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非皇 第11章 微臣领的是陛下的俸禄，只听命于陛下！

永安公主从东华宫直奔长秋宫，经过福宁殿旁的宫门，看到给皇帝奉茶的宫人使用的茶盏不是皇帝最常用的紫釉描金边的钧瓷那一套，换了粉青釉开片的御窑茶具。

永安公主常与皇帝待在一起，知道皇帝最喜欢那套钧瓷，不会轻易更换，如今却换了另一套茶具。

永安公主带着心中的疑惑，拦下了奉茶的内官：“素日里陛下用的茶具不是紫釉金边的钧瓷吗，怎么换了这一套来。”

宫人环顾了下左右，不敢言语。

永安公主心中有了猜想，对着宫人笑着说道：“快去奉茶吧，可别让茶凉了。”

随即永安公主招呼了奉茶队伍末尾的一个宫人，安排道，“来，你过来。我记得我宫里还放了一套父皇赏的红釉的钧瓷，我收了放库房里了，你们去取了送到福宁殿交给吴内官。”

那宫人也是刚调来福宁殿不久，问道：“殿下，如今福宁殿内有两个吴内官，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个吴内官。”

永安公主安排后正欲离开，听到宫人这么问，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父皇身边不只有一个姓吴的内监大总管吴善辅吗，怎么又多了一个？”

“昨日陛下又从外殿新提了一个内官，也姓吴，还赐名忠义。”宫人心中羡慕地回道。他之前还和这个吴忠义内官共事过，后来他得了大总管吴善辅的赏识，调到了福宁殿伺候，如今又得了皇帝赐名，被皇帝重用，前途无量啊。

“交给内监大总管吴善辅吴内官。”永安公主眼珠一转，此人昨天突然被赐名，许是与昨日的事情有关。

永安公主继续走了几步，想着自己闲暇时常伴在父皇左右，又时时陪着父皇用膳，父皇都没向她提及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怕皇后也不未必会知道，遂决定不去长秋宫了。

忽然，永安公主灵机一动，去看宣政门处的进出记档！永安调转方向朝宣政门走去，她要快点去，怕再晚一点别人也会发现这一点。

永安来到记档处，命人拿出进一个月的皇宫进出记档记录，一页一页的翻着，仔细认真地看着。

身后的两名记档官互看一眼，悄悄擦去额头上的紧张的汗珠，这个月的记档他们记得仔细，没出什么差错。

永安翻到昨天的出宫记录，注意到了几个名字——户部尚书程显、户部左侍郎黄崇安、户部右侍郎林英、礼部右侍郎周述、谏议大夫裴纶、谏议大夫袁正，这些人出宫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太子进宫。

这几个人永安听皇帝提起过，与那些世家大族的荫封官不同，是通过科举考出来的，从八品小官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皇帝很是看中这几个人，觉得他们这一路走来不易，也看重他们这几个人不畏强权敢于进谏，觉得是与世家大族斗争中的好棋子。

两名记档官见永安撕下存档中的一页，面面相觑，若阻止则会得罪公主，若不阻止他们两个会被长官责罚，进退两难。

素闻永安公主对手下仁慈体恤臣下，只要将这其中利弊说与公主，公主会体谅的，算了，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两名记档官倏地跪下阻拦道：

“殿下，存档记录在册是微臣的职责本分。每逢初一十五上司会定期查阅检验，殿下如今撕下一页，微臣实难与上头交代。”

“倘若宫中贵人皆如殿下这般，那微臣以后还怎么做事？”

永安公主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想他们说的也对，若有比他们官阶高的人来查这进出记录，这名单上几个人不单保不住，还会惹火烧身，把自己牵扯进去。

其中一名记档官久久没听到公主有所反应，遂继续阻拦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微臣在此处办差领的是陛下的薪水俸禄，只听命于陛下，还请公主拿出陛下的旨意来。”

永安公主听后，掏出金羽令牌展示在二人面前，“陛下御赐的金羽令牌在此，本宫行事自然是奉了陛下旨意。”

二人见到令牌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松了口气，他们心想公主有令牌不早点拿出来，害得他们两个担惊受怕的。

如今公主有令牌，若出了差错自会查到公主头上，与他们二人并无干系，他们二人只是听差办事。

“臣等拜见陛下。”二人向金羽令牌下跪道。

永安公主掏出一把金瓜子放到桌子上，随即起身说道：“难得有人做官会像你们这样忠正耿直、不畏强权，本宫很是欣赏，这些赏你们的。”

永安公主走至门口，停住回头问道：“不知旁人问起存档记录这些，二位可知怎么答？”

记档官对视一眼，试探着回：“臣等在此办差，只听命于陛下，若要查验，待微臣请示陛下的旨意。”

永安公主听后满意地点头离去了。

永安公主揣着那页记录，心中复盘这近几个月的形势：

前几个月四皇子回京，不再是太子一家独大了，因而弹劾晋国公的奏折一下子都冒出来了，太子那边压下好多。

如今四皇子被赶去陌南，太子又娶了温国公的长女，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群臣见风使舵，又纷纷与晋国公亲近。

可以户部尚书为首的这几人，最是看不惯这种风气，还在坚持弹劾晋国公，不过都被太子压下来了，想来是这几人没了办法，这才去福宁殿亲自见圣直谏此事吧。

永安公主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东华宫，本想与英王商量，但只怕英王知道后又要操劳，不利于养病，因此永安公主去了皇帝的福宁殿。

东宫内，太子振作了起来，他觉得皇帝说的不错，确实对蔡桐太过宽容放纵了，以致于现在蔡桐每每犯错，皇后、晋国公一求情，就替他遮掩，可满朝文武对这些都看在眼里，早就心生不满了。

如今皇帝已经把二皇子放出来了，若太子仍执意替蔡桐隐瞒遮掩，只怕太子之位也要拱手让给二皇子了。

太子已经做了二十年太子了，一想到这里，怎么肯把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出来？

“来人，让蔡桐来见本宫。”太子吩咐道。

“太子殿下，找臣来有什么事？”蔡桐草草施礼后，未等太子让他起身，他就大大咧咧的坐下喝茶。

太子看到蔡桐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到几个月前他被大胡活捉，阴阳怪气地挖苦道：“世子骁勇啊，率两千精骑孤军深入，颇有汉朝冠军侯之风采，那日庆功行赏，本宫竟忘了在父皇那里提点世子一句，实乃本宫之失啊。”

蔡桐听出来太子在阴阳怪气他，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战战兢兢地跪下来听罚：“殿下就别挖苦臣了，臣有几斤几两，殿下还不知道吗？”说罢又尴尬的笑了几声。

太子拿出参他的奏折摔他头上，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看看，这些都是怎么写你的，原先我对这些话，是十分只信个七八分，我还觉得这些用词激烈呢，今儿你在我面前都这般肆意妄为，我倒是对这些奏折有十二分的相信了。”

蔡桐不敢回应，怕会迎来太子更大的怒火，于是低头闷声看着奏折。

太子越想越气，指着蔡桐的鼻子骂道：“本宫身为太子，勤俭恭敬，不敢有一丝的懈怠逾矩，你可倒好，打着本宫的名号，做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都被人捅到父皇面前了！连累着我，也挨了骂！”

太子在书房内生气地转着圈，又看了蔡桐一眼，一脚踹上去，但事情还是得解决，于是说道：“你看看你做的这些叫什么事儿？还不快点去处理，若再让本宫看见参你的折子，你就自己去领一百大棒，不用来见本宫了。”

“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太子越看蔡桐越觉得碍眼，骂道，但是又想到还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敢越过自己这个监国太子去御前直谏，于是又把蔡桐招了回来：“等会，你去查一下，这些都是谁写的。”

“这，我从未见过这些，况且朝中官员这么多，我哪儿知道？”蔡桐双手一摊，抱怨道，这不为难人吗？

太子被蔡桐气得闭上眼，缓了片刻，咬牙切齿道：“你去查出宫记录，看看本宫进宫前是哪些大臣出宫了。”

“是。”蔡桐收到命令后就退出了东宫，便直奔群臣退朝必经的宣政门。

皇帝看到永安公主过来，佯装疑惑地问吴忠义：“我记得还没到晚膳的时候吧。”

“怎么，我就只有用膳的时候来得，其他时间来不得吗？”永安公主大摇大摆地坐下喝茶，抿了一口，端详着手中的茶盏，是她早上命人送过来的红釉钧瓷，永安公主颔首笑道：“这茶盏倒是不错。”

永安公主说罢瞄了眼皇帝的表情，随即俏皮地说道：“在我宫里放了两年了，一直舍不得用，到底还是托了父皇的福，今儿总算是用到了。”

“你呀！”皇帝无奈地摇头宠溺地笑着，“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那是父皇宽宏大量，不跟我这种小小女子计较。”永安公主走到皇帝桌前，歪着头看皇帝批阅奏折。

永安公主是皇帝亲自带大的，又十分懂事听话，因此皇帝十分宠溺这个女儿。

皇帝见永安在他身后歪着头看奏折，他也不生气，反而和永安一起看，给她讲这其中的门道。

吴忠义见皇帝在与永安公主谈论朝政，识趣地默默退出内殿，在外殿等着伺候。

永安公主见殿内没有第三人，从袖中悄悄掏出程显等人的出入宫记录，放在皇帝的奏折上。

皇帝狐疑地看了永安公主一眼，待他打开一看，了然于心，笑道：“我们家安儿长大了，会谋算了。”

永安公主见皇帝用小名称呼自己，知道皇帝心里没觉得她越权，撒娇道：“不知父皇要怎么赏赐我呢？”

皇帝皇帝拿出他的玉玺，摆到永安公主面前，慈祥地着看向永安公主，笑道：“如今朕是天子，朕的玉玺在这里，你想要什么，自己写了盖章就是。”

永安公主一撇嘴，佯装抱怨道：“哼，父皇真会开玩笑，别待会我写出来了，又不舍得给我了。”

“朕是天子，自然说话算话，你尽管写就是了。”皇帝大手一挥，笑道。

永安公主听后努努嘴，眼神看向皇帝桌上的茶具，笑道：“那我要这个，父皇可要说话算话啊。”

“朕从未听过这话。”皇帝耍起了无赖，轻轻弹开永安公主的手，假装不理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见状掩嘴笑道。

福宁殿中一片欢快祥和的气氛，永安公主感觉铺垫地差不多了，正欲问皇帝昨日和太子说了什么，不想外面吴善辅着急地进来报：

“陛下，晋国公世子蔡桐当众殴打了宣政门处的两名记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