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晚暮云低 第42章 第42章 严家父子

寻芳轻巧地剪去多余的蜡烛线，话语中带着几分关切：“姑娘还在为冯家的事忧虑？如今人证物证皆已齐备，为何不去官府直接讨个公道？”

烟晚闻言，缓缓直起身子，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深邃的忧虑。

她轻声道：“我思忖着，此事终究该由国公府来定夺。毕竟雨晴姐姐与严暮云是结发夫妻，这等家务事，理应由严家出面处理，我若越俎代庖，恐有不妥。”

她的声音温婉而坚决，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寻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何不将证据亲手交给小国公爷？在此犹豫不决，岂不是徒增烦恼？国公家素来公允，更从未亏待过赵姑娘，定会讨个公道的。”

烟晚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打，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何尝不知，只是……”她的话语里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楚，说着身子不自觉的滑向桌子，最后索性趴在了桌上。

寻芳掩面一边笑一边打趣道：“姑娘是怕小国公爷吧？你日日担心赵姑娘的身体状况，此事不愿直接告诉她，如今只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讲给小国公听。但是…我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却每次一见到小国公爷都畏手畏脚。”

一语中的，喻烟晚站起身走向床榻，蒙上被子的那一刻，她说了句：“罢了，今夜且先安眠吧。”

次日，烟晚照例去国公府照看赵雨晴，午后她并未急于离府，反择一幽深小径，迈向国公府的书房院落。

步入青石小径，两侧盆景似在低语，细数过往云烟。

至书房门前，府中小厮恭谨上前：“喻姑娘，请稍待片刻，先前通报的时候，国公爷并不在。此刻国公爷正在书房处理要务，容小人再去禀报。”

烟晚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理解。

她转身背对那沉重木门，目光穿越庭院，细细品味这份宁静中的奢华。

院内布局错落有致，每一块石板、每一株花木皆显非凡品味。

她心想：世人皆道国公爷虽是武夫，崇尚武艺，并不擅文，但对文学却情有独钟。今日一见，这院落的确别具匠心，每一处细节皆显对文化的尊崇与追求。

喻烟晚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几株高大挺拔的树木上，它们盛开着蓝紫色花朵，宛如璀璨的星辰，点缀着这片绿色的海洋。

她恍然大悟，原来那股淡淡而持久的芬芳，正是源自这些神秘而美丽的花朵。

然而，这些花她从未见过，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好奇与探索之欲。

正当她沉浸在对花的遐想之中，身后的门扉轻轻响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转身之际，只见小厮轻声言道：“姑娘请随我来。”

那一刻，阳光正好照在喻烟晚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

她轻跨过门槛，步入严府书房，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门扉轻合，仿佛隔绝了尘世的喧嚣，只余下她心跳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回响。

往昔，她仅是远远看过国公爷的威严，而今却要近距离面对这位风云人物，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大筞国的风云变幻中，“国公”这一封号，如同历史长河中的一叶扁舟，几经沉浮，最终只余严家这最后一瓢。

而眼前的这位国公爷，不仅曾是喻老将军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更是岁月磨砺下的智者，其身上散发出的沉稳与沧桑，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情。

喻烟晚曾听闻，因连年征战，他生活的脚步比常人迟缓了许多，直至生子，已是很晚。

国公爷也只得了严暮云一子，可以说是老来得子。

踏入屋内，严暮云端坐在会客椅上，身姿挺拔，宛如青松；国公爷则稳坐于巨大的书桌前，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正紧盯着手中的公文，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只留下翻动公文的细微声响。

喻烟晚轻轻咽了口唾沫，坊间的传言如同阴影般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从以前就听说国公爷刚正不阿，对下属要求严苛，对严暮云更是严厉非常。

她抬头望向国公爷紧锁的双眉。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听父亲说这位国公爷，年岁渐长，性情愈发执拗倔强，即便是皇权也要让他三分。自己此番前来，为了那些簪缨门第的琐碎之事，不会触怒眼前这位吧？

她的目光偷偷转向严暮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今日遇上这一老一小，这场景真是觉得自己闯入了不该涉足的地方。

她多么希望此刻能闭上双眸，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良久，国公爷终于放下了堆积如山的公文，抬头目光如炬，直视着喻烟晚。

喻烟晚虽内心镇定如磐石，却也不明所以地感到一丝畏惧，那双瞪得如栗子般大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秘密。

突然，国公爷的神色由凝重转为温和，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丫头便是喻老将军的孙女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宛如春风拂面，能抚慰人心。

喻烟晚轻轻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正是，喻烟晚见过国公爷。国公爷，小国公爷安好。”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不卑不亢的从容。

烟晚尽力展现出知书达理的一面，但内心深处又隐隐觉得国公爷似乎比刚才更加慈眉善目了些。

突然，国公爷的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他瞪大眼睛，粗声喝道：“你是怎么回事？人家喻姑娘站着良久，你就不知道先让她坐下吗？！传出去，人家会认为国公府苛待同朝官员的家眷。到时，谁还愿意来国公府做客！”

他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烟晚被国公爷这突如其来的大声呵斥吓了一跳，她的目光呆滞地转向严暮云。

只见严暮云面无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却小声嘟囔了一句，“您这么大声才会吓到人。”

转瞬之间，国公爷的面容犹如春日暖阳，洋溢着和煦的笑容。

他对着烟晚轻声言道：“来来来，快请坐。我常听我家儿媳提及你的名字，对你赞不绝口，说在这临安城中，任何簪缨门第都比不上你这小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

烟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怒变化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努力调整心态，接受眼前这位国公爷的热情，缓缓坐下，心中却充满了疑惑——这国公爷情绪变化怎么能如此快，而且雨晴姐姐竟会经常在国公爷面前提起自己？

国公爷似乎看穿了烟晚的心思，连忙解释道：“喻姑娘想必也发现了，我这府邸虽大，院子虽广，但人口稀少。儿子儿媳每日都担心我这老头子会感到孤独，因此一日三餐都尽量陪我一起用。我这武夫没什么规矩，饭桌上喜欢听听他们讲些新鲜事。而每当他们讲到喻姑娘时，话也就最多。”

喻烟晚感觉眼前的国公爷与坊间传闻略有不同，不似那般严肃，反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就像家中的长辈一样。

严暮云看出烟晚因国公爷在场而显得有些紧张，便接过话头，直入正题：“喻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烟晚眉头微皱，以往这哥儿不都是直接喊她“你这丫头”的吗？如今国公爷在场，倒是收敛了许多。

她心中思量片刻，开口道：“雨晴姐姐此次遭遇，晚儿已查清原委。但考虑到姐姐如今已是国公府的儿媳，如何处置还需交给国公府定夺。”

说罢，烟晚将写有周木口供及事情原委的诉状递给了严暮云。

严暮云接过诉状，仔细翻阅后，脸上表情愈发愤怒，整个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他未发一言，只是将状子递给了国公爷。

国公爷接过状纸，眉头紧锁，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细细审阅。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最终怒不可遏地拍响了桌面，声音震得满堂皆惊。

“岂有此理！这冯大人整日里口口声声言及礼教门风，自诩为典范，却原来教女无方！如今她冯慈酿下滔天大祸，致使我儿媳雨晴命悬一线，险些踏入鬼门关。喻姑娘，人证可曾备齐？”

烟晚轻轻颔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状纸中所提及的周木、袁掌柜等人皆可随时为证。冯慈害得雨晴姐姐几乎丧命，人证物证确凿无疑。一切只待国公爷定夺。”

严暮云紧握双拳，怒火中烧，他无法咽下这口恶气。

“父亲，赵雨晴乃是我的结发妻子，此事我岂能轻易罢休？还望父亲允许我直告官家，请求将冯慈绳之以法，交由大理寺严审。”

国公爷沉吟片刻，随后缓缓摇头。“不可。”

严暮云一愣，随即急切追问：“为何？父亲不是常教导孩儿要善待妻子吗？为何此刻却要息事宁人？”

“哎呀，我并非说要就此罢休。”

国公爷缓缓起身，踱步至严暮云与喻烟晚之间，语气中透露出不容小觑的威严，“冯大人一向重视家风口碑，于朝廷而言更是一位难得的忠良。若我们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冯大人如何在朝中立身？恐怕唯有告老还乡一途，这岂不是朝廷与百姓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