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第3章 第 3 章

李照趁他分神之际，施展轻功从他身边飞速掠过，往山前奔去了。赶至山前却见筵席上已是空无一人，不禁心下一紧，莫非人随着老虎入了山中？

再竖耳细听，却听得山林中传来一声悠远的虎啸。而那方向正是他方才的来路。

李照心念一转，暗谲不妙。扬濯还在山中，又身负重伤，若是遭遇饿虎，凭他那瘦弱身子，哪里能挡住老虎，恐怕会被吃得骨头也不剩。他暗暗思忖，这扬濯奸诈阴险，十分可恶，一度曾先陷他于不义，几欲取他性命。可李照并无伤人之意，只想借这猛虎探探刘理的底细，若是因此伤了无辜之人，那岂不是不仁不义。

两厢纠结下，他最终又飞身奔回原路。

林中树木葱郁，难以在短时间内辨别这只猛虎的去向，李照只能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缓步前行。

某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和禽兽声息，料想便是那只猛虎了，于是他便抓住附近的树干，攀援而上。在树顶站定后，往下一看，却见那只斑斓大虎正朝着某个方向奔去，再定睛一看，扬濯跌跌撞撞往树林深处跑去，可惜他腿脚不快，双手又被反缚于背后，心急如焚下，才跑出几步便向前跌去。

那老虎紧随其后，一刻也未放松，见扬濯倒地，猎物即将到口，兴奋啸叫起来，一时间树林上下众鸟乱飞。李照虽伫立于树上，与那只斑斓大虎有一段距离，却也被震得头昏脑胀，不免心生忧惧，复俯首向尚在虎口的扬濯望去，却见那老虎一路狂奔，直取扬濯，眼看就要将前爪搭在扬濯肩上，扬濯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双目迷惘呆坐于地，望着那虎向自己扑来。

一片飞叶状的银亮飞快闪过他眼前，还未待他看清，便已刺入了老虎的左眼，一道血柱飞溅而出，那老虎也不扑他了，收回前爪在地上打了一会儿滚，嘴里发出呜咽声。

“还不快走，等着老虎吃你么？”

李照一壁朝他怒吼，一壁朝他扔方才那银亮的叶片。扬濯登时觉得浑身松了，双手能动了。不敢有片刻迟疑，转身就抓着一旁的树干，手脚并用往上爬。

此时老虎缓过劲，抖了抖庞大蓬松的虎脑，再次望向扬濯，嘴里发出低吼。李照知老虎这是要向扬濯发起攻击了，见扬濯还在吃力攀爬，连忙高声叫道。

“快爬！老虎要咬你屁股了！”

这虎五天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但见活物便会使劲气力拼命撕咬。不知发生了何事，这虎没去咬刘豫，反倒是跑入山林中，而倒霉的扬濯歪打正着与老虎打了个照面。

适逢他被刘豫踹了一脚，早已是身负重伤，爬树必定是十分吃力。此前又被自己反缚在这树前，无从挣脱，这才遭遇猛虎，李照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惭愧，又向那只虎的右眼掷去一枚刀片，正中虎眼。

老虎双目失明，疼得在地上哇哇乱叫，一时无法辨明方向，只能四处打滚。

扬濯借此机会，继续往上爬，待爬到高些的树枝，这才安心停下，跨坐在那粗壮的树枝上，只是惊魂未定之下，仍然抱着树干气喘吁吁。秋风冷冽，拂过他刚出冷汗的肌肤，扬濯却未有冷意，反而有些燥热。

见那只虎在地上疯了似的打滚乱刨，他向方才树上那人投去感激一眼，发觉是李照后，略感惊讶与尴尬。约莫是羞耻心作祟，叫他不敢直视李照，只得低头不语。

中了李照两飞刀后，那虎在地上时而翻滚，时而蹦跳，如同无头苍蝇般四爪不住乱抓乱挠，全然一副疯癫模样。李照见时机成熟，打出第三枚飞刀，正中那虎的后颈，霎时血柱飞出几尺高。那虎凄厉叫了一声，向上用力一蹦，忽瘫倒在地，再看时已是直挺挺了。

李照见老虎已死，对仍在树上的扬濯笑道。

“老虎被我打死啦，不会咬你屁股了，你快下来！”

扬濯扒着树干，望着死虎，神气犹豫，片刻才怯怯道。

“那虎死透了吗？”

李照点点头。扬濯却不信服，犹有余悸，继续道。

“还在冒热气呢，指不定没死透。”

那虎倒在血泊中，尸体上正冒着白汽。扬濯以为那是老虎呼出的浊气，是以不敢下树。

李照无奈，只好走到死虎旁，用足尖奋力踢了踢那虎的尸体，玩笑道。

“虎兄，快起来啦！有好肉吃呢！”

那虎硕大笨重的身子被她踢得左右晃荡，虎头却始终无甚动静，李照心想他这回总该确信，抬首望去，却见他眉目间仍有忧戚之色，一下恍然大悟。

他应是在爬树时就耗尽了所有力气，这时再想下树困难至极，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筋骨碎裂，加之他此前又身负重伤，若再跌必然会伤及肺腑，如运气不佳，很可能摔个五脏尽碎。

李照先前中了他的毒计，此时心存戒备，只是站在下面观望，并无动作。扬濯方才被老虎吓得使出浑身气力爬树，此刻没有丝毫余力，只得抱着树干不断喘气。

他见李照伫立于树下，迟迟不动，明摆不是想作壁上观么？如此一来，料想他必是对自己心存芥蒂了。先时他那般待李照，李照焉能不对他有所防备？这时再多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

忽又忆起李照那句莫要伤及无辜，他心想：这李照是个有良知的，若我就此慷慨赴死，焉知他会不会心有不忍，出手相救？

抱着这一丝侥幸，扬濯佯作决绝模样，对李照高声道。

“事已至此，只怪我时运不济罢！”

话音甫毕他便眼睛一闭，纵身飞跃。李照初时只觉得他是个小人，哪会做出这样慷慨赴死的壮举，吃了一惊，当下立时双足一点，飞身去接。扬濯身量单薄，于李照而言倒也没甚负担，二人轻轻松松便回落在地上。

扬濯只觉得疾风拂面，一阵幽香袭面。心底一阵畅快。他对香道也有所研究，心中暗暗奇道这是什么香，正要仔细闻闻，李照却把他推开，他步履蹒跚，片刻才堪堪站稳。

一阵冷风忽然吹来，吹得他发丝飘拂，他睁眼望去，却是李照施展武功，飞跃上树，引得袍袖飞舞。他正欲跳走，哪知不远处树丛一阵人声迢递而来。仔细辨认，才觉是刘豫。须臾，刘豫身跨那只小黑马风风火火赶至，大声嚷嚷道。

“我方才听到虎啸了，定是这边了！”

甫行几步，见老虎倒地不起，血流满地。刘豫翻身下马，急急上前查看，确认老虎死透，甚为欣喜，拽着一只虎脚往那马背上去，怎知这虎生得极其肥硕，拖起来极其费力，仅他一人之力难以举起。

他才拖了几步远，便已是红光满面，热汗淋漓。刘豫转身，见到扬濯立在一旁，本想唤他前来帮忙，却不料李照一个纵身飞扑而下，径直冲他。

还未及他回头，便被从天而降的李照砸晕在地。

李照见刘豫已昏迷不醒，这才从他身上起来，拍拍手掌，笑着望向旁边一脸惊魂未定的扬濯，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又从刘豫身上扯下衣带。

刘豫生得膀大腰粗，衣带扯下足足有几尺长，李照嘴角一勾，心念一转，又想出一个坏主意，以那衣带将刘豫包了个结结实实，只露出口鼻和眼睛。

之后又牵起衣带的另一头飞跃而起，跳到树上将衣带的一头绑在粗壮的树干上。扬濯见他扯落衣带，初时还道他是故伎重演，哪知他居然想将刘豫挂在树上。心里又害怕又好笑，脸上一时皱眉，一时偷笑，神情古怪。

李照将那刘豫吊在树上后，几个翻身飞跃便遁入了林中。

扬濯心中不禁暗暗奇道：这人真是好功夫。

在林中几番七绕八折，李照径自回了筵席。还未走近，远远的便听见女子惊慌失措的叫声，听得倒像是方才的顾家娘子。

李照心急如焚，顾娘子先前就被这些下三滥的子弟骚扰，他才走了片刻，这短短间隙又生了变故，也不知顾娘子现下如何？不禁夹紧了马腹，敦促乌骓加快速度。

果然就瞧见一群毛头小子捉住了顾娘子。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条麻绳，将顾娘子双手捆起。顾娘子面色红涨，挥舞双臂，拼命挣扎，见李照来了，尖声呼救道。

“救命啊，这群死宗桑要绑架我！”

一个少年踏步上前，猛地扇了她一耳光，打得顾娘子登时云鬓散乱，眼冒金星，半晌未缓过。

少年指着顾娘子骂道。

“死婆娘，再叫老子打死你！”

顾娘子将头转回，狠狠挖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可没这个能耐！”

少年见顾娘子毫不畏怯，还与他斗嘴，一时有些慌乱，与同伙短暂四目相对后，本欲扬手，再给她一个下马威。

然而李照此时一招枝打白猿，一记又快又狠的鞭风扫来，少年顾不得顾娘子，只好专攻为守，举起手臂去格挡，被鞭子抽中，只觉得连皮带肉皆是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嘶嘶吸气。

少年被他抽中，心中怒极，提膝蓄力朝他下盘就是一扫。李照早已瞥见，顺势一跃，躲过他这一脚，半空中又飞快旋身，抬腿往他胸膛上就是一记猛虎甩尾。少年来不及用手抵挡，生生受了这脚，登时胸膛震痛，肋骨断裂，飞出几尺远。李照趁机将顾娘子抱上马，在她耳边低语。

“娘子莫慌，我是来救你的。”

顾娘子点点头，又看向虎视眈眈的众少年，忧心忡忡道。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能脱身么？”

李照道。

“放心，我自有妙计。”

众少年见同伴败退，李照气焰甚高，一时不知该上前还是该逃跑，皆踌躇不前。一个大胆的少年此时自人群中跳出，手执着一把长戟，拦住李照去路。

“李贼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