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暮云见雨晴呼吸渐渐平稳,才略微松了口气。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对雨晴深深的关切。
烟晚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双手紧握着裙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扰了屋内的宁静。
她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挣扎着今日之事该不该告诉严暮云。
她的眼神时而望向屋内,时而望向天空,仿佛在寻找一个答案。
严暮云缓缓踱步走出门外。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烟晚,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如何得知那不是雨晴的帕子?”
烟晚抬头望向严暮云,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雨晴姐姐嫁入严家之后,用的帕子和国公府独有的花香是一样的。那是一种清淡的香味,比兰花更低调,仿佛清晨的一滴露珠,给人带来清丽与婉约的感觉。可这帕子上的香味是西北地区特有的花,与雨晴姐姐所用的完全不同。”
她说到这里,声音逐渐低沉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
严暮云闻言,眉头紧锁,他想着喻大人被贬谪这几年,这丫头在西北地区定是吃了很多苦。
夜色更加深沉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静。
烟晚和严暮云各自沉浸在思绪中,各自心中的沉默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待严暮云重新回到屋内,烟晚的心思犹如秋风中翻飞的落叶,纷乱复杂。
她反复思量,冯慈为何要加害于雨晴姐姐,这背后的缘由是否与那日寻芳与冯家家仆的争执有所关联?
尽管这一切只是她的揣测,但这一切应该与她有关。
听闻冯家规矩森严,那日市井之中的风波,冯大人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烟晚心中暗自思量,遂唤来了寻芳:“你去打听打听,那日你与冯家仆从争执之后,冯家是如何处置那闹事之人的。”
初零听闻此言,神色微变,小心翼翼地劝阻道:“姑娘……此事还是莫要深究了。”
烟晚抬眸,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为何?”
初零为难的看了看烟晚,欲言又止。
烟晚见初零似是有所顾虑,“要说便说,话说一半算怎么回事?你尽管说,你家大娘子醒了,我自会解释。”
初零面露难色,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大娘子得知冯家家仆与寻芳当街争执,便去探个究竟。这才发现,原来城内的种种谣言,皆是冯慈暗中操纵。后来,顺腾找到了确凿证据,便前往冯家质问冯大娘子是如何教子的。我家大娘子深知女儿家的名节至关重要,而冯慈身为闺阁之女,竟在城中大肆造谣姑娘您。更何况,姑娘的父亲还与冯大人同朝为官,这其中的纠葛……”
原来,风波过后,赵雨晴誓要查出城中散播谣言之人。
一番追查之下,竟发现是冯慈所为。
烟晚心中豁然开朗,推测果然不假,冯慈心怀怨恨,这才对雨晴姐姐下手。
“冯大人得知此事,怒不可遏,欲将冯慈送回西川老家。”初零继续说道。
“西川之地,多生纷乱,被送去那里几乎等同于流放啊。”寻芳听后惊呼不已,“冯大人竟会对亲生女儿如此无情?”
初零点头:“国公爷家的儿媳特意为此事到冯家讨要说法。冯大人最是重视礼节与颜面,他肯定要严惩冯慈以正家风。”
“可为何冯慈如今还安然留在临安?”寻芳不解。
“据说一家上下苦苦哀求了许久,待冯大人怒气稍减,这才作罢。”初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烟晚心中五味杂陈:“如此说来,冯慈并未真心悔改,而是将满腔怨恨转移到了雨晴姐姐身上。金明池之事,她不过是在借机报复罢了。”
言及此处,她的眼眶不禁泛红,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雨晴姐姐啊,你为何要如此执着?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你却要追究到底。”烟晚低头垂泪,泪水滴滴落在手中。
初零见状,心疼不已,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冯慈因妒生恨,见你与宣平侯家的叶家哥儿走得过近,于是在苏家大婚之后四处散播谣言。我家姑娘一向疼爱你,深知你如今的性子不会计较这些琐事,但她也要为你去讨个公道。”
“大娘子曾说,她最欣赏你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如今却因一次变故而变得小心翼翼、不得不忍,这与她所期望的你大相径庭。她不忍你受委屈,便自己去找冯慈理论。”
烟晚思绪万千。
雨晴姐姐确是很了解她。
以前,她定会睚眦必报。
而今,她并非甘愿忍耐,只是不愿节外生枝。
若问心中是否生气?
自然是气愤难平。
可她又能如何呢?
赵雨晴料定她不会有所行动,因此她不做的事情,赵雨晴便替她去做。
烟晚心中暗想:若是我自己一人受委屈也就罢了,这些委屈咽到肚子里不正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受牵连吗?如今雨晴姐姐已因我而卧床不起,此事岂能不了了之?
她定要为雨晴姐姐讨回公道。
赵雨晴沉睡如泥,一夜未醒,而烟晚则以归家为由,悄然携带着那沾有毒药的帕子,离开了国公府。
严暮云的心,全然系于赵雨晴的病榻之侧,对于烟晚带走的那方帕子,他无暇他顾,只能默许这一行为。
回到喻家,烟晚并无什么动静。
“姑娘,何不持此帕,直接对峙冯家?”寻芳轻声细语,从温热茶壶中倾出一杯香茗,置于烟晚眼前。
茶香袅袅,却难掩室内的凝重气氛。
烟晚的目光穿透窗棂,落在侯雁轩小院中,花瓣随风轻舞,春日的哀愁似乎也随着这落花一同飘散。
她伸手拿起茶杯,却觉烫手,遂又轻轻放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当日除我们几人,谁又能作证这帕子确属冯慈?谁又能断言那天仙子乃冯慈亲手所施?”
“如此说来,我们对冯慈岂不是束手无策?”寻芳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失落与迷茫。
“不尽然。”烟晚轻叹,思绪似乎随着窗外的落花一同飘远,“容我思量思量。”
她依旧静静地坐着,目光未曾离开那不断凋零的花瓣。
午后,静谧无声,却忽然下起了小雨。
窗外那不断凋零的花海,更添了几分世事无常的感慨。
没几日,初零携带着一则至关重要的消息到了喻府。
“喻姑娘,我依照您的吩咐,前往赵家在城中的布匹店铺探寻蛛丝马迹。果不其然,正如您所料,这款帕子的布料源自边境的榷场,价格不菲,城中能买得起此等布料的人家寥寥可数,多为固定的几大家族。上个月,冯家人曾光顾此地,购买了些许这款布料。”初零在接到烟晚的指示后,便马不停蹄地调查。
言毕,她转身引荐身后之人,乃是赵家东城布匹店的掌柜,袁掌柜。
烟晚目光流转,轻启朱唇:“袁掌柜,您是如何确定购买者是冯家人的?”
袁掌柜欠身行礼,语气温和而沉稳:“老夫自这铺子初创时便由打杂做起,一步步升至掌柜之位。虽不敢说每一位进门的客人都能铭记于心,但城中达官显贵的家眷、家仆,大体上还是在下的熟人。尤其是那位购买布料的姑娘,她在干果铺子与人发生争执的场景,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
烟晚闻言,与寻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袁掌柜,您可还记得与她争执的那位姑娘长相?”
袁掌柜迟疑片刻,抬头望向寻芳,笑道:“这不就是嘛。”
他伸手一指,寻芳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烟晚轻笑出声,“袁掌柜记性真好。那请问,冯家人是何时前来购买布料的呢?”
“记得清楚,这等上乘布料,我们自会一一记录,以防万一,给铺子惹上麻烦。”袁掌柜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轻轻翻开,“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
烟晚接过账本,细细查阅,心中暗自盘算着。
寻芳将袁掌柜送至门外,归来时轻叹道:“这冯慈真是狡猾,用从赵家购得的布料制成帕子,企图陷害赵家人。”
烟晚深知因为冯慈未曾料到会有人识破帕子上面的气味,所以这才敢大胆行事。
这场布局堪称天衣无缝。
初零继续汇报剩余的调查进展:“姑娘,赵家所属的药铺虽常备天仙子药材,却从未进过天仙子的种子。我已托人打听其他铺子的情况,亦是如此。药铺掌柜说这里气候不宜天仙子的生长,种子对他们毫无用处。”
“那这天仙子通常由哪个商队采买?”烟晚不愿线索中断。
“赵家自有标行负责此事,直接从西北地区采购运送。城中其他的药铺便不得而知了。”初零答道。
“你提到的这个标行领队可是许标头?他此刻是否在城中?”烟晚追问。
初零微微颔首:“正是许标头。他此刻确实在城中。”
不日,瓦陇急匆匆跨入了标行的朱红大门。
他和许标头二人寒暄数语,随即讲了来意。
烟晚通过瓦陇带话给许标头,希望通过许标头探寻这半年间,是否有商贾私下携带天仙子种子进城。
许标头闻言,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来,露出一抹老练的笑容。
他轻拍瓦陇的肩膀,语气坚定:“此事交予我,定不负所托。”
半月有余,赵雨晴终在病榻上缓缓睁开那双清澈如晨露的眼眸,宛如初升朝阳,温柔地照亮了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