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英 第11章 绣罗帕

杨金英拿着金线回到了尚服局，她在绣房里绣了一整天。现在是三月初五，距离东岳大帝的诞辰三月二十八还有二十三天的时间，她必须得在时间截止之前把东西绣出来。

到了掌灯时分，邢翠莲进来，看到杨金英还在绣祭祀服：“金英，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日再绣也不迟。”

“翠莲姐，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做好才行。我再绣一会儿。”杨金英头也没抬，食指和拇指捏着铁针来回穿梭。

邢翠莲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绣工：“不错，齐掌事说你刺绣是这批新进的宫女中最好的，果然如此。”

“翠莲姐，你过奖了，我哪里比得上你们。你们都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在这儿待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邢翠莲说道。

“嗯？”

“没事，我只是说我们在这儿待久了，整日闷在深宫之中，绣这大自然的景致都变得呆板了，不如你们新来的更自然活泼灵动。”邢翠莲的手指轻轻从绣品上抚过，一阵一线在她眼里都是充满了生命与活力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在同一个地方闷久了，人也容易变得呆板无趣。”

“翠莲姐，你的话还真有意思。”杨金英一边刺绣一边说，“往常我姐姐也曾说过，人要多出去走走，不要老是呆在家里。可是，那时候，除了学堂，我们能去哪里呢？”

“你这绣艺我看着眼熟。”邢翠莲转而说道。

“苏绣都是这般技法，你看着眼熟也是正常的。”

邢翠莲摇摇头：“不一样，同样的苏绣，不同的人绣出来的是不一样的。我这儿有一块手帕，你看看，是不是跟你的针法相似？”邢翠莲从怀里摸出一块方形的白色丝帕，递给杨金英。

杨金英接过来，展开帕子一看，上面绣着的是两朵半开未开的荷花，底下是两片圆圆的荷叶，旁边还绣着一句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落款绣着一个精巧的芸字。

杨金英捧着手帕的手忍不住在颤抖，她的脸色发白，眼神有些激动，这不是姐姐杨金芸的帕子吗？怎么会在她手里？不不行，我要镇定下来，保持冷静！不可以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金英，你怎么了？看你的神色不大对劲儿啊！”邢翠莲问。

“哦，翠莲姐，我只是觉得一下子见到了这么精美的绣品，有些惊讶。上面的荷花荷叶绣得栩栩如生，似乎就在眼前。催链姐，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块手帕的？”

邢翠莲笑了：“之前我去尚宝司找李公公拿东西的时候捡到的。你看这刺绣的针脚和针法是不是跟你的有几分相似？”

杨金英拿着手帕假装跟自己刺绣的一行“道可道非常道”进行比对：“确实有几分像，这里的直针、缠针和旋针跟我的都是一样的。不过，这里有点不一样，她本来可以用直针，但是用直针的话，会因为线太长了出现松动的痕迹。现在她用了切针，导致这里露出了线脚。”

邢翠莲仔细看着杨金英指出来的地方，在两片荷叶挨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头发丝一样细的针脚空隙，她连声赞叹：“金英，果然还是你厉害。我拿着这方手帕看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出这个瑕疵。你好好干，日后定会有远大的前程。”

杨金英哭笑不得：“翠莲姐，我只想在宫里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说活到老，能活个二三十年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邢翠莲听了她的话，也不禁悲从中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她警惕地朝四周看看，确定没有人监视才慢慢说道：“在这里活着很简单，多听多看少说话。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多谢姐姐提醒。我会的。”杨金英拿着帕子，“翠莲姐，这帕子可以送给我吗？改天我给你绣个更好的。”

邢翠莲想了想，露出了微笑：“好啊，我要桃花的，你帮我绣一方桃花的帕子吧。”

“好。你想绣一句什么样的诗？”

邢翠莲摇摇头：“我回去想想，想好了再说与你听。”

“好，谢谢翠莲姐。”杨金英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松就拿到了姐姐的遗物。她下一步就是去尚宝监旁敲侧击，看看那位李珏公公到底知道什么。

她直觉，自己就快要找到姐姐死亡的真相了。

杨金英回屋休息，还没有走进屋子，就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吵大闹的，似乎在吵架！

“我不管，肯定是你们偷了我的东西！”其中一个宫女说道。这个宫女叫孙梅香，身材微胖，脸圆圆的，看起来和善友好，但其实是个爆竹，被点燃后谁碰炸谁！往日她就因为床铺的问题搞得屋子鸡飞狗跳的，没想到今天闹起来了。

“别疯狗乱咬人好不好！谁偷你东西了？你有什么东西可偷的？”反驳的宫女叫周敏，别看她瘦瘦弱弱的，打起人来丝毫不输孙梅香。

“就是你，肯定是你。昨天我拿出来的时候，你就在一旁鬼鬼祟祟的，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我不管，你今天不敢让我搜你的东西，就证明你心里有鬼！肯定是你偷的。”孙梅香指着对方的被子。

“不行！谁也不能搜我的东西！我说不能就不能！谁敢碰我东西一下，我就打谁！”周敏护住自己的被子，不让任何人碰。

“好啊！小妮子！你敢打我？我看你敢不敢打我！”孙梅香扑上去，要掀开那人的被子。

“你要是敢搜我东西，我第一个打的就是你！”被子的主人周敏也不甘示弱，立即扑上去跟搜她东西的人扭打在一起。

“小贱人！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今天……我打死你！”

“哼！谁打死谁还不一定呢！你以为你是老大吗？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同样是来这里当贱婢的，谁又比谁高贵？”两人缠打在一起，互相撕扯对方的衣服，双手互相揪着对方的头发。

“哎呀！小贱人！你松手！扯着我头发了！”

“你先松手！”

“你先！”

“你先！”

“小贱人！看我不杀了你！我就不姓孙。”

“不行孙你也是个孙子！别以为自己高贵，其实你连狗都不如！呸！”

旁边的宫女想上去把两人拉开，到那时两人死活不松手，互相纠缠在一起，整个屋子里闹哄哄的，两人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朱钗、发簪还有令牌都掉在了地上。

杨金英看到这个场景，顿时觉得头疼，要是再让她们这么闹下去，会惊醒齐掌事，惊醒了齐掌事还好，要是惊扰了巡逻的那些公公们，指不定又要花钱赎罪了！

“都给我住手——”杨金英站在门口大吼一声。

里面站着的宫女都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地上两个纠缠打架的女子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着门外。周敏占了上风，死死地压着比她壮一圈的孙梅香。

杨金英第一次被这么多的目光注视，她假装镇定走进来咳了两声：“你们两个打架事小，要是惊扰了皇上，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孙梅香第一个反驳：“皇上离这儿远着呢！他管不着。”

杨金英冷笑了一声：“别忘了，巡逻的公公可是往这儿经过的，皇上管不了你们，巡逻的公公难道管不着你们吗？到时候你们两个要是被巡逻的公公抓走了，可别连累我们。你们的忘性太大了些吧，忘记了再储秀宫被掌嘴的秀女了吗？忘记了被廷杖二十的秀女了吗？忘记了大明的宫规了吗？”

杨金英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语像锤子一样敲打着两人的心，她们渐渐地有些胆怯了。周敏倔强道：“她先动我东西的。”

“小贱人，你别恶人先告状，是你先偷了我的东西。”

“我说没偷就没偷。”

“那我说你偷了就偷了！你有本事就让我搜查。”

杨金英看她们两个又有吵起来的趋势，赶紧喝住她们：“闭嘴！这样，你告诉我你丢了什么东西，我去搜总行吧。周敏，你呢？你信得过我吗？信得过我保证不会透露你的任何秘密。”

周敏有些迟疑。

被摁在地上的孙梅香见缝插针：“你看，她就是心虚了！肯定是偷了我的东西，不敢让被人搜。”

“孙梅香，你安静点。”杨金英皱着眉头喝止，她和颜悦色地看着周敏，“我知道你肯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敢让别人搜，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周敏听到这句话，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她盯着杨金英，眼里露出了恐惧，心想：你……你怎么知道的？

良久，她才点偷：“好，我同意，杨金英，你去搜，但是不能把我的秘密告诉任何人。还有你，孙梅香，要是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你怎么说？”

“哼！没有偷的话，我找到我的东西，我就把我的东西送给你。这样总行了吧？”孙梅香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你发誓。”

“发誓就发誓。”孙梅香竖起三根手指，“我孙梅香对着老天爷发誓，如果不是你偷的，我一定把东西送给你，如果我做不到，就让我……被扒皮抽筋，不得好死。”

“这还差不多。”周敏咬着嘴唇放开孙梅香，她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裳，指着其他的宫女，“她们怎么办？”

杨金英说：“这好办。”她转向其他同屋子的宫女，“各位姐妹们，劳烦各位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搜完了就让大家进来。咱们尽可能地把这件事在这里解决，要是惊动了外面的人，对咱们每个人都有危险。大家多担待。”

其他宫女也没有什么意见，直接离开了屋子，站在外面的走廊等着。孙梅香也出去了。杨金英检查了周敏屋子里的东西后，打开房门：“大家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