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那夜——
三皇子晏慎文本是离营会佳人去的,谁知才见到面儿,就有小厮来报山上失火的事情,他赶忙策马飞奔回来。
一回营就连忙问他二哥和四弟的情况,听说了伤情之后,更是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落华珠……落华珠包治百病,或可一救!我这就去找父皇!”
“殿下,属下刚刚才得报,六颗落华珠也在大火中一并失窃了。”
“什么?!”
“一定是蒙人干的,可怜我二哥和四弟!”三皇子一拳捶在桌上,忽然恨恨道:“晏慎离那个贱种怎么没事?”
“回殿下,六殿下不在……”
“可恶。”他啐了一口,“被火烧的怎么就不是他?”
“殿下息怒,”
“殿下,抓到一个贼!人死了,我们没来得及,但是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三皇子一个箭步上前,将小厮呈上的东西拿了过来,打开袋子,眼睛登时睁得老大。
小小的一个袋子里,装的正是落华珠磨成的粉末——要用落华珠治病,方法便是把珠子磨成粉,用水化开给人饮下。
“带上这个人!本王要去奏明父皇。再将落华珠化成汤药,给二哥与四弟服下。”说着正要走,又过来一小厮道:“殿下,四殿下快不行了,大夫也束手无策。”
“什么……罢了罢了,来不及奏明父皇了,先去找四弟和二哥!”
“殿下慎重!”左右劝道:“您这样去了,陛下必然疑心落华珠为什么会在您的手里,这个已死的盗贼会不会是您安排好的挡箭牌?
眼下两位殿下都在昏迷之中,若将落华珠的汤粉与他们服下了,事后再与陛下说明,届时以陛下之疑心,未必肯相信殿下。落华珠今夜失窃后,只有殿下见过它,且这贼人也已经死了,说不了话。”
晏慎文不听:“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管得了这些吗?是父皇的疑心重要,还是我二哥和四弟的命重要?再多说一个字,本王要你的脑袋!”
说罢就拿着那一袋落华珠粉,扬长而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服下了落华珠汤药的太子和四皇子悠悠醒转。
然他们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三皇子——晏慎文甫一喂他们吃下落华珠,便去了燕帝那里请罪。
坐在阴影里的那个身影转过脸来,在阴影中冷笑。
“醒了。”
“你们吃下的,是燕国最后的几颗落华珠。”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看见那人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之前,蒙人王后得了病,向燕帝求落华珠治病,遭到拒绝。眼下,落华珠和成的汤药医好了他们身上的伤,但蒙人依然要救王后啊——
世上仅有的几颗落华珠被他们吃了,便意味着,只要将他二人烹煮后服用,同样也能发挥落华珠的作用。
两人霎时惊出了一背冷汗。
怎会如此……
时间回到小昭被下狱后的第二日,三皇子晏慎文正跪在燕帝跟前。
他将一切前因后果都说了,希望父皇能相信自己。
过了一会儿,太子、四皇子等人也被叫过去了,满满围了一屋。
晏苍鸾:“你说是从一个贼人身上搜到的落华珠,那贼人呢?”
晏慎文:“回父皇,贼人已经死了……”
晏苍鸾:“事发时你不在南山,落华珠失窃,你忽然赶回,手上又忽然有了落华珠,那贼人又死了。这一切未免都太过巧合。”
“父皇不相信儿臣?”
“此物是顾姑娘从纵火之人身上扯下的。你认得么?”燕帝将穗子递给三皇子看。
“这……确是儿臣的侍卫才有的,但这不可能啊父皇,儿臣为什么要谋害二哥和四弟?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儿臣!大概、大概是六弟吧!?”
燕帝捏着那穗子,手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你乱说什么呢。走水时,他和孤在一起!另外,那顾姑娘也无必要陷害你,她是太子的人。”
晏慎文:“既然这样,那么应该是蒙人,他们早就想要落华珠!”
太子晏慎云道:“父皇,儿臣也相信不是三弟所为。”
“好了。猎鹿暂停几日,你们都需要修养。”燕帝直起身子。一个声音忽不疾不徐地传来:“父皇,儿臣有话说。”
众人都看向说这话的晏慎离。
“儿臣以为,不论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总不能容得有人欺瞒父皇,当查出真凶。纵火盗珠,其行可恶,胆大包天,不可纵容。”
晏苍鸾:“你有什么看法?”
晏慎离:“父皇打算派何人调查此案?此人既要中立,又要有些能力,且查案心切。儿臣以为,不如让牢里那位一试?”
四皇子即刻反驳道:“顾姑娘本就有嫌疑,如何能再查案?”
晏慎离:“若不是她,查清了案子也能为自己洗脱嫌疑,这是她查案的动力。再者,顾姑娘为太子办事多年,对一应人事都很熟悉。父皇不妨就给她个三日的时间,若到时查不出,再处置她不迟。顾姑娘为太子哥办事多年,一向忠心耿耿,就那么草草处置了,未免会叫人说些闲话出来,影响到父皇圣名。”
晏苍鸾:“怎么想到为她说话?”
晏慎离坦诚道:“实不相瞒,儿臣也对此事甚为好奇,便去了趟天牢,正巧听见她在那儿叹气说,”说至此处,神情微妙的看了三皇子一眼,“说她之前怕是错怪了三哥,凶手另有其人。儿臣听得心生疑惑,又想她口碑在外,办事从来周全,该是不会乱说的,也许她心中已有线索,这才有了这个想法。”
“哦?”
七公主道:“查案自有刑官负责,何必交由一个小丫头?”
晏苍鸾:“此事涉及孤的多位皇子,不好大张旗鼓地查。顾姑娘在太子身边侍候已久,对一应人事也熟络,倒也确实合适。”
太子正想着保不下小昭回去要怎么和云桑交代,一听晏慎离如此讲,即刻也附和道:“儿臣觉得六弟此话倒是很有道理,父皇不妨给个机会让顾小昭一试。”
晏苍鸾:“你们两个倒甚少一致。也罢,那就这么办吧!”
众人散了,七公主远远地跟着晏慎离,两人一前一后,影子给拉得老长。终于他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她。
“你打的什么主意?”她问。
晏慎离幽幽一笑。“更深露重的,七妹还是先回营歇息吧。免得劳心劳神,夜不安寐。”
昨天夜里——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二次去那监狱。上一次,还是儿时探望皇长兄。
彼时银白的冷光渡了少女一身,她看上去有些冷,微垂着头,双手抱着膝盖,身子在微微发颤。那发髻松散,几缕碎发飘在额前、鬓边。并未抬眼,就知道是他来了。
“六殿下。”少女出声唤他,和昨日那声一模一样,十足的温软,又如被凉风吹过瑟瑟的水莲花。
他听着那声音心下一颤,想来还从没有谁这样轻柔地唤过他。侍卫识趣走开,他在狱外坐下,看着她,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衣里的那半块玉佩。
母亲离去前,曾给他留下半块玉佩,说是来日若遇到另外半块,便能找到她……十年前的记忆辗转至今,他原以为随着年光的老去,那些哀伤的颜色也会趋于黯淡的,却不想那些旧人旧事却在心里越发地鲜明了,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对他的磨折。
小昭慢慢抬起眼,看到他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摊开,在自己面前。
“拿来。”他说。
“什么?”
“玉佩。”
她看上去犹豫了一会儿。
他见状清冷一笑,“你要和我做交易?”
“还请殿下帮帮我,我愿查清此案,为自己洗脱冤屈。”姑娘的声音娇娇糯糯的。若是往常,他定要冷冷怼回去,此刻却被这娇声绊了绊,唇儿打了个颤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小昭揪住此话,露出欣喜的神情:“这么说,殿下是答应了?”
“也不”霍然对上她的双眸,那样雀跃明媚,倒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其实,也只有这里最安全。殿下,奴婢和你说……”她低着头幽幽地说起了悄悄话,同时竟大胆拉住了他那只来拿玉佩的手,不容他退,直待把话都说完了,才坦诚将自己那半块玉佩放进他手心里。
女孩儿的指尖好凉,冰得跟这监牢里的铁柱一般。他的手触了电般微微一缩,低头瞧见那玉。
“你的意思是……”
姑娘缓缓启唇,在他好奇又专注的目光里,微微垂下眼睫,“要说的话,都在这半块玉佩里。殿下,奴婢可从来不是太子的人。”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惊雷一般!谁不知顾小昭是太子忠心耿耿的婢女,谁不知道太子对她和她姐姐莫云桑就像上宾一般,谁不知道她和东宫的关系呀……
顾小昭芳名在外,晏慎离从前却没怎么见过她,要说正儿八经的,眼下才是第二回见面,她竟敢把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对他说?就不怕他不信她、反手把她卖了?
少年心里不免疑惑,缓缓起身,面上神色却依旧冷淡,瞧不出什么波澜。“若是真的,我会帮你。”
心思一动,他才转过身,又鬼使神差地定了脚步,并未马上离去。
回过头时,她也正好在看着他。水灵灵的眸子,专注地凝望进他的眼波里——
昨日匆匆一瞥,不及细看。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知该如何形容。便是他们大燕的嫡公主,也及不上她半分。
早就听说太子府上的顾姑娘美若天仙,眼下有幸一睹,方知传言不假。
但容色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任她是仙女下凡,若是今日之言欺他骗他,他亦会叫她好看。
“殿下,怎么了?”
直到姑娘娇脆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方意识到自己出神已久。“无事,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