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呢?
食物?住所?还是庇护?
杨枝坐在石凳子上,托着腮,目光沉沉地看着女孩儿卖力打扫的样子。
这个小孩儿,哪怕刚刚经历过这么一场骗局,除了知道真相后下意识的愤怒,冷静过后便是讨好了。
一点脾气都没有,窝囊的有点过分了。
不过杨枝也能理解,没有被好好爱过的小孩,连发脾气的资本和底气都没有。
女孩儿蹲在水池边把碗洗干净之后,就将餐具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厨房里面。然后才忐忑不安地走了出来。
女孩儿很清楚,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这个大姐姐的一丝同情,度过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了。
至于以后如何,女孩儿不敢想,那太遥远了。
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女孩儿茫然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时的杨枝正在屋子里面,看着柜子里那一堆衣服,陷入了为难——杨枝的身材比较高挑,她的衣服对女孩儿来说貌似有点太大了。
算了,凑合着穿吧,反正自己刚来的时候还穿了那么多天甘鹿的衣服呢。
自己好歹还是个女的呢。
杨枝随手拿了一套衣服,朝着门外走去。
那女孩儿还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干嘛。但看到杨枝的那一瞬间,杨枝能明显的感觉到女孩儿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就像是她以前喂过的流浪的小猫小狗。
杨枝把衣服递给她,然后带着她去了浴室:“洗个澡,换上这套衣服,然后就自己去房间里睡觉吧。我还有别的事情。”
女孩儿怯生生地问道:“哪个房间啊?”
哪个房间?那当然是自己的房间喽。别的屋子连床都没有,又不能让她去睡徐之和甘鹿的屋子,那也太冒昧了。
杨枝给女孩儿指了个方向:“那边,我的房间。”
然后就去练剑了。
虽然现代社会已经用不着如此高超的武艺了,但是杨枝依旧保持了每天练剑的习惯。原因也很简单——她要用这套剑法把徐之打的满地找牙。
徐之这个人真的太狂了,用抱朴剑法把她给打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还用“傲慢”这样的字眼来羞辱她。
到底是谁傲慢啊,杨枝觉得这里最傲慢的就是徐之这个白毛老妖怪。
夜里的山中安静极了,周围除了鸟虫的鸣叫,便只剩下了剑刃破开空气发出的肃杀之气。
心无旁骛地完成今天的任务后,杨枝又去了主殿一趟。
因为徐之交代了,每天晚上要换一次贡品。至于那些换下来的贡品,自己吃了就行。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浪费。
那些品貌不佳的野果正孤零零的被放在祭台上,杨枝随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然后酸的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赶紧撤下来吧,这太难吃了。
换好贡品之后,杨枝仰头看着这石头塑成的神像,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有神,就帮帮她吧,这小孩儿真挺不容易的。”
洗完澡回到房间的时候,尽管屋子里很暗,但杨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女孩儿,她缩成了一团,已经在地上铺着的凉席上窝着睡着了。
不硬吗?
杨枝走过去蹲下身子拍了拍女孩儿,女孩儿睡得很不稳,杨枝只拍了一下,她就吓得惊醒了过来。
杨枝把她拉了起来:“去床上睡。”
女孩儿立马摇了摇头:“不用了姐姐,我睡地上就行了。”
杨枝撇了她一眼,这孩子没苦硬吃啊。她没有再强求,丢下一句:“随便你。”然后就自顾自地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女孩儿看着留出来的那一半位置,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黑暗中,杨枝的气息几乎完全隐藏了起来,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睡着。
女孩儿下意识地想和杨枝靠的更近一点,但是她不敢,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悄悄地伸出手指,勾出了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
这个大姐姐的头发真的很漂亮,又黑又长的,放到村子里面也是谁都比不上的漂亮。
“你叫王招娣?”黑暗中,杨枝猝不及防的开口吓了女孩儿一大跳。
女孩儿小声地“嗯”了一声。
杨枝“啧”了一声:“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换一个,我总不能一直‘小孩儿、小孩儿’的叫你吧?”
“小花,姐姐叫我小花吧。”
“什么?王小花?!”杨枝震惊地重复了一遍。
女孩儿“嗯”了一声,蹭着枕头点了点头。只不过这一声“嗯”,杨枝多多少少听出了点开心的情绪。
杨枝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也没好到哪儿去,不知道傻乐啥呢,这名字也真是够难听的了。
算了,她开心就好。
身旁的女孩儿渐渐地陷入了睡眠,杨枝静静地听着女孩儿绵长的呼吸声,只觉得今夜实在是漫长。
她实在是有点睡不着了。
今天与女孩儿的相处,使杨枝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
那年她五岁,正是个浑身戾气、啥都不懂的小乞丐,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填饱肚子,怎么活到第二天。
城外有一处乱葬岗,杨枝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里一趟,有时候总会从死人身上翻出点意外收获,或者是吃的,或者是一些廉价的饰品——那些东西就是她能多活几天的底气。
她不在乎那些吃食脏不脏,也不忌讳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
因为她要活着。
这世道可真是太不公平了,有的人穿金带银,吃喝不愁,而有的人,却连活着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当时的杨枝只有一个念头,她若得势,也要横行霸道、强取豪夺,谁要是敢挡她的路,那么便只能成为她手下的亡魂。
戾气太重了,可见杨枝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天她来乱葬岗碰运气,死尸堆中,小小的杨枝一眼就看见了这个死掉的女人。即使什么都不懂,杨枝也能看得出来,她穿的戴的都价值不菲。
杨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要是把这些东西都卖了,她就又能活好久了。
这样离她成为大坏蛋的宏伟目标就又进了一步。
杨枝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立马就蹲下了身子,开始摘她的头饰。
把这些东西都换成钱,那么就能吃好多肉包子了。小小的杨枝无比开心地想。
然后一只冰凉的手就这么握住了她的手腕。
诈,诈尸了?!
杨枝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冷意从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灭顶的恐惧淹没着她,然后她“咔”的一下,就咬了上去。
“我靠我靠,疼疼疼疼疼疼啊,你这个小屁孩儿,给老娘松手,啊不是,松嘴啊!”
杨枝听的分明,确定了,这人不是鬼,她在装神弄鬼!
然后咬的更狠了,这样不松嘴的执着,堪比一只老鳖。但即使是被这么狠狠的咬着,女人也依旧没有对杨枝拳打脚踢来摆脱她。
这个人,和那些不怀好意的大人不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杨枝最终慢慢地松开了嘴巴,她没有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好奇和十足的警惕。
再然后,她就被女人带了回去,这个神经兮兮、大大咧咧还被她咬出了血的女人,就这样给了杨枝一个家。
她小时候,还真是和王小花小朋友很像呢,愤怒和惊惧的第一反应都是咬人。小孩子嘛,太弱小了,也没什么别的手段了。
只不过她比较厉害,没被咬到。
杨枝不由得感叹,这诡异且相同的命运啊!
思念就像洪水一样,一旦开了闸,便一发不可收拾。
杨枝不再强迫自己睡觉,她披了件外套,走到了外面,然后在躺椅上躺了下来。
看着天上的漫天繁星,任由自己的情绪漫游。
同一片繁星之下,甘鹿正坐在简陋的书桌前,对着一本农学教科书奋笔疾书。
教科书对于这些老农民未免太晦涩难懂了,所以甘鹿需要自己再用手写的方式整理一遍。尽管这些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农民,但是随着生物的不断发展,葡萄藤总会产生这样那样无法轻易解决的病症。
所以这些天甘鹿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整理情绪,全用在给葡萄治病上了。
这一批葡萄都是甘鹿当时帮着村支书引进的新品种,所以初期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少。好在不难解决,仔细研究了几天之后,甘鹿已经大概知道了该怎么办。
当最后一个字落笔,甘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脊背,然后走到了院子中。
事情都差不多解决了,此时夜深人静,他的脑袋里终于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杨枝。
这个人如同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带着奇妙的过去和无法预测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安静温和的,但是却又能在日常的蛛丝马迹中窥见她的强大,而梦境中的她又与现实中判若两人冷漠、狠戾,却又很……孤独。
杨枝就像是一面多棱镜,每一面都折射出了惊心动魄的美,让人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好吧,甘鹿屈服了,心动这种东西啊,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
如果他真的能抽丝剥茧般的从杨枝身上得出一套让自己心动的标准,那也太不浪漫了吧。
世界上那么多人呢,总会有符合标准的人。这样真的会显得他的心动无比的随便。
可是人的情感不正是珍贵在其不可替代性吗?
他的父母已经给他做了一个典型的错误示范,他一定不要像他们一样。
“哦豁,小伙子思春呢?”徐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甘鹿身后,贱兮兮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甘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