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项链长度不短,季不寄玩着玩着,整出来个长江大桥:“昨晚。”
这下刘昂确信他是真醉了。
两人相顾无言,刘昂把剩下的酒液喝了个一干二净,以免季不寄醉意加重。裤兜的手机一震,他看完消息,道:“我女朋友来接我了,你怎么办?能自己走回去么?”
他住的地方驾车要半个多小时,季不寄仍留住在西大的学生宿舍,徒步回去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季不寄平静道:“我没问题。”
他吃了些凉菜,酒劲似乎消退了些,口齿清晰,再度变回了往常的模样。
刘昂女友的车停在了饭馆外边,他临走前叮嘱了季不寄几句,快步离开了。
季不寄无声无息地垂着脑袋,柔顺纯黑的发丝挡住了两侧的视野,在仅存的一块小小空间里,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解开锁屏,点开通讯录,把某个金色的家伙从黑名单里移了出来。
“呵。”他溢出一声冷笑。
而后,他开始狂打时恩赐的电话,似乎是想要把他从地底吵醒,令其死不安宁。
电话一通接一通打去,无一例外,皆是无人接听。季不寄宛如一串初始设定后循环运行的程序,机械化地重复这一过程,直至被一条弹窗阻断。
叮咚。
【“天国公主养成计划”已更新完毕】
季不寄酒气醺醺的呼吸一滞,手上的动作歇了下来。怎么这游戏来回更新?
他进入游戏,想看看今天有什么不一样。金发小人正静静地站在树下,毫无人类感的“X”脸看向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他下达指令。
【是否开始采集?】
树干上方悬有一窝蜂巢,数十只蜜蜂盘旋飞舞,被它们注意到,稍有不慎,就会被蛰得鼻青脸肿。
季不寄点了“否”。他留意到游戏界面右下角出现了一只摇杆,可以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控制小人的移动。
他轻轻向右拽动,金发小人听话地移出了森林。
原来是更新了这里。
季不寄尝试着控制方向,稍用了些力,小人竟加快速度开始跑动。先前这款游戏是没有奔跑设计的,无论去多远的地方,小人都只能慢悠悠地走着移动。
季不寄总觉得有些不妙,爱玩各种类型游戏的时恩赐曾说过,RPG游戏里主控角色能跑起来,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这意味着游戏内容有可能涉及追击战,若是再带一个体力条,那就更刺激了。
好好的一个养成游戏,应该不至于成那样吧?
季不寄压下心底的念头,盯着金发小人去厨房做饭,啪叽一下,小人滑倒在地,手中的牛奶甩了出去,洒了一片。
黑猫恰时过来,一口一口地舔舐起地上的奶液。
窗外电闪雷鸣,眨眼间倾盆大雨落下,背景音乐里融入了夜晚的雨声。
【我讨厌这样的夜晚。】
金发小人走到卫生间去拿拖把,路过镜子时,镜面忽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
那是什么东西?
季不寄控制他停下,凑近去看那面镜子。璀璨的金发亮闪闪地扑烁着,小人的身后空无一人。
游戏音效在这一瞬间转换得略含几分诡异,水池台底下忽传出一道吱吱的老鼠叫声。
小人被拖动着后退几步,一只近人类头颅大小的老鼠从底下钻了出来,灰毛硬挺,鼠目冒着骇人的红光。灯光一亮一灭,巨鼠寸寸逼近,张牙舞爪很是吓人。
季不寄拖动摇杆,小人登时往门外冲去,关上卫生间的门,试图将其锁在门内。然而下一秒,接连不断的沉闷撞击声砰砰响着,木门被撞出一个大洞,巨鼠蠕动着它柔软肥硕的躯干,自里边挤了出来。
这游戏没有攻击键,金发小人只能被其追击着不停奔跑,一人一鼠在客厅周旋。季不寄没料到养成游戏变了味,开始思索破局的办法。
对了,那只黑猫还在厨房里喝牛奶。
猫是鼠的天敌,遇见猫了想必它会有所退缩。
季不寄操纵摇杆,艰难绕到了西端的厨房,进门一看,哪里还有黑猫的影子,只留一滩雪白的奶渍静静躺在地上。
老鼠穷追不舍已经赶来,硕大的鼠身堵在门口,前方是条死路,季不寄稍有迟疑,游戏弹窗给予了提示选项。
【是否选择开窗?】
室外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玻璃,每一次闪电都会将室内映得惨白。季不寄选择了“是”,小人推开窗户,冲出了室外。
厨房的后边是茂密的森林,黑暗的林中隐匿着无尽未知,金发小人跑得离小木屋愈发遥远,激烈的追击音乐逐渐被甩在身后,闯入雨夜深林之际,氛围变为冷静至极的诡异。
视野两侧的树木不断倒退,季不寄想让角色停下,却发现摇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最顶端,死死地卡住了。
一行猩红的血字缓慢爬上屏幕,遮盖住整个游戏界面。
【你将葬身于此。】
黑屏一闪,季不寄被迫退出了游戏。
他养了这么多天的公主就这样死了?
酒意残存的大脑略微迟钝,季不寄重新进入游戏,进度条还未加载完毕,便再次闪退。
什么破游戏?他面无表情地揣走手机,起身欲要回去,摇摇晃晃地迈了几个醉步,手机蓦地震了起来。
他以为是游戏喊他回归,掏出手机才发现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
季不寄接通电话:“喂。”
“不寄呀,你现在忙吗?”母亲的声音从听筒一侧传来。
饭馆的环境有些嘈杂,电扇运作声,客人间的谈笑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充斥入耳。一桌的客人喊了声“服务员,点单”。
女人问:“你在打工?”
季不寄实话实说:“没有,我刚和朋友吃完饭。”
“你哪来的钱出来吃饭?”季母诘问道:“刚你弟找你要生活费你怎么不给?”
母亲的声音咄咄逼人,似是对他非常失望。这就像是每日清晨准时准点出现在街道的清洁工人,大家习惯了他的存在,将干净整洁的街道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当某一日清洁工突然请了天假,人们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脏乱的街道,难以忍受清洁工的失职。
大学四年间,季不寄半工半读,依靠打工的收入、奖助学金和助学贷款,完成学业之余,定期给家里人汇款。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过多,季不寄没来得及去找新的兼职,自然也就没再给弟弟打钱。
“朋友请的。我现在经济不太宽裕。”他的声线被酒精浸染,略显低哑。
“你不是拿了很多奖学金吗?我记得那什么,政府发的奖学金一个有一万块钱呢,你都把钱花哪去了?”季母问道。
季不寄低低道:“我今年没有评奖,之前的钱交学费住宿费都花差不多了。”
“你不是有朋友吗?你朝你朋友借点呗。”季母替他考虑道。
“我……”季不寄一时默然。
母亲的话语仍在絮絮叨叨地挤出听筒:“不寄呀,妈花不了多少钱,也舍不得花你们的钱。现在家里开销大的主要是你的小弟弟,他不像你那样头脑灵光,又不像不鸣那样有本事,这孩子开窍晚,咱们得多照顾。”
季不寄的弟弟季不凡,留过两级,今年18岁,中专在读。
他打小不爱学习,成绩糟糕。小学某年期末成绩下来,父母去接放学的季不凡,问他的考试排名,季不凡支支吾吾地说了个三位数,车上的季不寄还以为他是在报自己年级总人数。
父母好声安慰了他一路,说一次考试失利不算什么,他们家不凡是厚积薄发类型的孩子。回到家,季不寄去厨房帮母亲打下手,母亲剥着蒜皮,随口问道:“对了,你们成绩是不是也出来了?”
季不寄切菜的手一顿,应了声。
“考第几名?”母亲问。
季不寄如实回答:“一。”
母亲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多指导指导你弟的成绩,他以后肯定也差不了。”
季不寄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季不寄回屋休息,他们家租的两室一厅,三个小孩住一间房。姐姐季不鸣上了初中,和两个弟弟的床位用帘子隔开。
季不凡瞅见哥哥进屋,不满道:“下午在厨房做饭时,你是不是跟妈说了我笨?”
季不寄一下午总共就吐出来了三个字,没有哪个字和笨能扯上关系。
他诚实摇头。
季不凡竖眉道:“你给我等着,爸妈说了,我以后是要超过你们的。”
季不凡升入小学以来最大的一次进步是从倒数第一晋升到倒数第二,季不寄仔细思考片刻,回答道:“你可能有智力缺陷,超过我们有点困难。”
帘子后飘来一声姐姐的嗤笑。
季不凡彻底怒了,张牙舞爪地过去打季不寄,大吵大闹的动静惹来了隔壁屋的父母。
“季不寄骂我是智障!”他哭喊道,下手挠得季不寄满脸血痕。随后,季父季母也抄起了皮带和衣架子,年少的季不寄第一次学会了什么叫谨言慎行。
服务员过来收拾干净了桌面,季不寄移到洗手间门口,斟酌着开口道:“钱的事,我会想想办法的,你先问问我姐。”
季母挂断了电话。
季不寄的手上浸了层薄汗,不大舒服,扭头去洗手台冲了把手,台上的纸巾用光了,他掏兜去找卫生纸,随手勾出了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关于RPG游戏:
好消息:能跑
坏消息:能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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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酒后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