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
暮色四沉,凉风渐起,皇帝还在小佛堂跪着,太后除了丢下那句话外,是一点也没有关注他。
太后不急,皇帝不急,李玉倒有些急了,这都跪了一下午了,太后竟还没松口,可见是被气狠了!他解开暗袋,掏出里头的黄铜怀表,已经快戌时了,都过了膳点了,悄声问着皇帝,“主子,娘娘那儿”
皇帝揉了揉腰,“就说朕还有折子没处理完,让她带着昭华先用。”上一次皇帝跪这么久还是先帝殡天那阵。
“嗻!”
李玉双手一撑,缓缓起身,下盘一时不稳,险些歪倒在地,得亏他是跪在皇帝身后,没人看见,要不然又丢了大脸。太监当到他这份上,可没几个人敢让他跪,所以这年轻时练的本事也逐渐丢了。
李玉一边锤着他的腰,一边往外走,因为战事结束,皇上时间宽裕不少,又恢复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的规矩,这来寿康宫之前刚在永寿宫用了午膳。
皇上也答应了四公主晚上陪她一起练字,若是到了点不过去,四公主急起来该往养心殿跑了,那就瞒不住了。
——养心殿
昭华带着她的小跟班——小全子,堵在养心殿门口,奶声奶气的问着德胜,“德僧(胜),皇阿玛在吗,昭华要去早(找)他练字。”
德胜努力憋住笑,公主刚掉颗门牙,说话漏风,吐字也不清晰了,他要是笑了,这小祖宗就该生气了,那这颗糖他就不能收了。
这招还是璎珞教他的,以往皇帝从来不管昭华进出养心殿,直到那日昭华跑到东暖阁,踩着凳子爬上了御座,在她皇阿玛那新收的字画上插空盖了七八个印章。
皇帝被璎珞好一通嘲笑,该,荷包里日常装着几个章,字画在养心殿赏不够,又把它带到永寿宫去。
还非得放着昭华的面盖章,这三岁多的孩子正是喜欢模仿的时候,可不就学了去吗。
公主喜欢盖个章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宫女太监们也乐意被昭华盖,还以得了公主几个章为荣。璎珞也只是觉得好玩,总是问昭华讨章。
直到昭华在皇帝那霍霍了一通,璎珞才想着制止这个随处盖章的习惯,盖在衣服上,脸上也就罢了,大家可以当小孩子有趣。
昭华能入养心殿如无人之境便是皇帝的过错了,哪有这么养孩子的,璎珞专门抽时间给三岁多的昭华讲道理。
如果昭华每次去养心殿都能认真请安的话,就给德胜一颗粽子糖,月末统计一下,满了十五次就可以答应昭华一个不过分的愿望。
昭华说完,乖乖的站在那儿,扑闪着大眼睛,扯着德胜的衣角问,“德胜,我今天乖吗,你今天可以搜(收)我的从(粽)子糖吗?”
那小模样儿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德胜伸出手,笑眯眯的说“公主把今天的粽子糖给奴才吧,皇上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您是在这儿等,还是回永寿宫等?”
昭华在她的小背包里翻啊翻,好容易找出了粽子糖,也不急着给德胜,把手背到背后,“皇阿玛去了多久,昭华可以直接去找他吗”
德胜被昭华那乖巧的模样迷惑了,这本不该说的行踪也透漏了,“皇上用完膳就过去了,现在可能还在寿康宫,公主可以过去瞧瞧!”
昭华拿出粽子糖,把它交给德胜,她一个月也才只有二十颗的量,只不过因为年纪小,没绕过弯来,被璎珞那满足愿望的一说给骗了。
看着是拍着德胜的手,实则对着那粽子糖是一脸的恋恋不舍,“德僧(胜),你要好好收(搜)好,给额娘!”
德胜给昭华打了个千,“奴才遵命!”然后看着昭华迈着个小短腿儿往永寿宫走,大概是要拉着皇贵妃去找皇上了。
璎珞正坐在秋千架上,由吉祥推着,慢慢悠悠地享受着惬意生活,帐是越管越顺,比之一开始的艰难,又有舒贵妃分担,现在要轻松许多了。
璎珞见昭华跑过来,急忙把腿放下,以防伤到她,“昭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找你皇阿玛了吗?”
“额娘,皇阿玛不在,德僧(胜)说可冷(能)在嗖(寿)康宫,带我找皇阿玛,去找!”
璎珞看着这个天,这个点太后估计都快休息了,太晚了,于是和昭华商量“太晚了,你皇祖母该睡了,咱们等你皇阿玛回来!”
这边正商量着呢,李玉过来了,“奴才给皇贵妃请安,皇上说了,养心殿折子有些多,就先不过来了!”
璎珞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玉,又盯着昭华看,带着疑惑,你不是刚回来吗,不是说人在寿康宫吗,怎么这又在养心殿了,你莫不是被德胜糊弄了?
昭华摇了摇头,她没有被糊弄,大声反驳,“说错了,阿玛在寿康宫,德胜刚说的!”好家伙,这小人儿一生气,吐字又好了!
李玉变了脸色,这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个小魔星啊,她可从来是实话实说,半点折扣都不打。
璎珞眉头一皱,开始逼问李玉,“皇上在寿康宫发生什么了?”
这气势,和皇帝是越发的像了,李玉被这一声问话问的起了一身冷汗,“娘娘,奴才不能说,皇上在小佛堂,您亲自去看吧!”
——寿康宫小佛堂
璎珞站在门外往里看,就看着皇帝跪在神牌前,也不用拜垫,低声问李玉发生了什么,这一路上,她问了好些次,李玉就是不说,到了这,李玉勉强透露了几个字“钱氏,立后。”
璎珞明白了,皇帝是为了她,才过来跪着的,那她就陪着他吧。
皇帝听到元宝底的声音,以为是太后,没想到,转身看见了璎珞,璎珞笑着说,“既然要做夫妻,那我就和你一起!”
正殿里太后一早就知道了李玉进出的动静了,她就没拦着,立后一事再拖下去也是如此,她养的儿子她清楚,魏氏要当不了皇后,那他可能这辈子就不立后了。
太后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皇帝还不到四十,中宫之位空悬不是个好兆头,朝野内外都看着呢。
她悄悄和刘姑姑耳语了一番,刘姑姑瞪大了眼睛,她是真没想到太后居然能答应,倒应了句老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都管不了,更何况还是皇帝要立继后,再阻止也不过是给那岌岌可危的母子情分上撒上一把盐罢了。
两个时辰后,也算是各得所愿,皇帝拿着懿旨笑的跟什么似的,活像是喝了顿大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