难杂症还是可以医得了的,所以尉迟凌霄的心疾也不在话下。
尉迟凌霄现在用着的心是凤栖的,问题就是作为无心树妖怎么可能有心?而且这颗心的主人修为可能比凤栖还高,所以尉迟凌霄再受到那么重的剑伤时,才没有当即毙命。起初以为是聚灵珠碎片的作用,可是尉迟凌霄将东西给他的时候他也有偷偷打开看过,并且确认无误,即便之后要换心也必须借助神授池的水才能完成,不然根本熬不过换心的整个过程。再者,那个时候神授池的水早没了,所以这就说明尉迟凌霄一早就拿着凤栖的心,也难怪凤栖处处与尉迟凌霄作对,那么凤栖的心到底是谁给的,还是凤栖诛杀了什么妖物,夺走了他人的心?
流觞狐狸想想这些,不禁不寒而栗,凤栖的本事又得重新论断了。
看了一眼榻上陷入晕厥的尉迟凌霄,流觞狐狸便出门去寻曦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