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偃倒是收拾了一番箱子,他早已打定注意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在书院时他齐偃由着师长立了冠,在乡里他又早成了家,自然当得起一家的主意。
齐偃原先想着一家子搬到大镇去,若是他自个能到书塾当个教书先生或者去个富贵府里当私塾先生也很是不错。这会真回到家里,先前的念头都是消得一干二净。他离家不过三年,没想到乡里借着他三年前神童上京的名头,加上官老爷和几个富商一起在古河乡开了个书院。
这书院名声却是不错,有那失意的举人当教书长,也有几个打听来的落举读书人到书院来借读,打算温书几年再上京。齐偃想这读书人打算的不错,这古河乡在光州附近,沿着水路向东坐船可以到江宁府和扬州,走府路向北一路有寿州、颖昌府、应天府,再往上就是都城东京。
乡里人以为齐偃真到了东京去读书,却不知真实情况,齐偃十五考得秀才,十七入了光州府城的官学,这一番下来被巡考的上官老爷相中,愿意提携一把齐偃,把他带上东京去汇职。在光州这里,齐偃因在乡里考出头被夸赞为一声天才。
可真正到了东京,神童满聚、达官贵族哪看得上这么个泥小子。齐偃起初灰心一阵,又被恩师府上冷落,好在他自己转了念头又奋发读书。那上官老爷回京却被罢了官,在东京逗留了一年,要卖了房子回海州老家去,他看齐偃都是个人才,修书一封推荐齐偃去了那书院,又给齐偃两百两银子,带着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地回海州去了。齐偃也没有在东京过上鲜衣驽马的好日子,带着银子行李在书院附近租了一间屋子,省吃俭用就这样读了两年。这期间发生的一切又有另一番故事。
齐偃走出院子,正打算向山脚的书院走去,齐家离书院倒有一些距离,齐偃沿着村子里压得严实的黄泥路走,遇上了往家里回的夏豆。
“豆子。”齐偃扬声叫住夏豆,他见夏豆蒲扇着大眼呆愣着,想起了小时候啊嬷家养的看家犬——黑眼小白狗。齐偃轻笑出声。
夏豆没想到半路遇见齐偃,他自在惯了,这一刹神又忸怩起来,神情不知觉带出些羞涩,“偃哥。”
齐偃朝夏豆走去,听见夏豆对自己的称呼让他想起来一件事--要告诉夫郎自己的表字。“豆哥儿,”齐偃神态自然,很顺手地牵起夏豆,“我正要去村外的书院,你和我一趟吧。”
夏豆一听,身体一僵,流露出抗拒的表情。齐偃瞧见了,心中一怔,问道:“这是怎么了?”
对于山脚下的书院,生长在村里的姐儿哥儿是极讨厌的,和书院里殷实人家穿青布做马车还有小厮伺候一比,这本地人就成了土货还不识字,这姐儿哥儿在农村也是个劳动力,常年干活自然生得骨架大皮肤黄手脚粗大,被书院里时不时踏青的读书人摇头晃脑地一番评价粗鄙,气得本村人一肚子火,可量自己的实力也不敢去反驳,只得咽下一口恶气,再严厉禁止自家人不准去招惹书院那些人。
夏豆若是遇上带着仆人游玩的贵公子,早早地就绕远路避开他们,免得自己受了委屈还得咽下去。见齐偃看着他,夏豆把这一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的夫君,齐偃听了夏豆的倾诉,打消了自己起兴去拜访的念头。
“原来是这样。”齐偃面不改色牵着夏豆改了路径,往自家农田方向走。
齐偃远远就瞧见了田地上弯腰浇水的爹娘,齐家三亩水田连着村子的其他家的在古河乡的大河旁,五亩旱地以一个“七”字型歪歪扭扭地连接在一起,本来齐家分家继承来一共有五亩水田、十五亩旱地,当初不仅是家里人口少,耕种不了这么多田陆陆续续地卖了十亩旱地,可惜旱地本就难耕种、又不肥沃,价格很是低贱。后来为了给齐偃缴学费和娶夏豆又卖了两亩水田,古河乡的水田有大河年年流下了积累的水土很是肥沃,种出来的稻谷粒粒饱满、亩产极好,除去缴纳的公粮,每年能剩下一百多斤米留给自家吃。两亩水田卖给村里人不好高价,一口价十两银子卖出去。
“娘、爹。”齐偃和夏豆走到旱地旁,齐偃松开夏豆的手,挽起裤脚往田里下脚,“娘,你家里去吧,我和爹来干就好了。”齐偃拿过齐二娘手里的瓜勺,不过三年没干活,齐偃动作不见生疏。
齐二娘欣慰地看着齐偃,看着父子俩劳作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扭头看见夏豆往田下的动作,连忙走上去阻止,“豆子豆子,跟娘回家做饭去吧,这点活就留给偃哥和他爹干去吧。”
齐二娘力气大得很,桎梏住夏豆的手臂拦住他,“娘,今晚吃什么呢?”夏豆只好跟着齐二娘走。
“不是有一只母鸡不下蛋了吗?”齐二娘抿了抿嘴,下定决心要给齐偃和夏豆补一补,“今晚就吃它了。”等过几天再挑几只鸡崽来养,好滋补两孩子的身体,保佑齐家有后。
齐二娘和齐父商量好买一头小猪来养,养鸡几个月就能下蛋了,鸡蛋索性不往外卖了,每日打个蛋汤给夏豆养身子,若是齐偃还要回京城,一定要在这段日子里让夏豆能怀上最好不过。这些打算齐二娘就在心里打转,并不打算告诉夏豆。
夏豆想到油汪汪的鸡就直咽口水,不住地傻笑,“好哇,娘,我来烧水。”
等到齐偃和齐父浇完五亩旱地的水,齐二娘带着夏豆已经把鸡处理干净下铁锅烧菜,又和了玉米黄面贴在锅边。
齐偃还没走进院门,就闻到一股菜香。这时太阳刚要下山阳光橙橙斜打在人身上,村子里每家每户开始烧柴做饭,炊烟爬上天,伴随着鸡叫狗吠牛哞,齐偃一脚踩到土路上,坚实又有一些畜牲粪味的黄土地,身体一松,齐偃眼睛微酸露出一个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是在都城饱一顿饥一餐、而是回家了,是有爹有娘有夫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