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第4章 装傻充愣

扬濯拍了拍衣襟，从地上站起，向着丛林深处唤道：“郝世伯，出来罢。”瘦削的身影从林中滚出，定睛一看，只见他面容黄瘦，下巴蓄着一点儿黑髭，年景约莫在四十左右。这男子快步走至扬濯身前，面色凝重，抱拳行礼道:"小公子，需要我去追么？”

扬濯摆摆手笑道：“她跑不远的。”

他目视着李照远去的方向，眯缝着眼，转顾那人，神态从容道：“鱼儿已入了网，除非鱼死网破，否则......"

那男子沉吟片刻，神情犹犹豫豫道：“方才我观那李照的武功路数，居然倍感亲切，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扬濯皱眉疑惑道：“什么故人？”那男子抬起头，目光缠绵悱恻，摇摇头道：“对不住，小公子，我曾向那人承诺过，不可将她的行踪泄露......"林中起了一阵疾风，那人鬓边的白发忽尔随风披拂，扬濯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二十年了，扬州还是这般的青山绿水，未曾变过。不知她......"

他并未将话说完，沉郁的感慨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扬濯拍了拍他肩膀，敦促道：“多说无益，现下还是先把眼前事做好。那位还吊在树上呢。”

他指了指吊在空中兀自昏迷的刘豫。那男子凝视刘豫片刻，忽地咧嘴笑道：“这手法倒是跟她如出一辙。”

几把飞刀飞出，衣带霎时断裂，刘豫肥胖的身子像球似的直直坠下。那男子双足跃起，堪堪接住了刘豫，落地时却有些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幸得扬濯搀扶，不然定要摔个狗啃泥。

“小公子，我们接下来去何处？”

“去前山看看鱼儿死了没。”

男子倏然抬首，目光凝肃，摇摇头，沉重地道：”小公子，我们的网似乎要破了，鱼儿恐怕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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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刻中毒已深，又寡不敌众，定然打不过这些持着刀剑的少年。

其他少年此刻蜂拥而上，刀剑齐出，一时间刀光闪闪。李照见势不妙，七八把刀剑又向他头顶疾势劈来，如躲不开，登时便会脑浆迸裂。

她忽地微微一笑，身法极快，抬起左足往左边一人人小腿肚上稍稍一勾，又侧身一避。那少年全力用在臂膀上，怎料他会出腿，当即往身旁跌将下去，又扑倒了他旁边的一人。眼见这刀剑就落在同伴头上，众少年见状立马收刀剑，一时竟尔乱了阵脚。

众少年见他身手了得，一时生惧，皆不敢贸然上前。

李照趁势将顾娘子抱上马，在她耳边低语："娘子莫慌，我是来救你的。"

顾娘子点点头，又看向虎视眈眈的众少年，忧心忡忡道："他们人多势众，有刀有剑。我们能脱身么？"

李照神色从容道："放心，我自有妙计。"

众少年见同伴败退，李照气焰甚高，又不敢上前，只各自执着手中的刀剑往李照扔去。李照左闪右躲，躲过那些自四面八方飞来的刀剑。她忽然感到肩上一阵灼痛，正欲低头查看，却感到耳边生风，待她抬头再看，顿时惊慌失措。

但见长戟少年浓眉大眼，眉飞入鬓，生得极为健壮。少年把长戟朝李照身前一横，带起猎猎疾风。李照心中惊道："这少年功底不凡，恐怕不是个善茬。"他如今已试过刘豫，只想功成身退，加之与少年缠斗并非上策，只会引火上身。李照心念一转，索性不与他武斗，耍他一耍，于是转转眼珠子，翻身下马，对他拱手行礼，咧嘴笑道："这位兄台看来也是一位侠士，敢问侠士姓名？"

少年放松警惕，放下长戟，也抱拳向她回礼。

"在下姓褚，单名玄。"

李照见他上套，略有不满道："你们人多势众，我却只身一人，这不是恃强凌弱么，算得上什么侠义之士？"

少年闻言皱眉道："那你说如何才算侠义之士？"

又笑道："不妨我们按侠士规矩比一比，若我输了，我就任你处置。如何？"

褚玄闻言将长戟往身前一横，爽快道："好！就按你说的做！若你输了，须得乖乖跟我走！"

李照得意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比法得须我来定。我们先各自亮亮家伙。你这长戟好生漂亮，是用什么打的"

少年答道："用精铁打的。"

李照却故作疑惑道："竟是这样么？可我看这把长戟成色似乎不纯，你瞧那戟头的小枝似有些许绿…"

少年闻声即刻去查看，李照趁他分神的间隙朝他抛出几枚飞刀。

少年闻声才惊道不好，中了他的奸计。慌忙侧身躲闪，李照看他往右偏过身子，另一只手又分别向他手臂小腿掷出几枚钢针。

少年不及她身手敏捷，方才躲过飞刀，这次却未能躲过钢针，只听得扑哧几声，钢针入体，分别打在小腿以及手臂的穴位上，令少年瞬时失去气力，两腿软绵，向后倒去。

此时若再缠斗下去，只是寡不敌众，李照飞身上马，在众少年惊讶目光中抱着顾娘子扬鞭而去。

而众少年气恼至极，只能望着李照等人远去的背影捶胸顿足。其间有人正欲拿弓箭射李照，哪知旁边不知何时蹿出几条黑影，举起弓弩对他们就是一顿猛射，嗖嗖嗖射倒了一大片。

李照还未看清，就听为首的一人回顾对李照高声叫道："府君，是我，吴勇！我来断后，你快走！"李照感动不已，匆匆对他抱拳谢过后抱着顾娘子飞驰而去。

******

顾娘子跣足而立，粉白的小脚上都是泥污。见李照望着她的赤脚，她不安地缩起脚趾。

李照默默不语，从怀中掏出一方洁净的帕子递给她。顾娘子略一抬首，目中略带惊讶，片刻才接过帕子。

“谢谢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极其轻微的一声，细若蚊蚋。沉寂之中忽有抽泣声渐起。几滴清泪浸湿了她的双睫，坠在那双皱巴巴的罗袜上。

李照心下一惊，满目感慨。在天显二十四年，她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眼前倏然浮现那人圆圆的脸，上扬的眼梢还有那双骨碌碌的眼睛，里面不知藏了多少古灵精怪的想法。

“这束梅花，你心悦么？”

恍然间，四年前模糊的记忆忽地明亮。捧着一束梅花的少年小心翼翼走近窗棂，眼里尽是期待。她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却记得迷迷糊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时身上燥热难耐，脑子里也是一片嗡嗡作响。以至于那段记忆如同暗黄的烛光一般。

“娘子甚美，吾心悦之。”

朦胧的，破碎的烛光豁然灭了，所有记忆忽然在那一瞬变得清晰而鲜明。她想起了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那双澄澈的眼以及永远鲜艳的华服，还有他据理力争的模样。

“你不是她的生母，凭什么替她做主？！”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还叫姜离，还未被生母李皎寻回，自小被人贩子卖到凉州当了太守家的奴婢，后面又因机缘巧合去了洛阳，在一片巍峨的宫城里遇见了他。心倏然抽痛，过往寄人篱下的一幕幕忽然重新浮现于眼前。她的心也随之一沉。此刻的她与顾娘子感同身受，茕茕孑立的女子最容易受欺凌，也最容易感伤。

她轻轻拍了拍顾娘子的肩膀，柔声宽慰道：“娘子生得这般好看，何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哭花了脸？”

抽泣声减弱了。

李照见她情绪渐渐平缓，又问道：“娘子家住何处，不妨让……”

顾娘子陡然睁圆了秀目，目露惊恐。忽地尖声叫道：“不要，我不要回去。”她猛然抓住李照的臂膀，泪如雨下，“求求你，请不要让我回去，我会死的！”

李照不可思议，心中猜测应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才令这位娘子对家这般生畏。见她面色红涨，不住抽噎，李照便想着先安抚她的情绪，笑道：“好，我不会这么做的。”

待她停止哭泣，李照开始打探她的家底：“请问令尊是哪位？兴许我认识令尊。”

顾娘子听了她的话，半晌才抬起头，眸色暗沉，惊声叫道：“叫顾昭。他……他不是我爸！”她话说至一半，蜷缩起身躯，牙齿也在打颤，发出“咯吱”的声响。片刻才嗫嚅道：“他......他不是我父亲！”

李照闻言登时目瞪口呆，讶然不已，十分警惕望着顾娘子。

这顾昭和她母亲李皎乃是死对头，扬州牧刘理一直视李皎为眼中钉，而顾昭又十分记恨李皎，恨不得除而快之。二人不谋而合，于是顾昭为刘理出阴损之计，诓骗李皎出兵，害得她折损了不少将员，李皎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可惜使尽了千方百计也未能伤他分毫。此次宴会他虽未出面，但李照的险遇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女儿落在自己的手里，难道不是天道好轮回？

她转头去看顾娘子，见她玉容惨淡，泪浥双靥，不觉怜香惜玉起来。心道:“她父亲虽与我母亲是仇家，可女儿是无辜的，干她什么事，这女孩儿瞧着也是个可怜的，指不定在家备受冷落，好容易出来一趟，却又被地痞流氓欺侮。总不能将她一人留在这荒郊野外罢。”

那娘子忽地自发中拔出一支锋利的玉簪顶在脖颈处，凄凄叫道：“你若是不带我走，我就死在这儿！”

小杨：求各位看官们疼疼我罢，一颗小星星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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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装傻充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