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柳絮让崔妈妈不拘以前做过的什么甜点,都在家做一点出来。又将昨日的棉花糖、雪花酥和蛋黄饼干每一样捡了些装了小小一揽子,便送悦怿往国公府上学。
此时晨光熹微,薄雾笼罩,街上三三两两的小贩将冒着热气的手推车停在某户人家的北墙下,等着今日的第一份生意。
早间是京城难得空气好的时候,静谧中轻微的声响唤醒了沉睡的京城。异世的她和学生披星戴月,早上出寝和夜晚回寝俱都行色匆匆,没有时间当然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晨曦和晚霞。
有人将人生或者学习说成是马拉松,在这一场充满着各种关卡的长跑中会不停有人催促你跑快点再跑快点,用振奋人心的语言鼓励你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关卡。‘弯道超车’和‘争分夺秒’是座右铭,这热火朝天的氛围现在想来仍让人觉得身心疲惫。
柳絮遇见过无法适应这种节奏的孩子,他们想玩,可是玩耍对中学生是原罪。他们强行将自己融入超速运转的高中生活中,可无法进入脑海的知识和逐渐落后的成绩换来了父母师长的一遍遍拷问,所以最后他们说‘老师,考不上我就去死’。
我们说人生是旷野,却容不得学生脱离高考的赛道。
柳絮摸了摸悦怿的发髻,至少她可以让悦怿的人生是旷野。
待悦怿去上课以后,谢母才问柳絮:“你是为了昨儿的事来的?厨房里的人已经罚过了,以后再出这种事让悦怿直接来告诉我,大板子撵出去就是,倒不必为这种事上心。”
“哦,还有这事儿?为什么事罚的?”柳絮装作第一次听说,惊讶的问道。
“林丫头没跟你说?”谢母疑惑道“说是林丫头身边的人去借炉子,厨房里的下人推三阻四。她二舅妈知道了罚了那些人罢了。”
“多大点儿事,怎么还惊动二嫂了。”柳絮笑道“下人不懂事打发出去了便是,何必劳师动众。”
“我说也是这样,若是伺候不好自有好的选了上来。”又问“悦怿在府里可有受委屈?”
“哪敢呀,不过是下人欺谷雨那丫头面生罢了。”柳絮道“悦怿说您给她准备的琴是‘清风’,她喜欢的很,回去还在说外祖母疼她呢。”
“这有什么的,这些琴啊画的在库里搁着也是落灰,拿来给他们用用正好合适。”又问“想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今儿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瞧娘说的,不过是昨日无事在家里做了个新鲜糕点,想亲自奉给娘尝尝罢了。”柳絮剥开一块棉花糖递给谢母,道:“想着娘爱吃软和的这才琢磨出这个,娘快尝尝。”
谢母赞道:“心思倒是巧,油纸包了又不脏手。”吃完点头说:“的确不错,你有心了。”
柳絮继续表孝心:“昨儿没做几个,等做了多的我一准快马加鞭给您送来。”
柳絮又同谢母说做这个棉花糖的过程的繁琐之处,末了才说:“家中人口少,总是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实在辛苦他们。”
谢母这才说:“原就想拨几个人给你使唤,怕你另有安排这才作罢。”
“所以人都说当娘的总想在儿女前头呢。我倒是罢了,缺人手了找左邻右舍帮个忙也就过去了。主要是悦怿要来您这里上学,谷雨又小又不懂国公府的规矩,她小人家家的不好意西事事都来问您。”
谢母拍拍柳絮的手:“到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又问“你是看上哪个丫头了?”
柳絮:“娘调教的丫头我看着个个都好,娘随便指个心细的给悦怿,两下都落的方便。”
谢母点头:“说道心细的到真有一个。”又对丹雀说:“去叫喜鹊进来。”
不一会儿便进来个外罩青缎褂子,内穿竖领对襟西洋红彩织花鸟细棉衫,下着弹魔洋绉裙,腰间束着秋香色汗巾的约莫十二三岁的丫头。
谢母:“以后你伺候林姑娘,就改名叫立夏吧。”
立夏道:“是。”
柳絮招手让立夏走到近处来看了看,说:“娘的眼光好,看着就是个好孩子。”
谢母叮嘱道:“好生伺候林姑娘。你还记在我房里,先领一等丫头的月钱。等宏哥儿搬进院子里把红莲和茱萸带去,再给你记上。”
立夏屈膝道:“谢老太太。”
谢母问柳絮:“如此可放心了?”
柳絮:“您是悦怿的外祖母,我的亲娘,我不过白操心罢了。”又说“每日天没亮就去接悦怿是个苦差事,小子们贪睡总有误事的时候,到时候互相推诿反倒烦人,不如就单指派一人吧。”
谢母:“是这个理,你可有看上的人?不然总得招了宥哥儿媳妇问问,可有勤快老实又能干的孩子。”
柳絮笑道:“今儿去接的福来就很好,我临时起意要来,天儿那么早呢他就能又找出一辆车来,可见平时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
谢母:“这便好了,晚膳时我给兰丫头提一提,让她去办。”
柳絮笑道:“最终还是得劳动宥哥儿媳妇,娘跟她说我不白使唤人,铺子里的利我拿一成给她添私房。”
谢母是知道铺子里的收益的:“你好好把日子过好就成,你长辈使唤她一个媳妇儿还要送什么礼。”又忍不住说道“你那铺子一年也就三二百两银子就不要拿出来说嘴,没得让人笑话。”
柳絮不服:“现在三二百两又不代表一直是三二百两,说不定以后是三二千两,三二万两呢。”
谢母点着柳絮的脑袋:“你当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有这么容易?你在家里把身体养好了,给女婿生个大胖小子比什么都强。”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柳絮的痛点,嘟囔道:“谁不想生来着,怀不上我有什么办法。”
谢母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正后悔不已忙将柳絮拉到怀里说:“能不能怀上是缘分,你只要尽力了就好。你也给林女婿纳了妾,这样都没儿子就是他命里没有子孙缘,不关你的事。”
又说:“你现在身上没有银钱傍身,什么事都要节省些。娘还活着,能帮你的地方就尽量帮你,宥哥儿媳妇我会赏她几件好料子裁衣裳的。”
柳絮忙道:“那您可要长命百岁,以后我需要您的时候还多着呢。”
谢母笑道:“我看你是打蛇随棍上,不要脸皮了。”
一时母女俩笑作一团。
陪着谢母说了很多话柳絮才说要走,出了国公府忙收起了笑僵的脸。
到家后对福来说:“你等等,让你红菱姐给你倒杯水喝。”又拿了荷包捡出个碎银给他“天没亮就赶过来的确辛苦,我这里单给你发一份月钱,以后你早晚跑一趟接送姑娘。一路上驾车稳当些,莫惊着姑娘。”
福来在小厮里算不上得脸,不过每月领几百个钱,如今有额外的收获哪能不高兴,忙回道:“姑太太放心,我保证往后林姑娘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
柳絮笑了笑“少油嘴滑舌,干好你的活就行了。”又问:“若是谢家亲戚里有好的想赚钱的,也不怕苦不怕累,荐他来找我。”
福来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个人,但也不好当下说出来,就道:“姑太太放心,我一准帮您找到合心意的人。”
待红菱给他送了茶水,柳絮又拿了油纸给她他装了几样糖,让他拿回去给家里姐妹甜甜嘴。
太阳西斜时柳絮打算去铺子里看看,刚出门就撞到了神神秘秘的李太太。柳絮邀了李太太进屋,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什么事?”
李太太酝酿了半晌,才说:“这事说来怪不好意思的。”
原来李把总有个太监干爹,最爱吃甜。昨日李把总吃了点柳絮送的糖觉着好,今儿就巴巴儿的带了点去给他干爹尝,他干爹尝了一颗就让李把总多买点儿来。李把总中午回到家问了太太方知是邻居自做的,还没开始售卖,也不知道上次做的是否有剩。李把总顿时抓瞎,央他太太无论如何都要去多弄点。
“我家那口子的干爹是近身侍奉容亲王的,人也算正义,破家害命的事情没做过,我才答应我家那口子认他做干爹的。”认太监做干爹这件事情委实算不得光彩,这是把向上爬的野心摆在明面上了。
“既然是开门做生意,就断然没有拒客的道理。这样吧,回头还剩下多少我都给妹妹包上。”柳絮以前工作的学校也不过二百名名教职工尚且拉帮结派到处认干爹干妈,她可太能理解找保护伞的行为了。
“再好不过,我家那口子就是瞧着独个儿包的显得干净才敢拿去孝敬干爹。”李太太笑道“你知道的,这些人都极爱干净...”
柳絮笑笑,她看过的清宫剧太多,不说太监坏话几乎成了个人行事宗旨。
李太太自知失言,不再多说。“姐姐现存的都点好数,我都拿去给干爹尝尝。有多少都尽数包上,银钱现结。”
蛋黄饼干并不新奇,柳絮便只包了剩下的五十块棉花糖和一百块块雪花酥,以及崔妈妈新做的二百块牛奶小方。牛奶小方用预先定制的垫着油纸的竹盒装了,看起来虽不高档但也精致雅趣。
虽然买主很豪,但柳絮仍然遵守职业道德给了批发价,既棉花糖四文、雪花酥六文、牛奶小方六文文共计二两二钱银子。
看着又清空了的厨房,柳絮和崔妈妈都叹气。崔妈妈辛苦这两天约莫赚了一两二钱银子,看上去还不如她丝绸铺子里随意卖一匹布赚钱,但若算上他们吃的和送礼的,再加上可能的走量,这笔生意委实可行。
“这几日你真的辛苦了。”柳絮真诚的对崔妈妈说道。
这几日崔妈妈除了做早饭和晚饭,剩余时间几乎都在尝试各式各样的甜点,闲暇还要照顾女儿苗苗,确实是累的不轻。但好在太太体谅,若是姑娘在家就紧着姑娘的心意做,姑娘不在家就随意下一碗面条或是街上买来吃,且太太都与他们一处吃饭。
“如今正是到处用钱的时候,我也给不了太多的赏钱,这两百文你与红菱各拿一半买点零嘴尝尝。”柳絮又说“待以后资金宽裕,四时衣裳和节礼必定补上。”
崔妈妈和红菱连道已经够好了。初林老爷买他们时就花了不少钱,红菱有一手好的梳头手艺故卖价三百两,崔妈妈厨艺精湛故卖价四百两,若是崔妈妈不带着苗苗卖价可达五百两。平时虽未有四季衣裳,但每人每月二两的月钱已经足够自己裁衣了。
跟着太太的确辛苦,红菱除了给太太梳头还要给姑娘梳头。没把谷雨教出来之前太太和姑娘的衣服都需要她保养维护,时不时还要给崔妈妈打打下手。在家几乎都是连轴转,只出门时到还轻松些。
不过好在太太从未苛待过他们,家里除了姑娘没有一人裁新衣,在吃食上太太姑娘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每月的月钱也按时发放。虽与国公府的奢华富贵不能比,但也比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活都交给将丫鬟仆妇干,对下人非打即骂的人家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