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个人介绍完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子来到他们面前。那人和他们一样二十出头,不过满是算计的眼神让人很不适。
他再次介绍道:“我叫方少舟,是个读书人。我看二位气质不凡,想来是颇有学识的能人。我们不妨结交一二,也好过独自前行。”
尘昔:“实不相瞒,我大字不识。”
这方少舟对着一身戾气的他说“气质不凡”,也够见鬼说鬼话的。
若是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可方少舟他第一眼就不喜欢,他的目的表现得太明显,眼睛里也总是一股子算计。
方少舟还是不退,“尘兄可别有这么大的防备心。我不过是个才疏学浅的平平学子,而这桃花坞四处皆有笔墨书砚,想来是个与文相关的地方。”
“我结交二位,也只是想多做请教。不知锦兄和尘兄可了解这里?”
锦钰:“我们同你一样,皆是学浅之人,你都不了解的事我们又如何知道?”
“学浅亦可交流。”方少舟还是不放弃。
尘昔:“我们生死由天定。”
这次方少舟终于放弃了。
尘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开口:“他这个老狐狸,上来就找上我们,是认定我们知道生门吗?”
那张做为提示的宣纸如锦钰所言,进来后就消失了。可从路清酒方才的举动看,知道生门的也许不止他们。
锦钰:“可能是在找垫脚石。”
在魇镜里虽然不能直接杀人,但怂恿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去触犯死亡规则还是可能的。
尘昔看了看他,说:“不过我觉得,他是看中了你。”
锦钰:“说来听听。”
尘昔笑道:“你太像个读书人了。”
学富五车那种。
这种气质的人匹配到一个以文为主的镜子里,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们交谈中,屋里走出了个举止文雅的年轻男子。他素衣竹纹,面容清秀,同样素绿的腰封上插着只浅白折扇,配上他束在脑后的碧绿玉簪,尽现儒雅书生风范。
他谦逊的向他们作揖,介绍道:
“小生沈问兰,是桃花坞的庄主。欢迎诸位贤君前来参加为时十二天的桃花诗会,诗会三局两胜,两天一场,胜者附桃木做赠。”
说着他让开位置,露出身后呈放奖品的木桌。
那奖品是半截檀红桃木,木头上方有着精致的雕刻,断截处,俨然是半只血红色的枯藤眼睛。
“是灵佩!”
有人惊呼:“没想到它就这么出现了。”
这事锦钰也有些意外,可那灵佩只是一半,意味着另一半他们还是要慢慢去找。
当然,让他更意外的是这位传说中的江南公子沈问兰,他比他想象的还要俊朗随和,甚至他更符合方少舟所想尘昔所说的读书人。
任谁看了,都察觉不出他是凶残可怖的魇主。
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这面镜子的魇主和灵佩都出现得非常直接,这反而让他们陷入不适。
有谨慎点的老人问:“比赛都比些什么?什么时候比?”
进入这面镜子的还真有几个正八经的读书人,有个老人甚至是书橱多年的教书先生。若比行文诗书,他们还真不一定会输。
沈问兰很是和气的说:“比赛内容只在开始前三刻通知。从今天午时起,两天一场。比赛结果没有出来前,参赛者不得盗取赠品。”
他说完后,又把灵佩收回屋内,才复开口:
“诸位贤君赏脸来此,小生已备好雅居供诸君休憩。”
“我们午时三刻,不见不散。”
他的语气很淡,好像真是个邀人写诗的桃花坞庄主。
可午时三刻……一般秋后问斩犯人的时候才会这么说。让人很容易想到,沈问兰是已经把他们当待杀的“犯人”了。
不少新人都被吓到了,哭哭啼啼的说着什么,沈问兰会不会在下午把他们全杀了一类的话……
但沈问兰说完那些话后,就坐到一旁惬意的品茶,似乎真是什么主办诗会的东家。
当然,其他人也不敢再去问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全杀了。
良久,尘昔才开口:“文人雅士的比试会是写诗吗?”
锦钰:“不一定,魇镜是扭曲的。而且赠品是半块灵佩的话,有个很大的隐患。”
比如一个人赢了赠品,但另一个人找到了剩下的半块灵佩。双方各自持一块,若长久僵持谁也没法得到完整的灵佩。
可若让出去,也就意味着要把灵器也让出去。
他相信这事对入镜人都是很大的考验。
而且三场比赛,也就意味着至少有三种规则,很可能致死小概率存活。
尘昔想了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那种局面,合作是最优解。”
“我们不用委屈自己,因为我觉得我们能赢,”锦钰说:“另外半块我们也能找到。”
尘昔由衷的说:“我就喜欢你自信的模样。”
他们要出去可不止是单纯的出去,更要拿到下一面镜子的灵器出去。
锦钰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说:“离午时还有些时辰,我们先找间房歇歇脚。”
“正好我也饿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比赛。”
尘昔拿手枕着脑袋,一派惬意。
桃花坞的房间非常多,提供给他们的住处有亭台水榭、幽居空谷,假山前还种了花果植树供人观赏,很是雅致。
这里的吃食并不只在厨房,堂屋卧房一类的地方也摆有精致小巧的糕点。
尘昔原先还有点饿,不过他最近被锦钰的好手艺养叼了,锦钰之外的人做的饭他都觉得没那么美味。
所幸,他最后就拿了盘还算合胃口的桂花糕做零嘴。
这里的房子可以自由选择组合,他当然和锦钰选了同一间。
因为他们是第一批离开的人,所以他们先选了一个靠近走廊离美景最近的房间,开窗就能目睹江南绝色。
尘昔边吃边开口:“锦钰,你说输了比赛的人会怎么样?”
他们刚刚探讨了下,还是觉得比文书相关的概率最高,但他们这十七个人中,有一半是不通墨书的,有的甚至大字不识。
他们必输。
锦钰:“若是其他镜子,大概率是死,但这面的生门特殊。”
毕竟箱子只能躲一个人,但一坛酒所有人都可以喝。
尘昔:“锦钰,我在想,这次的灵佩出现得如此直接,会不会有想不开的新人直接去拿?”
锦钰:“显而易见,概率很大。”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声惨叫。
他们去到那里时,悲剧已经发生,还围了几个跟他们一样去看情况的人。
这次出事的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姑娘,尘昔记得她叫小梅。她是被利器直接划去脖子而死的,而杀死他的利器正是沈问兰别在腰间的墨骨折扇,那扇子上还残留她的血迹。
而沈问兰的大半个身子和俊秀斯文的脸上,都被溅了鲜血。那因染了鲜血而变得深褐的绿衣衣摆,正一滴滴的落着血迹。
但沈问兰本人神情未变,依然是那副清新儒雅的模样。
他把半合的折扇握于掌心,再双手抱拳,朝众人道:
“让诸君撞见如此不妥的事,是小生的失礼。”
他再次说:“小生向诸君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盗取赠品的事发生。若有违反,则逐出局。”
他说的真切,可听的人却是心寒。
不能直接拿,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参加完比赛才能拿到这一半灵佩。
可参加比赛又能活吗?
锦钰收回视线,“走吧。”
尘昔沉默的和他来到屋外。
屋外艳阳高照,很快就到了午时三刻。
这时沈问兰重新出现,他还穿着那身染血的衣服,跟没事人一样的开口:
“桃花诗会开始前,小生请诸君先抽取一只竹签。十六只竹签上有一到十六的数字,你们抽到那个就按相应的数字站好。”
众人听完后,都去到他那里麻木的抽一根签。尘昔是五,锦钰是十。
他们按沈问兰所说的位置站好。
这之后,沈问兰才又开口:“诚迎诸君来到桃花诗会第一局,接下来由小生说一下规则。”
“桃花诗会以诗为主,这一局所言诗词中带有‘花’字即可,你们依次接句。半个时辰内,战到最后者胜。另外,参与诗会的人不得提醒或向别人求助,接诗时停顿时间不能过长,本局已说过的诗词不得重复再说,比赛一旦开始不能逃离。”
“违反者,出局。”
尘昔松了口气,还好他和锦钰看了半个月的诗词。虽说他不能保证取胜,但应付应付应该没问题。
可他们中除去那几个书院的都慌了,他们多是打杂小厮端茶丫鬟等一类不识诗书的人。
其中一个店小二彻底忍不住了,他崩溃的说:“我不来这里了,我不来了,这位公子你行行好让我出去吧。我出去后一定多给你烧纸!”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无论沈问兰还是他们,都知道他的话不切实际。
有点资历的老人看他的眼神完全是冷漠,因为他们本身都自顾不暇了。
店小二哭得更大声了,“我一个跑趟的,大字都不识几个,我那里会背诗?”
“我是走镖的莽夫,我……我也不会啊。”
有另一个男人跟着他一起急了。
可沈问兰仿佛没看到他们似的平稳开口:
“桃花诗会第一局即将开始,还请诸位贤君一展宏图。”
说着他点燃一旁的明黄香柱,第一局桃花诗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