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焰（无限） 第17章 梦魇

课堂的时间对于学生来说是流动的，不喜欢的课仿佛被停滞了时间，百无聊赖走神良久一看手表发现才过五分钟。而喜欢的课则一眨眼转瞬即逝，时间如同瀑布，几息之间直坠深谷。

悬挂于黑板之上略有些破损的时钟发出时间流逝具像化般的“嘀嗒”声，分针自楼云天踏入教室开始已经翻了个大半个圈，眼见着就快到了下课时间。

阳光渐微，清风拂动窗纱，同时也掀动了林松照那如墨的半长碎发。

额前的发丝略有些遮了眼，他不甚适应，下意识抬手试图将遮眼的发丝藏于耳后，可却因刘海不长未能成功。

楼云天刚要开口阐述接下来的计划，就被那风吹乱的林松照的发丝晃了眼。

他为了不被旁人偷听到对话，故意贴在离林松照极近的地方，近到连他的鼻息都似乎能触碰林松照颈侧苍白的肌肤，却没料到风一起，竟然将对方的头发扫过了他的眼。

楼云天恰巧看到了林松照撩起头发，却没成功撇至耳后，忽然觉得这么短的头发和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并不相配，配合上林松照顺手的动作，猜测他之前或许真的留着一头如瀑长发。

楼云天鬼使神差得将目光锁在了男人的脖颈上，在见到林松照之前，他一直认为肤如凝脂这词是仅用来形容女性才恰当的。

由于他那极强的观察能力，不过目光停留一瞬，林松照侧脸的样子便不由分说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挺翘的鼻头，下垂的睫毛，微抿的嘴角，甚至锁骨那粒芝麻大小的红痣，都如同漫天飞雪里的唯一一枝盛放的一枝红梅，深深印刻在他眼中。

楼云天一时失神，反应过来后立即挪开眼，动作还带着些慌乱。

他向来被困在因奇怪事物无休止的侵扰，而导致的精神折磨中，连世界的真相都分辨不清，也就从未仔细思考过除此之外的事情，包括俗世情感。

虽然亲朋好友相处也都和谐，但竟无一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

也因此，他从未想过要去耽误一个女孩，让女孩用几乎是牺牲自己的方式来走进他的世界。那样做太残忍了，也根本说不上是真的喜欢。

可问题是，这些“觉悟”的前提条件都是，他得是喜欢女孩的。

总不能是因为单身太久，加上身体处于青春期，带着点少年特有的青春悸动，激素反过来影响大脑，让他对着一个不明底细的家伙男女不分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楼云天自我安慰，只是因为林松照这小子长得太秀气了，但凡个头没那么高，是套条裙子都会被人喊美女的程度，而楼云天自己目前的身体又是个实打实的正直青春，荷尔蒙催化一下，一时失神是正常的。

如此这般想着，他干脆回头盯着杨青淼，心道：“看吧，这不是还有个姑娘吗，她看着多女啊，我还没到不辨男女的程度。”

“你盯着我看干嘛？”杨青淼被楼云天看得浑身发毛，“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吗？”

她本来正在草稿本上根据自己提前进入“副本”拥有的记忆尝试画出这里的简易地图，正卡在教学楼的具体出口数量和方位上，就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一抬头就发现楼云天那双深邃的眼，仿佛做科研一般一丝不苟地看着自己。

楼云天摇摇头，杨青淼立刻卸下一口气，她那出色的联想能力早在这不到两秒的时间里创造出了无数的危机场景，就怕楼云天下一秒就冲她来一句，她被什么怪东西附身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杨青淼问。

“我在思考，当第一个人发现死者后，游戏就会开始，那么游戏是用什么方式开启的呢？”楼云天重新恢复状态，顺着一开始他想去询问林松照的内容解释道，“以及第一个人的下场又是如何？”

“我刚用蓝环章鱼……啊呸，蓝环查了，第一人目前记录在案的死亡率是……百分百？！等等，怎么会有百分百的记录？那岂不是说如果你刚才碰到了那个死掉的张德帅，现在你就必死无疑了？”杨青淼倒吸一口凉气，捏着蓝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震惊地看向楼云天，看见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后，又将目光移到了一言不发的林松照身上。

“林同学，你是故意提醒楼、卢克的吗？”因为距离林松照有些远，她害怕被人听见，便故意叫起了楼云天的假身份名字来。

林松照没搭话，只是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两个制式相似的手表，分别递给楼云天和杨青淼，同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本来应该靠自己熬过第一关，在那之后我们才会进入副本进行协助，但这次情况特殊，顺序已经被打乱，就按照紧急事态处理。”

“这个手表同时是生命检测仪，和通讯装置，比蓝环的功能更少但更快速高效，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通过手表反馈。”林松照解释，“一会儿游戏开始后，规则会自动显现，其中就会有生命值的说法，如果你们都玩过电脑游戏的话会更容易理解，而这个手表会在生命降低时报警，让我能及时到你们身边，尽我所能将你们的生命值锁定在安全范围内。”

“这个东西这么逆天，是有代价的吧？”楼云天浅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没有充足光线的反射而显得有些暗淡，他质问道，“如果你们真的有可以保命的宝贝，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更不会在我们度过第一关之后才拿给我们，还支支吾吾不吐露细节，除非你原本的打算就是让我们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但这说不通，因为杨青淼还在这，要是她没了，你们那个宁长官得跟你拼命吧。”楼云天虽然在质疑，却一点也没耽误，一边笑着一边将手表戴在了腕上，还不忘在心里夸了两句双环形的简约设计好看。

林松照：“请您不要过度揣测，这样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工作。”

“我说真么多，你就跟我玩公事公办这套？真没意思。”楼云天顺利脱离了自我怀疑，找回了话语能力，再开口又是一番分析，“这个所谓的保命法宝，保的是玩家的命，但也会耗掉其他人的命吧。”

“要么是NPC，要么是其他玩家，对吗？”

“我说过了，请不要恶意揣测，为了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能顺利，请你相信我们对一切人类一视同仁，不会发生用公民的生命，以命换命的情况。”林松照清楚地知道楼云天只是为了故意激怒他，用以观察分析他们的话，包括他们自我介绍的身份是真是假。

他猜测就算楼云天暂时依旧无法信任自己，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刻在做出什么违反常规的举动和质疑了。毕竟活下去才是他的需求，而林松照也给予了完整的回应，楼云天是个聪明人，至少话里的“承诺”肯定是会听进去的。

在不伤害人类的情况下进行绝对保护是吗……

楼云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后，直接表演一个变脸的艺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堪称礼貌温柔地跟林松照表示：“放心吧，我可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好公民。”

“得了吧就你还温和……”杨青淼没忍住喃喃着吐槽。

她早就烦死了他们动不动的哑谜，虽然也能猜出大概原因，但在这个本就危险的地方多花一份脑子去想东想西质疑自己人，在她这就是纯吃饱了闲的。

因此，杨青淼假借或许能用零食和其他NPC套近乎为由，将楼云天手里的所有零食全部顺走，坚决不肯让这个事儿多的家伙再多吃一块巧克力。

楼云天掏空了零食小金库，看似面积不大的运动外套里藏着五条巧克力、三包口香糖和两袋彩虹糖，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衣兜不可斗量。

他看着杨青淼心满意足拿走所有零食，全部塞进了林松照带来的双肩包里，还不忘拉紧拉链上了个密码锁，不禁笑出了声，冲林松照说：“林Sir你瞧，你这包就这么被她顺走了。”

玩什么祸水东引啊！杨青淼翻了个白眼。

“没关系，里面没东西，她觉得方便的话拿走就好。”林松照明显毫不在意，甚至还冲杨青淼点点头，表示可以直接拿去用，他不介意。

楼云天耸耸肩，表示你开心就好，接着就将话题重新带入正题：“我们在这里有多久了？”

林松照：“杨青淼已经进入里层‘副本’三小时，我们进入‘副本’四十分钟整，进入教室三十分钟。”

“也就是说这个人死亡的时间是大概在十分钟前的……”楼云天说道，“按照已有信息，第一个死者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死亡，这个二十四小时究竟是副本开始的时间，还是按第一个进入副本的人的时间来算？”

“你的意思是，这里很可能是按照第一个进入的人的时间开始计时的。”杨青淼若有所思，“在我之前如果还有人的话，他可能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

楼云天：“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暂时无法判断具体时间，只能根据我们自己的时间逆推。”

“那我们在这肆无忌惮的聊岂不是很危险……”杨青淼突然浑身一阵恶寒。

“放心吧，没人能听到我们聊天的具体内容，在他们的耳朵里我们应该是在讨论学习。”楼云天回头看向林松照，“对吧林Sir，你应该早就给我们用了什么奇特的，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聊天内容的屏蔽方式吧。”

林松照点头：“在柳薇乐回答之后。”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普通NPC的独立思考能力是有限的。”

楼云天心里抱怨这人说话云里雾里跟挤牙膏一样，但却又靠着莫名其妙的默契明白了他的意思——柳薇乐估计不是个什么普通NPC，不然根本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对话，更不会主动来要零食，也就是说食堂和外带食物这个点的确是这个副本的其中一个需要被注意的关窍之一。

“无论怎样，至少我们可以知道，时间不多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死者，彻底开启‘游戏’。”楼云天单手转着笔，“第二个问题，首个发现死者的人必死，这是一定的吗？有没有什么特例呢？

林松照看着他：“目前为止的信息显示，是的，百分百的死亡率。”

“但也可以有意外，是吗？”楼云天将笔一下子拍在桌上，“比如所有‘玩家’，甚至NPC同时发现，所有人都是第一，也就没有所谓的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了。”

“你想怎么做？”杨青淼略有些担忧。

楼云天捏起从林松照练习本上撕下来的那张纸，捏吧捏吧团成一个球。他看了下时钟，发现不足五分钟就要下课了，他可不能让发现第一个死者这件事拖延到下课后去，于是立刻伸了个懒腰，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讲台。

他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势。让全班同学都安静片刻，接着拿出手里的纸团，装模作样地问：“这是哪个同学的恶作剧？”

全场鸦雀无声，他又重复了一次，介于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玩了一出贼喊捉贼，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招认。

楼云天再次作出一副焦急且愤怒的样子，矛头直指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看似睡着了的张德帅同学。

全班立刻发出窸窣声，时不时还传出几句对张德帅的辱骂，张德帅这个名字真的可谓是本班话题导火索，一旦提起就会引燃同学们激烈讨论。

班上人形形色色，楼云天也借此机会观察起后排的黑框眼镜男生，那个他和林松照都觉得有蹊跷的家伙。

只见黑框眼镜男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己在课本上写写画画，走笔的动作不像是真的在认真答题，倒是眼镜反光里密密麻麻的错题笔记替他证明了清白。

但这人真的清白至此吗？

楼云天装作十分愤怒地最后冲张德帅大喊一声“起床了”，然后用力将手里的纸团扔向早已死去的男生，有同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吓得六神无主，呆呆地看着纸团带着它原本不该有的力度砸在了少年身上，将张德帅连人带椅子一并掀翻在地。

张德帅仍没有任何动静。

短短数秒，同学们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从起哄，到震惊，最后过渡到慌乱，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找救护车，而是默认了他的死亡。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整个班级只有两个人没有抬头看张德帅的尸体，一个是黑框眼镜男，另一个，则是柳薇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