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真的以为我在路上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她看着我乌青的眼睛还有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不放心地问我到底咋回事儿。
虽然我看起来很憔悴像是一个星期没睡觉,但我的脑子是清醒的。
我只告诉她别担心,最近学习压力大。
反正不管什么事情,往学习上推准没错。
她果然不说话了,最后只是心疼地说,别太拼。
目前在我短短十八年的时间里,我只想拼这一件事情。
我趴在学校的桌子上,桌子上有大小坑,有时候写字稍不留心就会把纸张戳出一个洞。
把一张纸戳成密密麻麻的小洞。
跟这件事情戳着我的心脏一样。
杨正正只拍过我一次,可能是看到我神色不对,他也没敢多说话,只说“你趴着你趴着,没啥事儿找你”。
他又突然这么有眼色了。
我当时真不太想说话,听到后点个头又趴下了,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除了看到他的时候。
我还是很想他,虽然我们相距不远。
别哭别哭啊,于城乡。
我想到昨天晚上站在他家墙外的时候,脚下是一滩青草味道的水流,面前是一堵**着砖头的墙,还有我尽管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于城乡。
一直以来吸引我的那股味道,竟然是解决于城乡疑难杂症的药。
我离他越近,闻得就越真切,心也越酸软。
“今天感觉咋样?”
以前遇到他的时候我都是欢快着的,摇着尾巴等他慢吞吞走过来,或者是倒腾着双腿主动跑过去,等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又会故作轻松,问他在干啥或者只是看他,实际上心里早就荡着秋千荡到天上了。
这事儿没人知道,我知道就行。
只是今天有些艰难,我故作轻松不了,盯着于城乡,从那浓黑却杂乱的眉毛盯到黑溜溜的眼睛。
他也在盯着我。
“今天感觉咋样?”
我又问他一遍。
于城乡显然没听太明白,盯着我看的眼睛轻轻眨着,头微微偏了一下,那是他表达疑惑的表情。
“今天开心吗?”
于城乡你今天开心吗?过得好不好?这是我每天最关心的问题,我每天发呆时想他在干什么,有没有去后山,有没有去挑水,会不会偶尔想起杨恩林,想起的话是不是只会想起杨恩林。
他听懂了这句话,眼皮往下压,而后抬眼看我,摇头。
“没有,”他缓缓摇了两次,“不开心。”
时间过得无影无踪的,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长得比他高了,我还停留在我们平视的时候,而现在,他看我都得稍微抬下眼睛。
我长得比他快多了,这并没有让我觉得开心,但同时又让我觉得安稳。
早早长大,早早长成比他还高的大人,但能有什么法子让于城乡不用追赶年纪?
“能跟我说为什么吗?”
我问他。
他明显迟疑了,不再盯着我,伸手挠下脖子。
“不能说,不让说。”
他回我。
我知道这是因为昨天晚上老于叔嘱咐他了,喝药看病的事情别跟人说,于是我回:“那就不说。”
“嗯...”于城乡开始犹豫,拧着眉努力思考,最后似乎思考出一个结果,突然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不想看病,也不想,搓我自己。”
除去青草味道以外,还有他身上本来就带着的味道,依旧好闻,像阳光照射在青草地上。
在他突然过来的一瞬间我的双耳短暂失聪,只依稀猜出他在说什么。
他抿着嘴巴移开,我的耳朵那处还是麻的。
“很疼,”他的语气带上了委屈,连眼皮都耷拉下来,“那地方,我不喜欢。”
他毫不保留地跟我说了。
如果我问他那地方是哪里,他肯定会说是医院,如果我再问在看什么病,他会懵懵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如果他真被带去医院,我或许还没这么紧张害怕,但如果是被带去那种地方,那说明老于叔觉得这个疑难杂症无法用吃药的方法解决,得很唯心地烧香许愿,让阴阳风水先生帮忙。
这是最让人害怕的地方,也是我一定要知道的地方,我对这件事这么执拗的原因是我畏惧失去于城乡,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没再问他,用脚尖划拉着泛着黄色灰尘的地面,对他笑:“于城乡,我们一起去采花吧,你喜欢的那种。”
于城乡的眸子瞬间亮堂起来,随后又攀进去几缕疑惑:“不是,开在树上吗?”
没错,那花能破土而出,也能开在树上,可我现在不打算跟他解释原因。
“去吗?”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笑着问他。
于城乡咧开嘴笑,露出白净的牙齿,眼睛变成小月牙,兴奋点头:“去!”
那花不太好找了,周边的已经被我破坏得差不多了,没人养,全靠它们自由生长。
于城乡睁大眼睛,找得很仔细,他弯着腰拨弄着一茬一茬的麦子,绷紧的后背和双腿呈一条流畅的曲线,提议来找的人是我,可也是我最不认真。
我的视线全被身边这个人吸引过去,浑身燥热,就算是淋一场大雨也没用。
他站直,挠脖子,我喊他。
于城乡转过头看我,悄悄抿着嘴笑了。
傍晚的太阳还在,挂在麦田的尽头,夕阳红了半边天,就在他背后。
他那时的表情在我眼里是极为真诚的羞色,我全身化成一汪春水,疯狂在想,于城乡,跟我私奔吧,就趁着现在的落日余晖,我们跑进夕阳尽头。
如果时间能静止多好,这就是我的一辈子了。
最终我们还是在太阳完全落下去之前找到了那种花,小小一簇,单枝,只开了两朵,花瓣很小,比之前的都要小。
他很小心地用两只手拿着那两朵小花,不自然地笑,连伸过来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可眼里却满是期待和喜悦。
“杨恩林,”他把花递到我面前,眼睛眨得飞快,“给,给你。”
两朵小花轻轻摇曳着。
看来是起风了啊,不然我怎么是在飘着的。
“给我啊。”
以前那种说话氛围又回来了,不能这样说,是我今天太沉重了。
我接过那两朵花,手放在根茎上没拿下去,顺着根茎慢慢向上,直到触碰到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看我,又缩了一下。
“嗯,”他的手指节节后退,我慢慢追着,“给你的。”
我终于笑着接过来,问他:“你脸烫不烫?”
于城乡上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那手指又往回缩了缩,“烫。”
我看着他微黑透着红的脸,那股燥热情绪又上来,话不过脑子地问他:“要不要摸摸我的烫不烫?”
那红色更胜三分,于城乡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摇头:“不摸。”
这样的于城乡,让人心软。
我把两朵小花放在手心里,握着拳头,还不敢用力,怕压扁,听见于城乡说:“杨恩林。”
“你不要去医院,”他的手想往自己下面放,又忍住,最后挠了下脖子,“会很疼。”
这是他第二次跟我说“疼”这个字眼了,我知道他想说哪里疼,也知道他为什么疼,是他的理智拦住嘴巴,怕难堪。
而只要我问他哪里疼,他会说的,但我不会问,我不会在他所有事情上都明知故问。
“杨恩林,花,给你,你要开心。”
天崩地裂,山呼海啸。
如果心动有声音,就应该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