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她开门声吓到,手中话本翻落在地,他惊慌失措地看向柳月容。
“呵,我还以为三年过去,你真变稳重了。”
见她表情讥笑,谢殊云连忙下地,抚平衣襟,妄想装回之前那副沉稳可靠的模样。
“咳,柳小姐这是有什么事吗?”他故作冷静,捡起话本走回书桌前端正坐好。
“别装了,我有事要你查。”柳月容也不跟他啰嗦,开门见山道,“惠安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亲人?她不是孤儿吗?”谢殊云听到她问的话,也有些疑惑。
“之前听小和尚那么说,我也以为她是孤儿,但是……”她看向男人,表情凝重。
“你的意思是,主持用她的家人威胁她顶罪?”
案件的奇怪处豁然开朗,一个人如果不是有软肋在他人手中,那为何会冒名顶下这杀头的罪名。
“好,我这就让汤宏去查。”他快步向门外走去,“你在这里稍等。”
待他吩咐完事,回到书房时,却见女人早已坐在他斜靠的位置,看起了他的话本。
见他推门进来,柳月容放下了手中的书,表情玩味地看向他。
“你的品位还是那么差,就爱看这些海誓山盟,一往情深的。”听到调侃他有些尴尬,一丝红晕悄悄爬上白皙的脸庞。
“咳咳,无聊解解闷。”他表情镇定,走上前去想要拿回。
见他丢害臊,柳月容乐得开心,故意将书举高,在他面前晃了晃。
“哎,别那么小气,借我看看嘛。”
她嘴上说的是借,可也不管谢殊云愿不愿意,作势就要往怀里收。
见她故意逗自己,谢殊云也恼了,红着脸就上手去抢,柳月容连忙往身后藏去。
“谢大人不要那么小气嘛!”
“你根本就不看这个,快还给我。”
他伸手向柳月容背后夺去,却不慎被脚下的椅脚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她的身上。
柳月容被他猛的一扑,整个人躺倒在软塌上,身上的人有些沉,不断有热意向她传来。
谢殊云紧闭双眼,红透了脸在她身上装死,演戏一般无赖。
柳月容感觉自己面颊有些发烫,心脏怦怦直跳,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软下语气,推了推身上的谢殊云:“你快起来,我不看了。”
谢殊云轻哼两声,从她身上慢慢爬起,眼框还有些泛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我就知道你不看,还偏要抢,就喜欢逗我是吧。”他从柳月容手中拿过话本,重新坐回了书桌旁。
见他赌气,柳月容也有些尴尬:“那我先回去了,谢大人再见。”
谢殊云不理她,只露出话本没有遮住的头顶,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点绛唇的生意兴隆,柳月容的心里也多了几分踏实。惠安的冤屈即将得以昭雪,这让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虑不安。
如今,她只需守在店里,静静等待谢殊云的消息。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店内,暖洋洋的。柳月容躺在二楼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近来,她的精神因忙碌而略显疲惫,此刻的她沉浸在梦境的边缘,昏昏欲睡。
就在她即将入梦之际,丝帕被人用扇柄轻轻挑起,露出她那略显憔悴,却依然秀美的脸庞。
原来是谢殊云来了,几天没见,他又变回了那副端庄正经的模样,仿佛之前见到的都是三年前的幻象。
“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她闭上眼重新盖回丝帕,语气懒懒的,身下的摇椅轻轻摇晃。
“你猜的没错,惠安当真还有亲人在世。”他似乎见不得柳月容的懒散样,干脆将他的丝帕掀开,揣进了自己怀中。
“还给我,这是前几日才新买的帕子。”美人皱眉,对他的无赖行为感到不悦。
“嘘,你不想听正事吗?”他用手指按住柳月容还想说话的嘴唇,神秘一笑,“跟我来。”
谢殊云的马车停在门口,小桃也知道他俩的关系,并不多问,只向她投去一个微妙的表情。
这次谢殊云没有亲自驾马,反而带了随从,柳月容认出,这个人之前用响箭帮她拦下过烙铁。
“溪枫,我的贴身侍卫。”见她上车以后,一直好奇地盯着车外,谢殊云主动介绍。
“我只是有些好奇,之前你不都是一个人行动的吗?”
谢殊云叹气,喝了口桌上的茶:“你真当本大人,是专门给你做苦力的?”
柳月容立马明了,谢殊云一个纨绔,能装那么多次实属不易,如今自己也知道他是装的,所以他干脆也不演了。
“哈哈那是,我们谢大人,身娇体贵的,必须有人照顾一二。”
听出她在指桑骂槐,谢殊云不恼,反而挂上微笑。
“那当然,还是柳小姐照顾的比较舒心。”
听他这么一说,柳月容又想起三年前,给这位纨绔少爷当牛做马的往事,只恨当时自己色迷心窍,人财两空。
“哼!”她不再主动搭话,转头看向车窗外。
马车一路弯弯绕绕,很快便出了城,沿着崎岖不堪的小路,来到一处偏僻的村庄院落,这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什么地方?”柳月容对这个偏僻之地感到困惑,谢殊云是怎么找到的。
“你说的没错,惠安确实还有个妹妹。”他掀开帘子下来车,敲了敲面前破败的木门。
“李姑娘,我们来看你了。”
只见里面摇摇欲坠的屋门被推开,一个瘸脚姑娘从里面走出,步伐摇摇晃晃。
她身形纤纤,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面色有些营养不良,眉眼之间流露着坚韧,与狱中的惠安重叠在一起。
“谢公子,溪枫公子,你们又来看我了?”
她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喜悦,面上溢满了笑,把院门打开,却在看到柳月容的瞬间愣住了。
女子面若桃花,身带兰香,穿着嫩绿的纱裙,站在风里恍若一枝杨柳,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这是?”
谢殊云主动上去介绍:“这是柳掌柜,也是你姐姐的朋友。”
“请进,请进。”她带着众人进屋,眼神却不住看向柳月容。
“柳掌柜喝茶。”她将茶递到柳月容面前,痴痴地看她。
“我脸上有东西吗?”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看得柳月容浑身有些不自在。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柳掌柜太漂亮了,像画上的仙女一样。”李妹妹说话直白,反而给她说红了脸。
“妹妹也会可爱。”被小姑娘夸的不好意思 她连忙在袖中翻找可以送的见面礼,“这是我店里的胭脂,送给你擦着玩。”
李妹妹接过胭脂,唇边带上甜甜的笑:“谢谢柳姐姐。”
柳月蓉才注意到,她的两颊生着甜甜的梨涡,她和惠安同样美好的年纪,却一人跛足难行,一人顶罪入狱,她在心中暗叹这世道女子不易。
但与寺里的小和尚说辞不同,惠安并不是收留的孤女,而且住持在街上买来的。
当初住持见姐妹俩卖身葬父,看上姐妹俩的容貌,准备悄悄带回,作为姬妾解闷。
起初他待二人自然极好,像个和蔼的长辈一般,衣食住行安排妥帖,让二人学字赋歌,舞蹈修乐。
可待两人容貌长开,他便暴露本性,想对姐妹二人下手。
可谁李妹妹奋起反抗,不愿顺从,挣扎之下用花瓶砸伤了他的脑袋,住持大怒,想将人打死,却被惠安求情阻拦。
于是姐妹分离,李妹妹拖着残腿,苟延在这偏僻村落中,不得逃跑。而惠安便成了住持的枕边玩物,日日受辱。
“我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住持定是用我威胁姐姐,困住了她。”李妹妹说着往事,眼眶红红。
柳月容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你姐姐不久前逃出来了,但是生了病,不易走动,所以才拜托我们寻你,住持干了坏事,我们定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少女的眼泪滴滴落下,砸到她的手背上,温热地令人心酸。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但你姐姐好了,我们就带她来见你。”她轻轻拍打女孩的背,声音温柔安慰。
少女靠在柳月容怀中抽泣,眼泪无声流淌,濡湿了她的肩膀,她只能轻轻拍打后背,让李妹妹慢慢平静。
离别之时,她叫住柳月容,塞给她一块玉佩:“这是母亲死前留给我和姐姐的玉佩,你让姐姐好好养病,我会等她来见我。”
“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见她孤身一人,生活艰辛,柳月容实在于心不忍。
“我现在走不了,那个秃驴隔几日便要来给我送粮,莫要打草惊蛇,如今这点苦,不算什么。”女孩在夕阳中笑得坚强,腰背也挺得笔直。
马车走在回城的路上,车内静悄悄的,伴随着昏暗的天色,几人心情都很沉重。
“他们姐妹二人遭此祸事几年,寺中竟无一人告发。”柳月容双目低敛,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觉人性自私黑暗。
“所以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呀。”谢殊云笑着安慰她,“主持很快就会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地牢昏暗,烛火跳动,晃得人影模糊,柳月容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心中感慨万千。
惠安关押在最里面,狭窄的牢房里惠安就静静低头,小小的身躯抱膝蜷缩在角落中,不悲不喜。
柳月容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手中紧紧握住的玉佩 ,膈得她生疼,这是自己给惠安带回的希望。
“李姑娘。”她靠近栏杆,拍打出声响,朝里面的人轻声呼唤。
听到许久未闻的姓氏,惠安抬起了脑袋,似乎有些困惑,但眼神依旧空洞,面无表情。
“李姑娘,你妹妹让我把这个给你。”柳月容说着,将手中的玉佩朝里面递进去,叫她过来。
烛光照在玉佩上,反射出几丝光线,是一个雕刻细致的并蒂莲模样。
“这是?”见到玉佩,惠安瞬间失神。
这样的玉佩,她和妹妹各有一块,都是她们病故的母亲所赠,只是为何会出现在此,她有些恐惧,害怕妹妹遭遇不测。
“这是你妹妹让我给你的。”柳月容怕她没听清,将话再重复了一遍。
“我妹妹?”惠安不可信,慢慢从角落走了出来,看向栏杆外的柳月容,“给我的?
“对。”柳月容语气坚定,似乎怕她不相信,描述起李妹妹的外貌,“她长着一对酒窝,眉眼之间很像你。”
“妹妹,你们找到她了?”她语气激动,带着些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找到妹妹一起逃走,可从来没有成功过,住持让人监视她,称她患有癔症,根本就下不了山。
忽然从柳月容口中,听到多年未见妹妹的消息。惠安有些情绪失控,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想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可这怎么忍得住,她的眼泪无声低落,砸在地牢的地板上。
“她还好吗?都怪我这个姐姐没用,保护不了她。”惠安语气悲凉,带着对妹妹的亏欠。
柳月容看得动容,蹲到她的面前柔声劝道:“惠安,她很好,你不能就这样认罪,你妹妹还在等你回家。”
惠安抬起头看向她,身体不住颤抖,手紧紧捂住禁闭的嘴唇,不住用力点头,眼神早已没了之前的空洞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