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昔:“你是指她的尸体?”
锦钰:“嗯,在这里死去的人,尸体不会消失得那么快。”
“那若是找不到呢?”尘昔问他。
锦钰笑了笑,“那样最好。”
毕竟没有尸体也就意味着人还活着。
“好哥哥,你那么关心别人,都不关心关心我。万一我出事了呢?”
锦钰毫不犹豫的回:“如果你出事了,我会留下来陪你。”
锦钰看他的眼神真挚纯热,不似说谎。
“你说得我都不敢让自己出事了。”
他故作惊讶的开口,随后又和锦钰相视一笑。
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日久生情,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正常的事。他们对彼此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他们都不会轻易让自己出事。
他们默契而笑,默契而行。
良久锦钰才重新开口:“天快暗下去了,我们一人一边,这样快点。”
“好,都听哥哥的,谁让哥哥答应了出去要脱光给我看的。”
尘昔边说边朝另一边走去,他那郎当样好似真是馋锦钰脱光……
.
这方天地在第一晚之后,已经没了腥气重重的血月,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亮的残月,看起来就与普通世界无二。
这是尘昔的第二感受,因为在这月光下,还有无数飘荡在各个架子上的寿衣,有的还是刚染了红色的布料,有的已经做好,有的像是已经入过了土,面料上有着虫土侵蚀的残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些布料的颜色越来越深了,尤其是红色的……
他记得他们刚来的时候,它们还是浅淡的桃红,第一晚张大春死后,它们就变成更深的赤红,到现在全然是污黑的殷红色。
尘昔来的这边还有几个木桶木盆,里面泡着些不知道用什么线织成的寿衣布,其中还夹杂着几根人的头发。而浸泡它们的水仿佛清洗新鲜猪肉余下的红水,隐隐还有股发臭的肉腥味,不过这尸臭不像猪鸭身上发出的,而是人。
木桶旁边的水井更甚,要不是他常年与这些接触,恐怕都要被熏上西天了。
尘昔伸手探了下盆中的事物。那些衣服摸起来挺新,水也像是刚倒进去不久。
有人来过这里。
想到这里的他收回手,什么人会在这里洗衣服?还有那些衣服……
嗯……
错觉吗?
他明明记得木桶里的衣服一直放在左边,可现在它们却挪到了右边。
他欲向前细探,身后却传来锦钰的声音——
“尘昔,我这边有发现了。”
“是吗,那我们……”
刚想回头的尘昔穆然止住。
锦钰很少会叫他的本名,何况他们先前还约好了,在这里互道对方的字和道号。
所以锦钰根本不可能叫他“尘昔”。
他默默把玩着手中的铁笛,“等等吧,我这里也有发现了。”
说着他暗自拨弄笛子上的一个巧思,随后他掌中凭空出现了面巴掌大小的铜镜。
他把镜子立起来,好借着月光看清身后,然而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可“锦钰”的声音还在继续——
“先去我那边,我那边的更重要,是灵佩。”
尘昔收起镜子,笑了笑,“既然是灵佩,那你直接把它给我好不好?”
那东西:“……”
他沉默了会儿后应道:“好啊,你转过身来,我把它给你,然后我们一起出去。”
“这时候用灵佩诱惑我,你就欺负我是个新人,见佩脑瘫吧。”尘昔又说:“不过你跟他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府。下次你换个声音说不定我就中招了。”
“……”
他继续欺骗,“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不就是我吗?你赶紧过来跟我走,我们一起出去。”
怀抱着双手的尘昔权当他不存在。
他隐约记得,有个民间流传,半夜被人叫了不能回头,这也意味着不能转身。
那就只能往前了。
想到这里的尘昔快步向前,也不管前方是坚硬的围墙。他就那么一直往前走,他身后“锦钰”的声音也一直尾随。
说来那声音距离他也就几尺,可他越靠近围墙,那声音就越急,到后面甚至是气急败坏的暴躁。
啧,锦钰可从来不会这样。
“尘昔!”他怒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真走了。”
尘昔再往前一步就会撞上围墙,他还真停了下来。
他扬起手朝后面的东西比了个手势,说:“入土不送。”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撞”上去。
顷刻间他又回到刚才的木桶前,不过这次还有锦钰,他就在站在他面前着急的问:
“明烛,你怎么样了?”
“着了他的道了。”尘昔笑笑,“怎么,哥哥担心我了?”
“你说呢?”锦钰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刚刚他在另一边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后,本来打算过来和尘昔汇合,结果过来就看见尘昔对着水桶发愣,他怎么叫都没回应。
尘昔:“好哥哥,别生气了,我大概知道触发石头剪刀布了。”
“怎么触发?”锦钰问。
“哥哥给我笑一个我就告诉哥哥。”
尘昔眨了眨眼睛,大有你不笑我就不说的架势。
锦钰都被他看得无奈的笑了,“现在可以说了。”
尘昔:“嗯嗯,就是……”
“啊!”
屋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他俩对视一眼,就先去到传出声音的地方——堂屋。
屋里小芸惊恐的捂着嘴跌坐在地,她的前方是装着各种人体残肢的木箱子,箱子的旁边还有死去许久的翠玉。
“她……她怎么在这儿?”
小芸还是很惊恐,声音都有些颤抖。
而很眼熟这情形的锦钰和王千都不言语。
这具尸体少说也死了快一天了,所以翠玉很有可能是昨晚出的事。
“难怪管家会那么说。”王千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尘昔却有些疑惑,“这木箱子先前都没有,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小昭弱弱的回:“刚刚我们和王大哥一起找灵佩的时候,我瞥到藏在布后面的箱子,但它前面的木架子太重了。起初我和小芸怎么拽都拽不动,后来我们就想把架子上的寿衣去了一样能看到箱子,可是寿衣一离开架子,就变成了翠玉!”
锦钰拿了盏灯过来看眼前的架子,“它和其他挂衣服的木架子确实不太一样。”
“至少它的质地就不是木头。”尘昔替他说完剩下的话。
这个架子比起其他要粗许多,做为支撑的主架还有疑似脊骨一样崎岖凹凸,而它们的表面,是层凝固不久的鲜血。
小芸还在哆嗦,“可……可它之前不是这样的,它上面……”
尘昔:“是件做工精致,刺绣摸起来有点像头发的贵气衣裳?”
小昭:“是……”
当时挂在这里的不是寿衣,他就是被衣服的精致吸引了,那想到这根本就是用人做成的一件衣裳!
“应该是身体被拆了。”
查看了下翠玉尸体的锦钰如是说。
“拆了……是什么意思?”小芸很不确定的问。
锦钰看她哆嗦的样,犹豫着要不要把具体意思告诉她。
结果王千抢先一步开口:“有些魇主为了惩戒,会弄出各种各样的分尸,有的爱收集脏器什么的,翠玉这情况,应该是魇主把她的尸体拆了,骨头当衣架子,皮做布,头发穿针做衣服。”
一旁翠玉的尸体虽然还维持原本的人样,但稍微触摸,就能发现这具“人形”是没有骨头的,肌肤触感也更近乎于没皮的血肉,头发轻轻散散摸不到实体。
可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脖颈有道致死勒痕,她死时没受什么罪。
小昭再次倒吸口凉气,他记得屋里也有很多这样的血色骨架。
若是一个骨架代表一个人,那他们岂不是……住在尸体堆里!
另一边稍微稳定点的柳公子缓缓开口:“箱子……那里面好像也有尸……”
他终究没敢把“尸块”二字说完整。
尘昔扒开另外的衣裳,让箱子更大程度的暴露在他们面前。
这样的大木箱子一共有两个,里面都装着零星几个年代久远的残肢,手、脚眼珠什么的。可他们面前的这个箱子却有个新鲜的,那只断手他们还不陌生——
张大春的另一只手。
尘昔呢喃了句:“入住甲字一号的都被分尸了吗……”
毕竟这箱子里的残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符合管家说的等在一号拿衣服的客人。
“一号……”王千猛然道:“她是不是和李红她们一间房?管家说了死过人的房间不能住。”
锦钰:“我上去一趟。”
说完他快步去到李红两人所在的甲字三号,敲响她们的大门——
“李姑娘,孙姑娘,快开门。”
“什么事啊锦大哥?”开门的孙小巧问。
锦钰让开了个位置,正好能让她们看见楼下翠玉的尸体。
孙小巧紧紧捂住嘴巴,她和李红下去了后,都还不太敢相信这事。
孙小巧满带哭腔的开口:“她是什么时候出事的?我……她今早还和我们一起去衙门,刚刚她还从我们房间出去。如果她早就死了,那我们看到的……”
“是魇灵。”
锦钰找来了块粗麻质地没什么怪异触感的布盖在翠玉身上。
李红到底入过一面镜子,对这事还算有接受度,她缓缓开口:
“我早该想到的,她昨晚一个人出去,今天又那么反常。”
锦钰:“入镜人死后虽会变成魇灵,但他们还是会保存一点自己的本心。”
“嗯。”李红点点头,“她之前让我回来,应该是不想让我经历她遭受的一切。”
众人都没答话,此事虽不假,可翠玉最初确实在引导她出去触犯死亡规则。这也说明魇灵不能完全脱离魇主的操控,而且他还能让死去的入镜人跟生前没两样。
今天他们幸运找到了翠玉的尸体,可明天魇主又暗自杀了他们中的谁,再操控其进入他们中间……
后果难料。
到最后王千也只能说:“今晚你们就别回去住了,去我们四号打地铺挤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