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也算过了段闲适时光。
王芬在刘妙芝的铺子里磕磕绊绊地做着,除开刘妙芝外李杜二人也会常去帮忙。他二人皆是武林高手,李一尘从前便读了许多杂书自然也有包含医方典籍的,而杜月寒也能在扎针通络等方面提出适当建议。刘妙芝有时也在一旁认真听着,不过更多时候是想打发他俩赶快离开。因为李一尘比起帮忙更像给她添堵的。
杜月寒也倍感无奈。
这人,与各种姑娘小姐相处都挺知礼的,怎么偏在这刘姑娘这儿不大相同。
不过说起来,这刘姑娘确实是个能人。
“月寒。”端坐在小几一侧,歪着头撑住下颔,李一尘目不转睛地望着杜月寒,见人正放下杯,一派淡然之色。“你怎么不问问我跟那刘妙芝是如何认识的?”
杜月寒睨了他一眼,移向窗外。“你又想做什么?”
李一尘轻笑。
“没有。”温柔极了的语气,连面上也丝毫未有奇怪的东西藏着。杜月寒正纳罕,就看见李一尘微微起身隔着小几向他靠来。
“月寒呐。”指了指唇角,李一尘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抚了杜月寒的脸颊低声询问道:“快帮我看看我这儿是沾了糕点吗?我怎么觉着……有点黏,有点不舒服呢。”
他说着,音色也愈发低哑下去,杜月寒本能性要去推他的肩膀,下一刻,刚喝过水还濡湿着的唇就被含住了。
观音茶闻着幽香,入口回甘,混了津液吞下去嘴里都余有清甜。虽然杜月寒不甚喜欢黏黏糊糊的感觉,下一秒却也闭上了眼,用心帮李一尘清理起来。
于是,李一尘挥手又推开了横在二人之间的小几。
所幸这东西轻便,茶楼二层每张桌也都用数面小屏风阻隔,送茶水的小二出去会重新关好,保证每桌客人都有适当的交流空间。
这空间不大,容他二人胡闹一番却也无碍。直至二人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杜月寒胸口连连起伏喘息,唇上的水渍不但没消失反而越发湿润。
李一尘也喘着气笑着看他。
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杜月寒脸颊擦红,眼里有隐隐火气。为先声夺人,他正要说话李一尘便快一步将他抱进怀里坐了下来。
“好月寒,你帮我弄干净了。来,我也帮你擦擦。”李一尘道。说着,举起袖伸向杜月寒嘴边。
杜月寒要退,李一尘动作就停了一瞬,然后却勾起笑,手一偏捏住了杜月寒下颔,俯身在那被润泽后湿红的唇上又含弄两下,最后,简单亲了亲。
待第二次睁开眼睛,杜月寒的火也就实质化。
推开了人自己坐起身,杜月寒道:“知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外面可有人呢!”
李一尘靠在墙上望着杜月寒气恼侧脸懒懒一笑。“卿卿,他们看不见的。放心吧。”
“那还有窗子呢?你可没关窗。”
“刚刚拿袖子挡住了。这新衣裳广袖的。”
坐起身又圈住了杜月寒的腰,李一尘低笑。“月寒,你别怕。我们心中无鬼,这儿便没有人能看到什么,更别想指责什么。”
听出他意有所指,杜月寒抿了抿唇,没再深究。“那你也不能乱来。突然袭击,就不怕我动手揍你?”
李一尘靠在他肩膀上闷笑。
“但你刚才也没拒绝我啊?挺乐意的嘛。”
杜月寒只气得偏过头去。
秋初,窗外凉风里略带暖意。银杏树叶由青绿渐次转为金黄,有的先熟些已飘飘荡离开了枝头,于淡蓝天空中摆舞,最后降落。
随便落在什么地方。
或落在剑尖,被凌冽剑气一分为二,或落在他鸦羽一般的发顶,令人安稳犹置梦中。
而他那双小扇样的眼睛忽闪忽闪,似乎还不知发生何事。
抬手为他取下叶片,心中诗句即成。而李一尘不知的是,杜月寒也已将此刻眼前画面印入脑海,只待来日储存进画卷。
“月寒。”李一尘含笑道。“我们练练?”
杜月寒抬眸看去,只见李一尘解下剑,已作好了架势随时准备进攻。
勾起浅淡笑意。杜月寒也拔出了腰间寒月,唰地一扫而过,无形剑气一声破空。
“无所保留。”
他说。对面的李一尘莞尔一笑,点头答应。
“从始至终。”
郊外的一整片银杏林,铺洒地面的数片黄叶飞上半空卷起一道道清风,剑气铮鸣在其中不时划破这无人的寂静。也许有人经过,在听清后也只当是行凶打斗而快步逃离。
难得,尘世中也藏着数个这样的快活林。
比试后,二人都是要喝水解渴的。
李一尘揽过杜月寒坐下,背靠粗壮的银杏树,二人身上都还有细碎的黄叶未掉落。
先喝过后李一尘将葫芦递给杜月寒,杜月寒接过来刚喝一口就愣住了。
“梨花白?”转过头看向李一尘问道。
李一尘轻轻点头,右手搭在杜月寒肩上,左手就去与他十指交扣。
“卿卿,喝喝看。”
杜月寒其实不太想喝酒,但这酒闻着清雅,入口也柔和,更是此情此景,于是也举起葫芦小口啜饮。
未想着能解渴,喝过后却也实打实不再想喝水了。杜月寒抱着葫芦歪倒在李一尘肩上,李一尘见他闭着眼一脸恬然,温柔地垂下头在杜月寒莹白的额上软软一吻。
“月寒。”询问他,用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李一尘握肩的手用力,将人带向自己怀中安稳倚靠。“醉了吗?”
杜月寒摇摇头。“不至于。”
李一尘又拂开他耳边长发,露出那姣好面庞用手背碰了碰热度。
杜月寒则抓住了他的手搁到耳畔的头发上。
“别摸我脸。”
接着又补充道:“没有发烫。”
“知道。”替杜月寒理了理长发,李一尘埋下脸慢慢地亲吻起来。
先是莹润的额头,接着是高挺的鼻梁,闭合的眼睛,若再往下,怀中人已向着自己的脖颈偏头躲避。
杜月寒不堪其扰,伸出双手圈住了李一尘的脖颈,然后抬起一条腿扣住李一尘的往下带。满地黄叶翻飞,二人双双躺倒在地。
将人制住后杜月寒居高临下地问李一尘:“刚才没打过瘾,是还想再来么?”
李一尘仰面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杜月寒,耐不住眼露笑意,摸着杜月寒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亲了亲。
从指节到手腕,又一点一点解开了护腕上缠绕的的红绳,抚向内里温凉的肌肤。
“不打了。”额上碎发因突然被推倒而纷乱,但李一尘不去理会,握着杜月寒的手将人慢慢带向自己。
“卿卿,我只想拥抱你。”
想起那清澈河水中沉底的红叶,流水与他无关,树梢更与他无关,时光的冲刷,也从未让他褪去了鲜艳。不再花言巧语不似冷酷疏离,只是一种隽永的,连自己也极少见到的安宁。
于是杜月寒听话地俯下身,顺从他动作躺倒,任由人将自己翻转了身体纳入怀抱里。
林子里蓦然安静下来,没有了兵器碰撞之声,却还是有脉脉私语,又消融入风里。
“如果我们都睡着了会不会有人来抢劫?”
“那太好了,正好去玩玩儿,看看这各地的贼窝都有哪些不同。”
“我说真的。”
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
“那就别睡了……好月寒,别躲我……”
流水潺潺,红叶脱离了石隙又在石窝里打转,一尾游鱼经过时难免与之嬉戏一番。头顶上,天空的倒影也毫无保留的映照其下,缓缓移动的云,一只飞鸟冲出时尾巴后跟了条越来越透明的云。
小时光好像就停驻在了这一刻。
耳边,却又响起悠扬的乐曲,其音之远如大漠的鹰,其色之灵如谷中的风。细听之下,那热忱爱意化作小河叮咚,需听者静心。
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萦绕,未闻昨日还在的中药苦味。有些不习惯,但醒来的确变得更加舒适自然。
杜月寒缓缓睁开眼睛。
熟悉的木屋,他首先发现不一样的是半开的窗口台上放了盆白色的小花,微微弯下了身却还是迎风抖动,裹不住那一身翠绿。
碰了碰细嫩花瓣,可以确定的是香气正是从此而来,可谁会在这里放一盆花?杜月寒起身拢上外衣,寻着乐曲之音往后院走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架竹簸箕,垒了有三层高,每层都晾晒着药材,加上各种盆里的绿植和脚边的药杵,不大的后院里异彩纷呈。
几乎是探寻般往深处走去,曲调的指引下杜月寒看见那里面背对着坐了个穿水绿色衫子的人,正拿着把墨绿的萧在吹奏。
毫无疑问,这人正是李一尘。
他吹得投入,杜月寒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上前靠着他坐下。
直至一曲终了,李一尘揽过还有些睡意朦胧的杜月寒让人安心靠在自己肩上醒神。
“月寒,怎么醒了?没事,还早。”
“你不是在叫醒我吗?”杜月寒闭眼喃喃。
李一尘轻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杜月寒缓缓低下头轻蹭。
“嗯?”没听到箫声续,杜月寒疑问道。“怎么不吹了?快点,我还要听。”
“好。”李一尘满眼含笑,亲了亲杜月寒额头然后才举起萧放在唇边重新吹奏起来。
若说先前的曲子是蜀中雾,那现在这首便是长安花。浓烈了画卷,迷醉了游人如织。
仿佛又回到那年春闱,牡丹园里鲜妍盛极,别人都在附庸风雅偏他俩跑到了曲江宴楼顶上去喝酒。将繁华的长安城尽收眼底,一边畅聊这次自己的曲江宴会有多热闹。
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杜月寒伸出手往那墨萧的红穗子上玩了玩。李一尘见着了便问要不要也来试一试,杜月寒撇撇嘴,只往他怀里躲去。
“你明知我不会乐器。”
李一尘乐得接住这投怀送抱,于是也不再逗趣,抱着杜月寒温声道:“卿卿,要再去睡会儿吗?”
杜月寒听罢从他怀里挣出,看着李一尘的脸认真道:“李一尘,你怎么又不着急了?这都几天了,那个莹儿还没出现。还有啊,韩胜怎么还不醒?李财都已经……”
“嗯,就今晚吧。”拉过杜月寒的手放在唇下辗转温存一遍,李一尘快速解释道:“韩胜醒来的时机不能太早。而那女人这几日被官差缠着若是大摇大摆地离开只怕会引起嫌疑。其实慢点也好,我俩可以慢慢布置,做得如何精细都可以。嗯……卿卿啊,你身上什么味,真好闻……”
不满足于双手,李一尘埋首在杜月寒颈间又轻嗅亲吻起来。杜月寒顿时双颊发烫,是没料到这家伙又突然袭击。
“不能太早?那你可有把握确保他今晚会醒来?哎呀,别闻了……哪有什么好闻的。”
推拒着李一尘的动作,但身体早已习惯与眼前人亲近。杜月寒做不出彻底的拒绝,红着脸还固执地与李一尘交流正事。所幸李一尘也并非不识礼数之人,笑着停了下来对杜月寒娓娓道来。
“无非再吃点药,醒不来就强行醒过来,就当沉沉睡了一觉。反正以韩胜如今的身体状况多休息对他更有好处。可千万别像李财那样,不然死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太在意韩胜的问题,李一尘看着杜月寒保证到:“韩胜会没事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之前答应过要救他,就算他并非自己说的那样干净无害。月寒,我向你保证。”
“我知道。”知道他在保证些什么,杜月寒惋惜道:“我是真没想到李财会那样……我们,真的做对了吗?”说着,不由攥紧了李一尘衣领。
李一尘则覆住那双手包裹着拳头搁在嘴边又亲了亲。
“查清那天早上李财都经历了些什么,听一听他未诉说过的往事。我们都看得出来比起帮助他更需要的是倾听。”
抬眸望向杜月寒眼里去,天光下,杜月寒看着李一尘神情忽然变得肃穆。
“总有些人难以理解。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