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越州旱灾一事果然被提起。历朝历代,天灾时有发生,早有一套成熟的赈灾流程:调仓放粮、发放物资、安抚灾民、减免赋税...这些昨晚看奏折时夏璟言、夏璟晏两人已经商讨过一番。说是商讨,更像是夏璟晏对夏璟言的一场测验,夏璟言难得认真的思索、分析、回答,然后胸有成竹的等着对方点头赞扬。对方确实点头了,却没有夸奖,只是带着浅浅的笑的说了句明日早朝由陛下亲自处理此事。
有点奇怪,不过今日早朝夏璟言还是信心满满。事情也正和夏璟言预想的一样,顺利进行着。只是...
“陛下,臣有话要说。”在说到拨款时户部尚书赵闲突然出了列。
夏璟言眼皮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就听赵闲高声说道:“陛下,国库空虚,照此下去恐难以为继。”
国库空虚…这是…没钱了?
夏璟言错愕的看了眼夏璟晏,对方果然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夏璟晏回望着皇帝,虽未说话,但眼神清楚的告诉夏璟言五个字:“由陛下处理。”
夏璟言张了张嘴,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疑问:“钱呢?”
“回陛下,早些年匈奴侵扰不断,打了好几年战争,打仗耗资巨大,若非先皇御驾亲征,及时击败匈奴,签订了和平契约,国库早就空了。”
“父皇不是打赢了吗?”而且是大获全胜,夏璟言记得很清楚,匈奴承诺永不再侵犯我朝土地,每年像我朝进贡牛羊马匹。
“陛下,战争没有胜利一方,只是看哪方能撑的更久罢了。”夏璟晏温声说道,“只要打仗,必定会劳民伤财。和匈奴的这场战争长达五年之久,国库能坚持到战争结束已是不易。”
夏璟言闻言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他只记得自己是恨这场战争的,只记得战争结束那天举国欢庆,但自己却一点也不在乎了。
“那…战争结束之后呢?父皇一向节俭,难道这么些年都没有积蓄?”夏璟言茫然的说道。父皇不喜奢侈,更没有大兴土木,这么些年,总该存了些钱吧。
“自然是有一些的,”户部尚书赵闲答道,“战争结束之后,国家由此开始进入休养生息阶段,国库也在慢慢恢复,但先皇体恤民心,减免了不少赋税,所以…”
所以百姓的生活好了,国库虽也有所恢复,但整体还是虚的,况且自己继位之后天灾不断...
“而这几年天灾不断,年年都有地方需要朝廷赈灾,国库恢复的速度远赶不上消耗的速度,如今,这越州赈灾还能再挤一挤,但国库不光用于灾害救济,还要负责国家的日常开销、军事支出等一应事务。若赈了这灾,别的可就难以支撑太久了。”
赵闲说完,殿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夏璟晏似是决心不插手此事,只是在一旁听着,夏璟言看了他好几眼也没有反应。范太师也意外的和夏璟晏一起保持着沉默,静静等着龙椅上的少年皇帝做出决断。
夏璟言有些头大,怪不得昨晚皇兄那么奇怪,原来在这等着呢。夏璟言想着又悄悄看了夏璟晏一眼,对方依然面无表情的静静看着自己,一点要开口的意思也没有。难道自己要是像平时一样说出那句万能回答?夏璟言想到这又瞥了夏璟晏一眼。不行,皇兄这次怕是铁了心不想帮我了。
没钱啊...夏璟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面对的问题竟然是没钱...做为皇帝,哪怕是做皇子时,自己也从未担心过银钱问题啊。父皇母后虽不铺张,但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和弟弟。钱的问题从来就没成为过问题。作为皇帝,怎么会担心没钱呢?
钱呢?从哪搞钱啊?哦,有了!国库没钱,他有钱啊。
夏璟言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内库的钱呢?也空了吗?”
“内库…”户部尚书迟疑道,“这么多代皇帝积攒下来,内库中确实有不少积蓄,可解一时之急。但这内库专供皇家--”
“行了,拿去花吧。”夏璟言爽快打断道,“天下万民皆是朕的子民,朕的子民既有需要,朕自当出一份力。”
“但皇宫一应开销也不少,若拿内库的钱补贴国库,宫中生活水平也会随之下降,“赵闲犹豫道,”先皇曾特意交代,不能委屈了先皇后、陛下和端亲王,故这内库即使在战争时期也是能不动就不动。”
“父皇还说过这话?”夏璟言又些意外,不过母后、弟弟、自己本就不是喜好奢华之人,花销也不多。
夏璟言摆摆手,道:“如今宫中也没什么人,用不了多少花销。况且特殊时期,能省则省,日后宫中一切从简就是。”
户部尚书闻言立刻跪下,道:“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百官纷纷跟着下跪,齐声喊道。
还好我有私房钱啊~夏璟言松了口气,下意识的看了夏璟晏一眼。夏璟晏正扬着嘴角欣慰的看着自己。
朝后,太师范渊、太傅陆祥、都察院左都御史大夫严参结伴向宫外走去。
“今日陛下的表现真是令本官刮目相看,”严参欣慰的说道,“陛下总算有点帝王的样子了。”
“我早就给你们说过,陛下虽然看着散漫,但是个明君。”太傅陆祥捋着胡子,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哎哟,你这马后炮,”严参道,“是谁整日抱怨陛下难教管的,还要请摄政王亲自坐镇上课的?”
“哎哎,那时陛下还小,贪玩一些难免的。”陆祥一听前几年教导皇帝的心酸经历被当面捅出来,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不过陛下若是能像端亲王那样懂事聪慧就好了,那可真是万民之福啊。”
“端亲王怎么了?”严御史好奇道,“端亲王如今也才十四岁吧?”
“是啊,陛下登基时也不过十五岁,”太傅陆祥一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学生端亲王夏璟熠,脸上漏出得意之色,不禁感叹道:“不过端亲王可是成熟懂事多了,而且已经显现出经世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陆太傅!”严参低声提醒道,“你这话说的有些危险了。陛下是先皇亲选的天子。”
“哎哎,老夫失言了失言了。”陆太傅被一提醒,也立刻反应过来,不禁后悔道,“这话两位可要替老夫保密啊。”
“那是自然,不过陛下甚是宠爱这唯一的弟弟,想来不会多想。”严参宽慰道,随即转移话题对着一旁一直轻皱眉头保持沉默的太师范渊道,“范太师在想什么,怎么一句话不说?难道对陛下今日的表现不满意?”
太师范渊从神游中回过神来:“自然不是,陛下是先皇和先皇后的儿子,老夫一直相信陛下。”
“那范太师怎么还皱着眉头?”严参不解道。
“陛下今日的话倒是提醒老夫了,”范太师说道,“如今宫内人丁稀少啊。”
“这…”严参叹气道,“先皇对先皇后用情至深,先皇在时后宫只有先皇后一人,先皇后去世后,也没有续立皇后,先皇也就只有陛下和端亲王两个亲生孩子,宫中自然人员稀少。”
范渊看了严参一眼,说道:“可再过两月,陛下可就十八岁了,历朝历代的皇帝皇子,就算有些立后立妃的时间晚些,这个年纪也该有侧妃侍妾,可你们可曾听说后宫之中有哪位女子和陛下亲近的?”
“确实并未见过。”陆太傅接话道,他时常入宫教导陛下,对宫中情形最为了解。
“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陛下的职责,陛下可别像先皇一样做个痴情人啊。”
范太师长叹了一声,其余两人闻言却也沉默了。
半晌,严参说道:“两年前就曾有官员曾经提过此事,被陛下坚决否决了,那时想着陛下还年幼,摄政王便也随了他。可如今陛下即将十八,确实需要充盈后宫了。等越州一事安定下来,下官就去着手此事,选秀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范太师不必忧虑。”
“呵呵,”陆太傅不看好的冷笑道,“老夫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陆太傅这是何意?”严参不解。
陆太傅瞥了严参一眼,道:“陛下看似随性,但其实骨子里和先皇一样,倔强的很。陛下不愿的事,怕是没人能逼的了他。”
陆太傅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先皇在位时,他和群臣、太皇太后也曾多次提起选秀之事,可最终都没能成,后宫还是只有先皇后一人。
严参叹气,说道:“若是如此,那可真是难办了。”
“倒也有一人,或许能说动陛下。”太傅望向两人,虽没说名字,但两人显然已经明白。
范太师点头说道:“这两日我便去找摄政王商议一下此事。陛下也就对这位皇兄言听计从了。”
“说到摄政王,摄政王今年都已二十六了,怎么还不娶妻?” 严参道。
“被国事耽误了呗,”太傅说道,“陛下整日缠着摄政王,朝中大小事都要摄政王亲自处理,哪有时间。”
“这可不行,”严参笑着说道,“摄政王劳神费力应当有个贴心人照顾,我看啊,我们也要给摄政王打算打算了。”
“摄政王之事本官倒是已经有了主意。”太师范渊闻言带着神秘的笑容说道。
”哦?范太师有何高见?“严参问道。
”南越国有意与本国结亲,明年春天便会护送公主来长安。依老夫看,这公主倒是和摄政王很配。“
严参道:”那何不直接送入后宫?给陛下做个妃子岂不刚好。“
怎奈范太师冷哼了一声,不屑说道:”后位空悬,后宫无一妃子,区区一个小国的公主,怎能先入住后宫。让她嫁入摄政王府,已是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