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道暗门,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
灰暗的石砖,不到两米的高度,令人感觉分外压抑。
……虽然亮得跟闪光弹一样的手电筒一照,就什么压抑都感觉不到了。
怪不得恐怖游戏中的手电筒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谢微每走一步台阶就默数一个数字,当她数到九十九时,楼梯终于走到了尽头。
暗门的楼梯比去往一楼的楼梯还要长上一些,这里应该位于教堂地底,而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的是一扇巨大的门,门上描绘着奇怪的图案,像是生长着无数触手的太阳,又像是一朵盛放着无数手脚的向日葵。
【叮——】
脑海中又响起了这个声音,她的视线被钉在了这扇门上,谢微极快地回想起了上次技能自动发动之后发生的事情,决定及时止损。
“啪——”
走在前面的安瑟和伊斯德被这清脆的一声吓了一跳,回过头却只看见向左侧着头的谢微,右半边脸泛起红色。
谢微扭过头,努力忽略右脸传来的火辣辣的痛痒:“我没事。”
安瑟的脸上露出担忧:“……薇尔,你真的还好吗?”
精神真的还正常吗?
谢微:“真的还好,”如果没扇这一巴掌,她才是真的会不好,“这门可以打开吗?”
走在前面的伊斯德已经到了门前,他看了看,说道:“有锁。”
“我来。”谢微一边掏兜一边往前走,走到门前,从兜里掏出了撬锁器。
系统自带的撬锁器是怀旧款,怀旧到谢微见都没见过,不过虽然系统没有说明,但在它入手之后,谢微能感觉到自己是会使用它的,应该是类似于身体本能一类的。
她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的学者身份为什么会撬锁精通。
谢微蹲在门前,门上挂着三把同样怀旧的锁。
谢微拿起撬锁器就开始撬。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谢微直起身来捶了捶腰,面对着门说:“那个,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伊斯德:“多久?”
谢微:“一个小时吧,大概,差不多能赶上中午饭。”
虽然有系统给的熟练度的加成,但由于工具太原始了,一个小时三把锁已经算是快的了。
安瑟:“那我去拿个凳子吧。”
安瑟把手电筒交给伊斯德,自己从墙上卸下一个壁灯,里面的烛光随着安瑟的动作不断晃动,然后伴着其余两人的叮嘱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口。
谢微继续进行她的撬锁大业,这是她第一次撬锁,甚至没有去警察局备案。
直到第一把锁被她费劲巴拉地撬开,站在一边的伊斯德突然开口:“薇尔,安瑟还没回来。”
谢微直起身,顾不上腰背的酸痛,开口问道:“一直没回来吗,多久了?”
伊斯德:“估计得有二十多分钟了。”
谢微:“走。”
两人脚步急促地顺着楼梯向上走,走到一半时,安瑟的身影出现在手电筒的光中。
谢微小声叫她:“安瑟!你没事吧,刚刚去哪了?”
安瑟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没事,我想着再看看书架,看完了才想起来忘记告诉你们了,就赶紧下来了。”
谢微伸手去接她左手拿着的凳子,故意吓唬她:“下次可不许脱队这么久了,要是咱拍的‘影片’是恐怖片的话,脱队这么久会被祭天的。”
安瑟双手往回缩,躲过谢微伸过来的手,却又被伊斯德抢了过去:“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虚惊一场,几人回头往下走,谢微伸了伸腰,准备和剩下的两把锁继续战斗。
走在最后面的安瑟低垂下眼,看了看她右手指腹处沾着的一点血迹,然后轻轻地用深色的外套内衬擦干净。
果然,蜡烛的光还是太暗了。
又一次回到大门前,不知道是因为有了撬第一把锁的经验,还是有了凳子之后终于不用再佝偻着腰,谢微的效率大大提高,剩余的两把锁很快被无情地扔在地上。
谢微长舒一口气,起身把凳子挪到一边:“完事了。”
“那走吧。”伊斯德把枪掏出来。
大门很沉重,谢微拿着手电筒照明,安瑟和伊斯德一左一右地推门。
谢微转转脖子,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被慢慢推开的门上分裂成两半的图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有些疲惫,猛地一看,图案上的手脚好像在慢慢蠕动一样。
……等等。
好像真的在动。
谢微倒吸一口凉气:“等、等等!别推了!”
和谢微的声音一齐响起的,是大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向门内,照亮了一个庞然大物。
苍白而滑腻,像极了洗干净的肥肉,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堆成一个将近五米高的肉球。
但比起这个肉球,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的,是肉球上支出的无数条手和腿,像是被胡乱插在多肉上的牙签,又像是从肉球内生长出的肢体。
那些手和脚同样苍白而滑腻,有些手臂在舞动着,手掌徒劳地在空中抓来抓去。
看上去,就像是这些手腿还活着一样。
怪异恐怖的场景冲击着几人的心智,谢微的脑内渐渐响起了尖叫声与哭喊声。
就在谢微打算抬手再给自己几个**斗时,她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拽住大力向右拉。
“快走!”
是安瑟的声音。
谢微被拉着向后跑,在转身的前一刻,回过神来的她才终于把注意力从那个肉球上收回,也终于发现了门内的其它生物——是昨天晚上见到的没有四肢的“人”,密密麻麻地趴了一地,铺成一层白色的“地砖”,或许是因为强烈的灯光,有一些开始扭动着向她们的方向爬行。
“我去!”
谢微转身开跑,几个人撒腿狂奔。
向上的楼梯最多容纳两人通过,谢微十分自觉地跑在最后,中途作死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无数蠕动的躯体跟在她们身后,明明只能爬行,速度却很快,如浪涌般,令人头皮发麻。
谢微回过头,觉得自己胸腔也不疼了,鼻子也不痛了,只想拼了命再跑快一点。
死腿,别歇着,加速啊。
如果大二那年的体测,她能有现在这样的决心,说不定她就不需要补考了。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身体是有极限的,即使谢微双腿努力地捯饬,还是跟不上前面两人的速度。
在被身后的生物咬住裤腿之前,安瑟和伊斯德一人拽住她一边胳膊,将她强行拽至身边。
接下来谢微跑的每一步,都有她本人的参与,但不多,但速度是实打实的提了上来,几人很快顺着楼梯跑回图书馆,将门带上,安瑟跑去书架处按下按钮,墙壁缓缓上升。
明明那些生物就紧跟在她们身后,几人都做好了准备,但门却没有任何被撞击的迹象,在一片安静中墙壁彻底升了上去。
谢微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大学的校园跑她应该认真跑的,至少不会这么狼狈。
尤其是在另外两人的对比之下。
安瑟:“那些是昨晚我们见到的东西。”
伊斯德:“还有个大的。”
谢微:“看……看来,他们……白天……白天就在这……”
安瑟:“……薇尔,你先歇一会儿吧。”
谢微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走……赶紧走,咱们……闹得动静太大了。”
谢微想不明白,这个藏着无数夜里爬行的生物的、看上去就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只用了三把普普通通的锁,用这么唯物主义的方式关着这么不唯物主义的东西。不过暗门这里很可能有某种她们看不见的法阵,还是先走为妙。
几人一瘸一拐地离开教室——一瘸一拐的部分主要由谢微负责,打算去广场找李天知,顺带一起去吃个午饭。
在几人离开后不久,空荡的教堂再次传来脚步声。
灰白色头发的修女缓步走进教堂,看见整洁完好的一楼还有些惊讶,她本以为那几个外乡人来过之后,这里会变得狼藉一片。
伊芙丝走进一楼忏悔室,一个男人正瘫坐在地上,被绳子结实地绑着,头上有一片撞击伤,血流了满脸。
听到有人进来,男人抖了抖,小心地抬头,看见了伊芙丝身上的修女装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也就是伯伦,气若游丝冲着伊芙丝说道:“快,帮我包扎,再去把神父叫来!那帮外乡人有问题,她们在查之前的事,还、还想……”伯伦神色惊恐,“还想杀我!快,叫神父来,让他送我走,这里我呆不下去了!”
不久前,他被送到这里,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走了进来,正是那天闯进他屋子里的人之一,她一言不发,上来就抓着他的头往墙上撞,撞得他鲜血直流,晕了过去,他醒来一度以为自己会流血而死,还好他命大。
伊芙丝看了看墙上凌乱的血迹,下手的人力道狠厉,不过这小家伙应该没什么杀人的经验,才会误以为伯伦已经死了。
见伊芙丝不为所动,伯伦虚弱地吼道:“快去叫!我的事情很重要,晚了神父一定会问责你的!”
伊芙丝轻笑一声:“伯伦,我记得你,”她向前走了几步,俯视着连站立都无法做到的男人,“你本该在几年前就死去的,若不是……”
若不是所谓的“剧情需要”,她不会让他活这么久的。
她收敛了笑意,在昏暗的烛光中,浅色的眼眸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现在,你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可以为你犯下的错赎罪了。”伊芙丝举起右手,一个镶嵌着血红的宝石的戒指出现在她的手中。
那突然出现的戒指中飘出丝丝缕缕的黑雾,飘向地上的男人,并且越来越多。
伯伦震惊又恐惧,想要张口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在黑雾的包裹下,男人开始“融化”——就像那些曾经的神侍一般,像被火焰包围的冰块一般,四肢与毛发融化、蒸发,只留下失去意识的头与躯干,生不如死地活着,成为被神父控制的“虫子”。
“愿神明宽恕你的罪恶。”伊芙丝轻声说,语气温柔又讽刺。
在处理好血迹后,伊芙丝拎着伯伦去到二楼,打开机关,用戒指把楼梯上堆着的神侍带回地下神殿——神父喜欢这样称呼他的犯恶之地,然后重新锁好门后离开了教堂。
教堂外,是仿佛永远不会变化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