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村一共九十八户,每家宅基地坐北朝南,远离河流低洼处,村民居住地建在整个村庄的最高处。
齐偃和齐父出了院门,往自家的西北方走。
庞伯是打家具的好手,他把家建在村里最靠近山林的地方,越是朝西北走,房屋越是稀少,百步距离才有一户。齐偃估摸着走了有两千步,视野里除了长满枯黄树叶的大树终于出现一处外院堆满木材的院落。
“庞哥!”齐父还没进院子就大声叫人,随手推开木门,两人一脚踏进院子的同时立刻捂住脸咳嗽。
等适应了满天飞舞的木屑,齐偃勉强睁开眼看见木匠庞伯,古铜色皮肤、中等身高,肩膀耸起、手臂肌肉发达,“庞伯。”齐偃很是礼貌地打招呼。
“哈哈哈,老弟,咱俩可有段时间没见了。”庞伯见着来人,爽朗大笑,他离开村庄好长一段时间外出去寻好的木材,刚回家没几天。
齐父向庞伯介绍了归家的齐偃,“庞哥,这是偃哥呐,刚回来两天多。”接着又说:“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当初偃哥娶夫郎时还拜托庞哥打家具来哩。”
“现在就想在添两付衣橱。”齐父说完,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齐父与木匠庞伯认识颇旧,如今家里只要是木制家具都是向庞伯买的。
闻言,庞伯停下手里打磨木材的活,“进来吧,正好有新的图纸,是州府里头最时兴的样子,你们瞧瞧。”庞伯带着两人进到一间大屋里,从堆满纸张的木桌抽出几张厚实的图纸。
“你们挑挑样子吧。”将图纸分给齐偃、齐父两人观看,庞伯抄起温在铁皮烤火架上的一个大壶古隆古隆往喉咙里灌水。
齐偃没有选择图案繁琐的立地衣橱,与齐父商量后给家里两屋分别挑了一个鲤鱼戏水伴莲蓬、一个松树花鸟。
庞伯将图样拿回来,“就和平日里一样的大小吗?这两个我最快一旬日能替你们打好。”又仔细地和两人说了木材和手工费。“用平常的山木如何,两付家具价钱便算一两银三百文。”
“庞伯,家里还有两扇门要打。”齐偃向庞伯仔细地描述家里两侧屋门的高低。
“这好办,两付门板而已,要是不介意,我这里有存留的旧木板,再次打磨后涂抹一层柏油就可以,这就算我送的吧。”庞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他这里每次打家具都有许多边角料,他寻思着不浪费,空闲时就将这些散木头做成一些板凳、矮几子之类的,大半部分送给了前来订木材打家具的同村人。
齐父见庞伯作价合理又送两付门板,爽快地答应了庞伯的出价,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两半的银子给庞伯,庞伯接过手先用铁秤称了称银子的重量,确实是一两半银子后,从存放银钱的木柜里算出两百文铜币还给齐父,两方人又立了字据按了手印才算完成交易。
庞伯留下齐父、齐偃喝茶、吃点心。两人卯正过半出的家门,待离开庞伯这里已是辰初过一刻。
齐父念着赶回家去将字据收好,家去后又要下田浇肥,赶着路嘱咐齐偃道:“你去瞧瞧你娘那处怎么样了?”摸出三十文给齐偃,继续说:“把钱拿着吧,若是遇着什么好的、想买的,给豆子买一些,可别小气了。”
齐偃接过钱,“好咧,放心吧,爹。”齐偃把三十枚铜钱收进缝在内衬的口袋里,与齐父分别后往记忆中的集市地址里走去。
却说齐二娘和夏豆出门后,直奔平日里头卖鸡鸭的农户家去。“嫂子在家不?”齐二娘高声喊,她见养鸡鸭的农户家院子大开着门,里面传出好热闹的声音,快走几步进到声音来源处,“好家伙,来了好些人呢,他嫂子家。”
齐二娘笑眯眯地瞧见村里几个脸熟的,也有一些脸生的,都蹲在一筐筐装满嫩黄色红嘴小鸡仔的竹篮前,一手挑出个鸡崽,左翻右翻地检查小鸡的健康。
“兰花呀”、“齐当家的”、“他二娘呦”与齐二娘相熟的人家纷纷抬起头向她打招呼,一边招呼齐二娘来一边腾出个位置给齐二娘。
“刚生出的鸡苗,一只八文钱。”一旁的店家媳妇说。
“那感情好啊。”齐二娘三下五除二地快速翻检鸡崽,往自家手挽的竹篮里放了好几挑得不错的鸡崽。
夏豆落后齐二娘几步,等他小跑跟上齐二娘的步伐,见围着鸡苗的挑选处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别说有他的位置。索性就站在院里一颗老枣树下乘阴偷懒。
夏豆想起大伯家院前家门口有一株槐树树,院里栽种了两棵树,一颗枣树,另一棵是香椿树。农村人总是如此朴实,衣食住行一切一切都离不开饮食的滋味。
在大伯家,一年四季里头最不缺零嘴儿,谷雨后香椿开一簇簇紫红的嫩芽,再等上一些日子,嫩芽变绿后两寸长左右,夏大爹就会用竹竿打下来,一开始会将最嫩的香椿和了面糊放在热油里炸成金黄色的炸货来吃;也可以拌豆腐、拌黄豆酱,这两种吃法是最下饭的,是家里最常吃的做法。
剩余多了的香椿用盐搓了腌在坛子里,可以吃上一整年的春味。每年腌香椿除了留给家里两坛,其余的和一些土货要送到嫁进大河县城里头贩布店的大姐姐夏花那里去。
更别说还有枣树和槐树,槐树花可以煮汤、焖饭、炒鸡蛋,那手艺好的人家还拿来包饺子、烙饼子吃。
夏豆转眼又想起齐家的院落,可以说一句空荡荡不为过。齐家是后来搬进村庄的,在三河村扎根时间短,不像夏家几代人世世代代扎根在次,与半个三河村都姓夏的夏家相比,齐家家底确实不厚,人丁更是单薄。
在夏豆偷懒发呆的空,齐二娘战斗力惊人,一连挑了十几只鸡苗,正挎着篮子和店家嫂子拉扯讲价,“他嫂子家的,这会我买的多,你瞧瞧,”齐二娘把沉甸甸的篮子往店家面前一递,里面满满当当张嘴唧唧叫的嫩黄小鸡。
店家一看,心算一篮子估计有十七八只,想着这刚出生的鸡苗脆弱着,倘若人家养去了不活过半,那不是毁了自己名声吗?“得咧,那就算一百零八文,抹除零头,一百文钱如何?”
齐二娘一听这个价格,的确便宜了不少,含笑道:“谢谢嫂子了哈。”愉快地掏出一吊百文铜钱交给店家,“你算算是不是百文。”齐二娘心情美妙的站在店家身边,看她一并十枚的极快速的算着一大吊钱。
“是呢是呢,数目刚好。”店家满脸的笑。
“豆子!豆子!”齐二娘满院的呼唤夏豆,眼一转发现站在枣树下的夏豆,“走,买糖去。”她上前喊着夏豆跟上她,将刚刚店家饶过的八文钱塞到夏豆手里,“你收好,拿去买糖买线。”
“哎!”夏豆喜滋滋地将八个古朴的铜币塞进腰带里,“娘,一会买花生酥糖、冬瓜糖不?”
“瞧瞧有没有摊子卖瓜饮子,咱俩先喝一碗再去买糖点心也来得及,这日头出山了,热得很。”齐二娘拿着帕子擦额头冒的汗珠。
两人迎着日出走,不一会脸就染上红晕,浑身冒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