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黑暗中恍恍惚惚,浮游在虚空之外,远离了喧嚣,远离了罪恶。
光亮在远处升起,扩散开驱散了浓稠的黑暗,暖黄的光透进双眼,视线渐渐清晰了起来。
应琴笙迷迷瞪瞪的半眯着双眼,他现在有点儿混乱,浑身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连脑袋和脸都免不了被缠了几圈。
平常里慢性的毒药会让他感到昏沉和神经衰弱,但现在这种感觉没有了……除了表皮上的麻痛之外,半点儿不适都没有……
秦先生是个药师,少年体内积赞的毒似是攒到了时候,嘴唇乌青,浑身发抖着冒冷汗,口腔内溃烂的肉被少年自己咬的血肉模糊……这是在秦云庆幸完军刀没有捅到内脏才发现的,他将手指探进少年的口腔为其检查,却是沾了满手的血腥,浓腥的血气里透着一丝熟悉的味道,像肖进章让他解的毒……
应琴笙中了毒,而他却一直没发现……
秦云想起接到肖进章密信的时候,他拖着被应琴笙折腾惨的身体坐在书桌前,摩挲着凹点,把一个个需要处理的名字记在心里,肮脏的事情做得多了,就不觉得痛苦了,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直到他摸到最后一个名字,·应·琴·笙·
他反复摸了很多遍,想过重名的可能,想过打错的可能……一切的可能都在那一刻破灭了。
他和肖进章的手下一同前去李崇德可能藏身的地点,他第一次用了盲杖,急迫地去验证什么……
有人告诉他,李崇德跑了,地上只剩了个不明生死的人。
“长什么样子”
“看不清了,被毁容了……”
秦先生的心微沉“…你看他手上…有没有一个素戒……”
“有诶……上面还刻着字母……好像是……QY?”
秦云的世界塌了,他近乎崩溃地焦急去探少年的鼻息和脉搏……还有救……他指挥那个手下把少年送到他家里。
那人并不理解,但他第一次见秦先生的情绪这样激动,他地位不高,理当听秦先生的。
浑身浴血的少年被急速送到了家。
“这件事不用告诉肖统领,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得悄无声息。”可怜的手下被面色冷凝的秦先生厉声威胁。
秦先生信自己胜得过信别人,他可以救活应琴笙,他确实可以。
应琴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受过什么呢,在他恶语相向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他是加害者,因着自己的感情去要求琴笙给予同样的感情回馈,把自己极端的情绪尽数倾倒在少年已然负重累累的疲惫身躯上。
或许他是个疯子,被他爱上的人会不幸。
素戒仍牢牢地套在两人的手上,一个QY,一个QS。那是秦云亲手刻的,做/爱的时候他把素戒强硬地套在了少年手指上,并勒令不许摘下,少年的动作发狠,直到他凄惨地恳求才肯放过……
少年养伤期间一直昏迷着,肖进章联系了秦云,“李崇德死了,你需要视网膜吗?”
“需要”或许会有点膈应,但毕竟死物无罪。
他想看看琴笙眼中的世界,看看琴笙……
两个月之后,应琴笙悠悠转醒……
(二十一)
被包成粽子的应琴笙躺在床上怀疑人生。
“吱呀”门被推开,应琴笙费力地抻脖子去看,哦,包得太厚了,抬不起来。
应琴笙认命地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神经没了毒药的压迫,他感觉整个人都明媚起来,感觉好像如果气人版的秦云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能心平气和,高高兴兴地去哄他。
然后他看见了秦云……少年琥珀色的瞳孔被惊得微缩……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秦云………
江南的山水依旧幽远,雾散了。
应琴笙清楚地在秦云清澈的黑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被裹成粽子的倒影。绚丽的光幕藏在秦云的眼底,似点点繁星自空中坠落而下,这是他们几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秦云看见了少年所在的世界,看见了少年,看见了自己……
色彩,形状,存在着,交错着,美得让他落泪……
【这就是我们所在的世界吗……】
喜悦,充盈全身的喜悦,却又悲伤得想哭,他错过了太多,失去了太多,现在好了……他都拿回来了,这是他应有的,身为【人】的权利。
他想活着,毕竟,人是该老死的不是吗?
“……你能看见我吗?”应琴笙怔愣地迟疑出声。
“我能看见你。”
我想一直看着你,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应琴笙突然笑开了,禁锢在世俗里的少年冲破了枷锁,向着自由的方向展开了翅膀,他拥抱住了他的太阳。
那是他的太阳,只是从前被阴霾遮蔽了光芒……
少年凑近秦先生的耳边,他一直想在光明下大大方方地跟秦先生说———
“我爱你”
你是不完美的,疯狂的,但被你爱着的人是幸运的,我想用尽我的一生去告诉你,你的一切,皆为我所爱。
秦云和应琴笙凄惨地生在战火纷飞、风云激荡的时代。
幸而,花前月下,如烟如梦,巧遇佳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