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不贰 第3章 03

喻言的第二场相亲是在一天后，好友吴悠然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名叫秦朗，是悠然的同事，一名大专院校老师。

春节回家时，喻言的家人催婚，还请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吴悠然帮忙介绍对象。

吴悠然信誓旦旦地说包在自己身上，还要表哥江禹行提供一些青年才俊的资源。

喻言忘记了江禹行当时的反应，不过她自己的反应倒是很大，那时的她对他还抱有幻想，才不想他插手这件事。可如今她看淡了，甚至觉得与江禹行的朋友相亲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认识的人差不了。

人啊，活得现实一点才好。

*

喻言如约出现在相亲的餐厅里，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几分钟，秦朗是踩着点到的。她想，他可能不是一个爱拖堂的老师。

秦朗30出头，没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外表，透着一股学究气，还好，没有开口闭口之乎者也，能正常聊天。

喻言聊自己的工作时，他有好好听，时而蹙眉，不知是哪个点触动了他。

饭吃得差不多后，秦朗说：“你以前的单位很好，辞掉可惜了。”

喻言毕业后曾在某事业单位工作了近一年，她认识到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待在那样的环境里，于是辞职进入广告行业。

“我现在的工作也还行，我喜欢现在的工作。”

“经常加班，时不时受气，职业上升空间小，长期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身体可吃不消。”

喻言呵呵笑：“我身体挺健康的。”

“年轻时还好，年纪大了就难说了，35岁是职业的一道坎，这道坎越不过去，工作可能都保不住。对于一个女孩子，拥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是最好的选择。”秦朗顿了顿，“况且女性一旦有了孩子，花在家庭上的精力更多。对了，你们的产假能正常休吗？”

喻言笑着点头。

她算是明白了，人一旦走进相亲市场，就跟超市货架上的货物没太多区别，都要明码标价。有的东西吃起来用起来也就那样，但是它背靠某个大厂大品牌，就会比别的卖的贵，而且还挺抢手。

大学老师的身份就是秦朗行走在相亲市场上的金字招牌。

“我给你提个建议，趁现在年轻，去考公考编，吃香一辈子。而且以后你也有时间照顾孩子，照顾家庭。”

喻言心里冷笑，嘴角却往上翘：“难道照顾孩子和家庭都是女人的事？”

“男主外，女主内，大家分工明确，家庭生活才能有序地开展。”

“那女人不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不是更好？”

“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工作，不然会和社会脱轨。”

“原来秦老师喜欢女超人啊！”

秦朗摇头说：“小喻，我比你大几岁，很多事会看得更长远一些。”

“我猜学生们一定很喜欢您这位人生导师吧？”

“你过誉了。”

喻言抿了抿嘴：“秦老师，您条件这么好，应该认识很多优秀的女生，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秦朗一顿，扶了扶眼镜：“这个得看缘分。”

喻言用手捂着嘴，眼睛弯弯：“那您是觉得我们有缘分？”

秦朗一愣，笑了：“没缘的话，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一起吃饭聊天。”

“说到孩子这事，我有点担忧。”

秦朗一怔：“难道你身体？”

“我身体很好。我只是有点担心您。”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年体检都合格，也很注重锻炼身体，每天都会跑五公里。”

“哇哦！”喻言鼓了两下掌，“秦老师真是个自律的人，向您学习。”

“过奖。以后我们可以一起锻炼。”

喻言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脸上依旧挂着笑：“我人比较懒，不爱动，以后再说吧。不过，我担心的不是您的身体问题。”

“那是什么？”

“你看啊，现在的生育率越来越低，学校招生太难，教师严重饱和，想上大学的人很多，但估计没几个愿意上不入流的大学，就怕到时候好多大学老师会丢掉饭碗。”

秦朗的脸色发青：“优胜劣汰，这是自然规律。学无止境，我从未放缓学习的脚步，我不惧竞争。”

“一看您就是位高瞻远瞩的人。”喻言笑嘻嘻地，“秦老师，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什么是老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跟秦老师聊了这么久，确实解了我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其实我小时候挺怕老师的，总觉得他们学富五车，为人师表，兢兢业业，燃烧自己点亮别人，特别伟大。但后来我知道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有高贵的品格。对于一些人来说，老师不过是一份职业，装点门面罢了，扯下那层身份，可能还没有扫大街的清洁工伟大，受人尊重。秦老师，您觉得呢？”

*

喻言打车回家，刚进小区，就接到了吴悠然的电话。

吴悠然问：“对秦老师不满意？”

“不敢，是他对我有意见。”

“他还真对你有意见。”

“什么意见？”

“说你没礼貌。”

喻言冷嗤一声：“我还没礼貌？我都是您您您的叫，他说什么我都面带微笑，对了，为了感谢他给我授课，我还请他吃饭。”

吴悠然清楚，喻言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可是一旦被惹毛了，战斗力爆棚，骂人不带脏字，话里递刀子，连她也要让三分。

“你跟我好好说说，秦老师怎么惹你了？”

喻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做了总结：“我以为一个大学老师的思想是开明、开放、自由、包容的，结果秦朗的脑袋还缠着裹脚布。”

吴悠然忍不住笑：“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们老师还是有很多好的。”

“我没说其他人，说的是秦朗。对了，你跟他很熟吗？闹成这样，你会不会很难做？”

“我刚进校，跟他不熟，是我的一个同事跟我说他人不错，又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我这才让你们见面的。”

“你都不了解他也敢介绍给我？”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严格把关，保证给你挑一个绝世好老公。”

“算了吧，好老公都在别人手里，我不挖墙角。”

“别这么悲观嘛。”吴悠然转移话题，“对了，江禹行还欠我们大餐，等他回来了我们好好宰他一顿。”

“再说吧，最近忙。”

*

喻言出了电梯，朝左拐了一个弯，声控灯随着她的重重脚步声亮起。

走廊上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影，手里还提了几盒东西，男人转身，咧开嘴角：“回来了？”

喻言近视一百多度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分辨来者是谁，耳朵已经先分辨出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下周回来吗？”

江禹行站在喻言家门口没动：“事情提前办完就回来了。”

喻言走上前去，拿出钥匙开门：“等多久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打过电话，你没接。”

喻言想起来了，她跟吴悠然通电话时，江禹行的电话打进来，可她没接。

啪地一声，房间里亮堂堂一片。

喻言换上拖鞋，从鞋柜里拿了一双男士拖鞋，抬眸说：“喻星宇穿过的，你要不要将就穿一下？或者套鞋套？”

江禹行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没换鞋，也没套鞋套，那时喻言并不在乎。他扫了一眼房间，干净温馨。

“穿鞋吧。”他将礼品盒放在一角，边换鞋边说，“给你带的特产。”

喻言随意瞄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谢谢。喻星宇挺喜欢吃的，回头让他拿去。”

江禹行微愣，两个月前，她离开鹏城见到这些特产时，她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她喜欢吃。

才吃过一次，就吃腻了？

“你坐呀，喝水吗？”

“不用。”

江禹行坐到沙发上，看着喻言走向餐桌，取了一个红色马克杯，顿了顿又取了一个玻璃杯，拿起一只白色北欧风水壶倒了两杯水。

喻言拉开餐椅坐下，端起红色马克杯，水温比较高，冒着白烟，雾化了她的脸，为本就好看的脸增添了几分朦胧美。

她鼓着腮帮子，对着水杯吹了好几口气后，这才微扬着脖子，小口地喝着水。

江禹行兴许是渴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喻言喝了几口水后，并没有放下杯子，双手握着杯壁，吸收水的温度。

“你什么时候去新公司上班？”

“明天。”

“这么急。也是，他们求贤如渴。”

江禹行不负使命，果真带回来几个优秀的AI技术人才，如果不是为了说服那些人，他早就回来了。

“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生活很充实。”

“干了什么有趣的事？”

喻言笑得很开心：“相亲。”

江禹行一怔。

喻言以为他不信，伸出两个手指头：“真的，三天相了两次亲。”

江禹行垂头敛笑：“有必要安排这么密吗？”

“工作也就那样了，生活得有点改变吧。”喻言顿了顿，“要不了多久我就27了，好快。”

“那你相得怎么样？”

“要么我不满意，要么他们挑毛病，反正就那样。”

“还准备继续相亲？”

喻言点头：“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介绍给我。”

话出口后，她也小吃一惊。原来，认清现实不抱有幻想后，人真的可以变得清醒和无所谓。

江禹行直直地盯着她，两人隔了两三米远，他能看清她的容貌，却看不清她的心。

“别这样看我，相亲多正常的事，你不也相亲吗？”

“我是被骗去的，不是主动去的。”

喻言笑了笑，那又有什么区别。

江禹行浑身不自在，挪了挪身体，布艺沙发发出闷闷的声响。

喻言想问江禹行，他喜欢的人她认识吗？那个人是不是周念薇？

不过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这些已经跟她没关系了。

江禹行陷在沙发里，沉默了一阵后说：“找那些陌生人相亲多麻烦，还要花很长时间彼此了解，找个认识的知根知底的人不是更可靠？”

“你不觉得跟认识的人相亲很别扭吗？要是没成，多尴尬，说不定还会引起很多事故，熟人变成陌路人甚至是仇人。”喻言摇了摇头，“想起来就可怕。”

江禹行望着她：“就不能想点好的？比如信任度更高，了解会更深，相处起来更容易。”

“要是熟人间有火花，不早就在一起了，何必还要相亲呢？”

江禹行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不想讨论这件事，扫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问：“冉嘉不在？”

喻言心头一惊，她现在还是怕江禹行提起冉嘉，尽管她准备一口咬定那晚她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

江禹行见她失神，又追问：“冉嘉呢？”

“她约会去了。”

“是吗？我找她还有点事。”

喻言慌了：“找......你找她干嘛？”

江禹行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不干嘛。”

喻言一听，更慌了。她现在很怕冉嘉突然回来，那不就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快十点了。明天一早还要去见客户，我得早点睡。”

喻言的逐客令这么明显，可江禹行却纹丝不动。

“你明天不是要去新公司报道吗？”

“是哦。”江禹行没有忙着起身，“看来只能下次找冉嘉了。”

喻言后背发凉，江禹行非得找冉嘉吗？

江禹行走到餐桌前，突然弯下腰，凑近喻言的脸，吓了她一跳，瞪了他一眼。

他笑得很得意，拿起桌上的水杯说：“口渴了。”

喻言没敢看江禹行，但听到他吞咽的声音，极不自在，急忙起身拉开一段距离。

江禹行喝完水就走了。

喻言吐了一口气，身体这才松懈下来。

她觉得今晚的表现不错，她能做到不带多少幻想，用平常心跟江禹行交流。

她想，总有一天会戒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