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家老小下地后,不少人都在问,早上怎么没来干活,也有问是不是在分家的,村里人都爱看热闹,虽是忙着地里的活,但对看热闹的热情不减。
“小宝他娘,他二叔咋没来地里呀,听说你们今天在闹分家,是不是真的呀。”隔壁田的刘家婶子一边割稻谷一边问,要是放六年前,她可不敢同秀才娘子打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原本结婚十几年都还是村里数得上数的美娘子,可自从林三去世后,立马就变憔悴了,现在虽还能看出几分美人的样子,但已经看起来和普通农妇没什么两样了。
冯兰什么也没说,假装没听到,放下手里的稻子,又转身继续割田里的稻子。
嘿,咋就忘了这小宝她娘是个不爱闲话的人了,一昏头找了个闷葫芦打听这些,刘婶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好笑,不想尴尬下去,又继续找了个话题,“今天,小宝还真听话,能帮着干活了,我都看他来回好几趟了。”
冯兰直起腰,看向抱着稻谷朝牛车走去小宝,这回倒是回话了,“是啊,今天他偏要干活,所以就让他抱一点稻谷了。”突然又想起今天家里闹分家的事,不免担心以后的生活,看到小宝这样,也只剩担忧。
刘婶没想到,说小宝她还接话了,也是,哪个做父母的谈到自己的子女,都有话说。
今天的太阳是入秋以来最毒的一天,本来末时该回家休息的,但是今天早上的时间被耽搁了,所以现在也没人说休息。负责送水的林二家林小桃今天都来回好几趟了。
冯兰看见林小桃正往大路上来,正想去喝水,刚走到田埂上,听见她突然大喊,“三婶,不好了!爷爷,奶奶,不好了!”
冯兰心里一惊,马上四处看小宝在哪儿,坏了,小宝不见了,大太阳下直接给冯兰吓出一身冷汗,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摔田里了,幸好林母在她旁边扶了他一下。
“大惊小怪的干啥,到底出啥事了。”林母没好气的大声问他,这会儿还在田里干活的人,注意力都被林小桃吸引了,每一个弯腰干活,都看着林小桃。
“哎呀,小宝哥他摔田里了!”林小桃一边往小宝摔倒的地方赶,一边说。
这时,刚刚没摔倒的冯兰听到林小桃说的话,直往小路跑,短短几步路,已经摔好几下了,林家人也都往小路上赶。
到了小路上,只看见脸色苍白的小宝躺着路下面的田里,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冯兰一看到小宝倒地的样子,也晕了过去。
林家田里一片兵荒马乱,附近田里的村民都靠了过来,亏得林父没失了主意,连忙叫老大媳妇徐春凤和老二媳妇杨红花把冯兰背到村里老郎中家里去,又叫刘婶家的帮着把小宝也送到黎郎中家去,幸好村里还有个能救急的,不然送到县里医馆,耽搁一两个时辰,保不齐会出什么意外。
“张郎中,救命啊!快来救命啊!”林父一边跑一边喊,后面跟着一串看热闹的村民。
张郎中恰好在院中翻晒草药,听见喊声,抬头看到如此阵仗,连忙打开院门迎出去,“怎么了,这是?”一看情况紧急,林家母子晕迷不醒,这小宝的头上还有血。
“快,背到屋里来,扶小宝他娘到躺椅上,把小宝放到床上。”张郎中只是村中郎中,条件简陋,只有一张给病患用的床。
小宝头有血迹,张郎中先为他看诊,房中不宜有过多人,就林父林母留在房中,村中人也都知张郎中的习惯,仅留在院中看了会热闹,一会儿就散去大半,毕竟千事万事农事最大。
片刻后,张郎中小宝他娘的情况也看完了,说:“小宝他娘没事儿,一会儿就能醒,小宝他要是醒了也就没事了。”便去准备给小宝包扎了。
二老听张郎中这么一说,倒是想送小宝到县里去找郎中,怕路途颠簸加重小宝的病情,也只能求菩萨保佑小宝顺利醒来。
林家几人还呆在院中,农忙要紧,只能让小桃留在郎中家照看二人,小桃的送水活,也又运稻谷回家的人代劳了,其他人继续回到田里干活。
太阳下山后,林家人把今天割的稻谷收回家后,林二家大女儿林杏和儿子三郎留在家做饭,其他人去张郎中家把小宝和他娘带回家。刚走到半道,看到小桃从前面跑回来。
“他们咋样了,小桃。”林母连忙问。
“奶奶,三婶醒了,小宝哥还没醒呢。”小桃边跑边说。
听到这话,两妯娌都松一口气,干了一天的活了,大家都累得半死,能少背一个就少背一个,四个人,还可以换呢,小桃又随着大家回了张郎中家。
刚到院子,就看到冯兰在小宝床前给他擦脸,这也是可怜的女人,原本是个秀才家小姐,还能当举人夫人的,可是嫁过来没两年秀才父亲就去世了,后来母亲也生病去世了,娘家哥哥现在还患病在床呢,没想到后来丈夫也去世了,只剩这个傻儿子了,要是唯一的儿子也出什么意外了,她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兰娘,张郎中咋说?”林母走进房间问。
“娘,说是看明天能不能醒,要是还不能醒,只能去县里回春堂看看了。”冯兰说着用袖子擦着眼泪,她的素帕已经不见了,自从听到儿子晕倒,她就已经六神无主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老天还要把他的儿子带走吗,想到儿子还昏迷不醒,她就忍不住哭。
看到她又转过头去擦泪,林母也只能叹气了。
张郎中这时也过来了,说:“现在就看小宝明天的情况了,这有副固本的药,三碗熬一碗,喂他喝下去,这副药里有人参片,价四百文。小宝包扎用药价一百文,母子诊费免了,共五百文。”
徐春凤两妯娌正要出声,被林母一眼刀压制了,小宝是她小儿子留下的唯一的血脉,这两个人还为了五百文在这儿多嘴,谁不知道张郎中原是县里济世堂的坐堂大夫,年纪大了才回村的,平时给乡亲看病诊费都不收,一样的药比县里医馆便宜多了,这两个人还在这儿多话。
林父把钱给张郎中,“张郎中,我们背小宝回家可以吗?”
“最好还是用木板抬回去。”说着在床底拿出一块木板,看样式是专门用来搬运病人的,看到上面灰尘密布,应是很久没用了。
冯兰看到木板,就蹲下开始用衣摆加袖子认真擦这块木板,张郎中进屋拿了张布巾,林母接过也擦了起来。
擦干净后,林父抱着小宝的肩,林母抱着小宝的腿慢慢的分到木板上。虽是叫小宝,但也十六岁了,虽然看起来不显,但还挺重的,两个人把他从床移到木板上还行,想两个人抬回去是不行的。
“一人抬一个角,谁抬不了了,就提前说,要是谁手滑了,可别想好。”林父看着徐春凤两人说道,两个儿媳虽是不至于害侄子,但还是警告一下,让她们仔细点走。
“娘,我来抬吧,谁抬不了,再由您抬吧。”看冯兰坚定的态度,林母也不好说什么,她这个儿媳是顶好的,家世好,儿子喜欢,人又孝顺,她是很满意的,就是命太苦了。
“好,你慢慢抬,别累着了,抬不了就说,我来抬,老爷子,走慢点。”
四人一起抬起来,跟着林父慢慢走,都是做惯农事的,四个人抬小宝也不费劲。
林母打着张郎中给的火把,走在道上,月明星稀,不用照明也看得见路。火把既是给路上人明路的,也是给梦中人引路的。
二郎坐在门口,看到火把,连忙跑进屋,“姐,爷爷他们回来了,可以吃饭了。”他是饿得慌了,干了一天的活,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给大姐说完后,又立马跑出去迎他们。
“奶奶,咋样啊,小宝哥没事儿吧。”二郎看他们抬着小宝,连忙把院门两边打开。
“先进去吧,饭做好了吗。”林母照着台阶,帮着扶院门,又走到小宝和二郎的房间,把门打开,二郎连忙过来扶门。把小宝抬进屋里后,林杏也把堂屋里的油灯拿了过来,二郎和林母一起把小宝抬到床上。
虽然现在是夏天,不必盖被子,但是冯兰还是在柜子里拿出一条薄被,盖在小宝身上,又点上艾草,把窗户打开。
饭已经摆好了,大家都出去准备吃饭了。冯兰去灶屋拿出柜子里的瓦罐,准备煎药。
“兰娘,先来把饭吃了,再煎药吧。”林母说道。
“娘,你们先吃吧,我喂完小宝药后,再吃。”
知道劝不住她,也就给她留了饭,随她去了。
早上因为分家,午饭吃得很早,干了一天活,又去接小宝回来,已经早就过去平时吃晚饭的时间了,林家人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时都在埋头吃饭。冯兰今天就吃了早饭,现在也一点都感觉不到饿,也没有吃饭的心情,她现在除了守着小宝,什么也做不了。
夏天就算是夜晚还是很热,就算开着窗,小宝的还是满头大汗。她只能端一盆水进屋,给小宝擦擦脸,让小宝能凉快一点,被子她是不敢掀的,夏天也可能会感染风寒。
林母把给冯兰留的晚饭带到小宝屋里,是想劝她吃饭的,但是看她守着小宝的样子,什么也没说,把门掩上就出去了。冯兰的心情她是理解的,她的小儿子被大家送回来的时候她也这样,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乌漆漆的,不像今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希望小宝比他爹有福,能早点醒过来。
月上枝头,大家都歇下了,不管怎么,明天还要早起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