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昔识趣的没再问,那些牌子上没有任何人的名字,而锦钰人认识的无名之人,大概是那些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的魇鬼。
他说:“锦钰,你说世上除了魇神,就真的没有别的神了吗?比如净化之神什么的。”
锦钰摇摇头,“他是世间唯一的神明,不可取代,不可亵杀。”
尘昔说:“既然这样,传闻中的道祖又是怎么杀死他的?”
这不仅是他的疑问,也是锦钰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
魇神是这世间绝无仅有、至高无上的存在,魇神之下皆是蝼蚁,可这样的存在却被人同归于尽了。
而那位道祖……
世间默认他是青乌的开山鼻祖,也是他的师傅,可他的记忆中却隐约呈现,此人是模糊的。
师傅是真,道祖是真,可二者并非紧密相连,甚至“道祖”二字,他直觉当是不太存在的。
因为在他的记忆最深处,有个模糊的声音曾对他说,带他来青乌的师傅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羽化了。
他摇着头回尘昔:“那件事太久远,何况当时的血坛只有他们二人,我们听说的也是别人的口中流传。”
但无论怎样,魇神确实沉寂了十年。
尘昔想起了牧长宁给稍过来的几本书,说:“所以你让牧长宁拿了那么多关于魇神的书,是打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当然,”锦钰回:“毕竟十面镜子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但若我们能提前了解魇神,并想办法在镜外将他杀死,说不定魇镜就会不攻自破。我们也能多一线生机。”
在这一场以魇镜为主的诡谲中,直接杀死布镜者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我总感觉这法子,比闯过十面镜子还难。”尘昔说得诚恳。
毕竟魇神无敌。
锦钰沉默不已。他在查找魇神消息的半年里,发现了些异于“邪神”的东西。那些事如烟丝般飘渺,却又着实存在。
他最终也没回尘昔这个问题,只道:“走一步看一步,魇镜里或许还有别的线索。”
当然,他们也得活着过完十面镜子。
尘昔:“锦钰,魇镜出现的时间是随机还是固定的?”
锦钰:“魇镜通常一个月出现一面,但你最后一个月才进去,我估计半个月后就会出现。”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都在一方菩提研读诗词,古时现时有名的无名的他们都看。看完尘昔都觉得自己是个饱读诗经的大文豪。
锦钰因为魇印的缘故,离不开一方菩提,青乌事宜他大多写信处理,而他们日常所需的食物、书籍等物品,都由牧长宁送来,他偶尔也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不过牧长宁每次来,都会说一些怪言怪语,还随身带着个册子记录什么。
一次牧长宁走后,尘昔问:“牧小子怎么回事,我记得他以前没那么爱文字。”
青乌他以前经常来时,还会帮着锦钰“带娃”,他记得牧长宁以前性子内向,从前只跟着锦师兄转,后来他加入带娃行列后,牧长宁又会跟着尘师兄转。
那时的牧长宁除了修习就是锦师兄尘师兄,那像现在钻研文字书籍去了。
锦钰回他:“他最近一段时间在写话本,就是墨语阁的那些书籍。”
墨语阁是个专门收录通俗话本的地方,比如男男、男女、女女的一些不得不说的爱情故事。算是“大人”才会看和写的书。
尘昔颇有种“吾儿长成人”的为父欣慰感,他又问:“他笔名是什么?”
锦钰:“菩提楼。”
“可以嘛,都惦记着写他老父亲的衍生书籍了。”尘昔笑笑。
菩提楼是墨语阁的一个很有人气的写手,他笔下有本名叫《掌门竹马爱上我》的男男小说。虽然里面人物和地名都用了化名,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书中两位就是他和锦钰。
道师和蛊师的爱情故事。
很行。
锦钰很入戏的回:“孩子喜欢,由着他了。”
“行,就和你做一对良夫贤父,毕竟孩子大了,由不得老父亲做主了。”
他随意的拨弄锦钰摆在桌上的拂尘,说:“说起来,我师傅和你师傅也是好兄弟,我俩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世间的一些奇妙缘分。”
“是的。”
锦钰很难不赞同,两个师傅当年也是道蛊并进的一段佳话,不过他师傅终究是到极限了。
他的那只拂尘就是当年他传给他的,做抑制之用,也是青乌掌门的象征。
尘昔继续摆弄着拂尘,看着上方小小的“抚”字很是无语,“不过他老人家也真是省事,名字就给取了个谐音的‘抚尘’。”
“这样不好吗?”锦钰笑着问。
抚尘,不过抚的是尘昔的“尘”,他喜欢的人。
“唉,徒弟跟师傅一个样,你们师门没救了。”
尘昔故作叹息。
他们都坐在桌前看书,锦钰就在他旁边。他随意一瞥,却看到锦钰耳间的异样——一个手中耳垂上的小小孔洞。
尘昔几乎是直接上手去摸锦钰的左耳,惊喜道:“看不出来,大名鼎鼎的青乌掌门,竟然有心去穿耳洞。”
锦钰这个人,平时慈颜善目的很是儒雅,虽然他很早以前就想给他弄个琉璃串挂在耳朵上,不过也只是想想。可这才半年没见,锦钰就自己给弄了耳洞。
他观察了下,耳洞只有左耳,右耳平洁如初。
锦钰摇摇头,“不是我弄的。”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耳洞是何时有的。而且这耳洞还被人特殊处理过,不会愈合,但也不疼。
他想着反正没什么影响,就随着它去了。
尘昔收回手,锦钰的耳间有两缕长发垂于胸前,遮一遮很少有人发现它。如果不是他们这次隔得这么近。
他说:“锦钰,你知不知道,给人穿耳洞这种事很亲密?”
无论是穿的人,还是被穿的人,都何其暧昧。
锦钰察觉到他口中的酸味,他放下书,也跟着开玩笑,“那若是我被人穿耳洞了,弟弟还要我吗?”
尘昔:“要,别人的夫君味道更佳。”
锦钰忍住没与他继续调笑,认真的问:“明烛,你和我一起长大,你记忆中我小时候有吗?”
“没有。”尘昔回答得很直接,“耳洞肯定是长大后才有的。”
锦钰:“那就奇怪了,我都不记得它是何时有的。”
穿耳洞这种事如尘昔所说,紧密相连,有人隔那么近给他穿他不可能毫无察觉,可他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这或许也能说明,给他穿的是个熟悉之人。
会是尘昔吗?
他们聊着聊着,尘昔突然发现,摆放在一旁的茶杯,水里他和锦钰的五官渐缓消失了。
他提醒道:“锦钰,镜子来了。”
回神的锦钰跟他一起起身。他们的四周陷入漆黑,他们同时回头,对上身后的方形铜镜。
这次的镜子里无人也无字,他们对视一眼,双双踏入镜中。
.
江南水乡的秀丽和一方菩提大差不差,他们所在的是个藏在半山的山庄。山庄四周皆被层层桃花包围,天上阳光明媚,和镜外差不多。
他们来这,甚至不用刻意调整就能适应。
在他们的前方有个偌大的石碑,碑上刻着“桃花坞”三个字。
木门后面是个广大的院子,他们进去时,其他人已经到了。尘昔数了一下,这次足足有十七个人,不过有几个正在里面吵成一团。
而地上还碎了个酒坛子,浓醇的酒香洒了一院。
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说不清的情绪。
砸了酒坛的那个男人还在说:“这种美酒,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与他争论的是酒鬼张,他简直被气红了脸,支支吾吾的憋屈道:“你这人简直不讲理!这就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酒鬼张在镜外就是个酒鬼,平时嗜酒如命,来了这里也不例外。
他刚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院中的烈酒,他本想先大喝特喝,结果路清酒先他一步抢了坛子大喝一口。他想着都是男人先喝后喝也行,可是路清酒根本不给他。
他气不过就和他争抢,结果抢着抢着坛子摔到了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这面镜子里依然有几个哭哭啼啼抱做一团的新人,想来已经有老人给他们说过镜子里的规则了,此时他们也没质问这里是那里什么地方一类的,只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而别的老人则要平静许多,不过他们对两人抢酒的行为都嗤之以鼻,因为在魇镜里,贸然触碰这里东西的行为都是作死。
但他们隐隐又有些期待,期待着喝了酒的路清酒身上会发生什么,活着还是死亡?
生门还是死规?
路清酒抹掉嘴上的酒渍,哈哈大笑道:“对不起了小兄弟,我这人平时就爱喝酒,见到了酒就忍都忍不住。”
尘昔二人当然没信他的这些话,喝酒刚好喝到生门,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是摔坛子的事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刻意。
过了会,路清酒又自来熟的说:“大家入同一面镜子就是镜友了,我性子直爽我先说了。我叫路清酒,你们叫什么?咱们互相认识认识。”
他们这批人中,做什么的都有,打杂的、走镖的、沿街乞讨的、书院读书的,或是端茶倒水、小商小贩……
众人虽都不愿多说,不过彼此简单认识下总是好的。
他们就依次介绍自己,尘昔二人依然用上一面镜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