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迷茫着,他藏在铁笛中的一方小镜隐有晃动。尘昔随意的将它拿出握在掌心把玩。
这种榆镜是青乌的特产,稍微往里加点灵力,远隔千里的两人就能通过它说话。不过锦钰给他的这方榆镜很特殊,还能看到彼此周围的情况。
所以当他看到镜子中锦钰的脸时,他一点都不意外,笑嘻嘻的说:
“锦钰哥哥,这才一会儿没见,你就念着我要见我,是不是馋我了?”
“确实挺想见你的。”
镜子另一边的锦钰满是无奈,他通过榆镜瞥到尘昔这边的碎镜时,不由得面色沉重。
他问:“你用阵法了?”
眼见藏不下去的尘昔干脆让开身子,让他彻底看清木桌,“不用白不用。”
锦钰那边沉默了会,才重新开口:“明烛,我现在不方便外出,待会儿我给你个位置,你直接过来。”
“不用,”尘昔说:“我知道你在那里。”
他稍微动了动手指,另一边锦钰就从脖颈出摸出了个小小的蛊虫。
他又是无奈一笑,“你什么时候放的追踪蛊?”
尘昔:“下楼的时候。等着,我来找你。”
说完他把镜子重新放入铁笛。
他所住的天巫殿是南疆最大的府邸,殿内深藏诸多奇珍异宝,以及无尽的财富。
当然,因为这是他的宅邸,世上无人敢造次此处。
他往宅邸放了些东西后,才出发前往锦钰所在的地方。
.
道师府青乌坐落在中原的一处高山上,青山四周均被浓雾包围,在雾的另一方,有座直达云霄的奇山望神崖,而锦钰所住的地方,就是望神崖的崖顶一方菩提。
一方菩提清冷孤高,除锦钰外少有人来此。
可他和尘昔通完镜子没几天后,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他打开门时,屋外撞进来了个尘昔。
他说:“哥哥,我快不快?”
“你怎么找到入口的?”
锦钰有些诧异,望神崖虽和青乌一山相成,但神崖内部复杂,为了没必要的风险,他早早的隐藏了进入望神崖的入口。
原本他和尘昔约定明日他在崖地接他,结果尘昔倒是自己摸着路上来了。
“我的蛊虫无所不能,”尘昔自然而然的说:“何况我还有你的灵力。”
锦钰想起了在镜子中他给的灵力。
“我倒是忘了这个。”
尘昔仔细的盯着他的脖颈,在他的侧颈衣领遮住的地方,有一块暗红色的纹印。
他蹙眉,“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失踪的?”
道师常年斩除魇鬼,会染上业障,斩的越多业障越深。但像锦钰这样,严重到长出魇印的还是第一个。
这种印记通常不会伤到染印人本身,但会伤到与之接触的人,而像锦钰这样的,隔了数丈远都能被瞬间杀死。
而且这印记很无解,只能抑制。
难怪锦钰在半年前不告而别,难怪他带着能抑制印记的拂尘去镜子里,原来都是他怕伤到别人。
锦钰轻轻点头。
换作平时,他肯定不愿这样,只是魇印特殊,他也无可奈何。
正恍惚中,他却瞥到尘昔指间隐隐泛出的黑红气息,他有些失控的抓住他的手腕,“你使用的是血阵?”
先前隔着镜子,他还以为尘昔使用的是普通阵法,可血阵……
这是主动召唤魇镜的一种法子,通常需要入镜人以自己的鲜血为引,常有亏损。锦钰一直很不愿他使用这类阵法。
尘昔自知闯祸,他蹙着眉委屈的说:“用得不多。”
“好哥哥,你不要生我气了。我好难受,会不会是被魇气伤到了?”
锦钰赶忙收手,“抱歉。”
他刚说完,尘昔就生龙活虎的跳起来——
“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邪小祟受伤?而且我在追踪蛊上放了点抑制魇印的东西,我俩就是滚到一张床上也不会有事。”
锦钰:“那你怎么……”
“我当然是希望你多关心关心一下我,毕竟我们这么久没见,我的心都快凉透了。”
他夸张的捂着胸口。
锦钰被他说无语了,但又介于身上的魇印不敢再去接触尘昔,只得拿出个狭小银饰递到尘昔眼前。
“这个给你。”
尘昔:“中原的银戒指吗?真好看,还是哥哥对我好。”
锦钰笑而不语,这个戒指尘昔一直想要,他早在半年前就买好了,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只得无限期拖延。
“真的好?”锦钰问。
“珍珠都没这么真。”尘昔保证。
锦钰满意了,“那你下次不要让我担心了,血阵伤己。”
“好哥哥,我保证没有下次了,这次是因为他拿了我很重要的东西。”
锦钰不意外他的回答,毕竟按尘昔的性格,若非大事,他不会冒险动用血阵。
他想了想,便明白尘昔所失之物——
“你失去的记忆若跟魇镜有关,那可不妙。”
对此尘昔很是如同,他沉默片刻后,难得认真的说:“锦钰,关于魇镜,你了解多少?”
他想在镜子里,还有什么事是锦钰没说都。
“我知道的基本都在镜子里告诉过你了。”他想了想,“不过魇镜并非如传说中那样,随意拉人进去。”
尘昔:“有讲究?”
“嗯。”锦钰继续道:“你还记得李姑娘和翠玉姑娘吗,她们两个在镜外常年在烛火下做事,眼睛都不太行。还有张屠夫,他的手肘想必年轻时受过伤,搬抬重物时肘部会有畸形。再就是你和我,你记忆不全,而我魇印上身。”
尘昔想了想,镜子里的那些人还真如锦钰所说那样,都是身体有点毛病的人。
他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身体有所残缺的人才会被拽入魇镜?”
“是的。”锦钰:“这件事我观察了很久,即使是主动召镜进去的人,也都遵循这个规律。”
他走过几十面镜子,自愿的不自愿各种年龄段做各种事的人都有,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体有所残缺。
尘昔:“有点意思,这种镜子应该不会无穷无尽,它还有别的规律?”
之前在镜中,其实他们偶尔有几次聊到过魇镜本身。魇镜是有难度等级的,越往后越难,而他入的镜子是最低的一级。
再往后无论是锦钰还是王千李红认识的其他入过很多面镜子的老人,他们的最高级别基本停在了三。
锦钰点头,“你说得不错。魇镜并非永无止境,它一共有十面,按春夏秋冬四季来分,大概是春夏各占三面,秋冬则分别是两面。若还没有到下一个季节,都只会停留在前面的等级里。但若是有人在三月的最后一天才进入第一面镜子,那他得连续闯过三面镜子才能活到下一个季节。”
尘昔想如今正是三月,刚好是第一个季节。
他说:“这么说来,入镜人从那个季节进入魇镜,就必须要闯过当季的镜子?那若有人冬天才进入第一面镜子,又怎么算?”
“从头开始,连闯十面镜子。”锦钰想了想,补充道:“但是魇镜比你想的还要特殊,若在春季没有被拉进去的人,后续也大概率不会被拉。”
“但也有例外。”尘昔说:“所以在这个必然的魇镜中,早点进去反而更好。”
从春天到冬天有一年的时间,一个人若从春天开始适应魇镜,循环渐进的成长也比一下子面临十面镜子强。
当然,也可以前三季快快乐乐的活,最后的冬天一把子死个痛快。
锦钰:“确实如此。”
尘昔:“这世上身体有所残缺的人终究是少数,魇镜为什么会选中这类人?”
若是培养死士的话,又为何会设置生门这种明显存活的东西?
出镜的灵器甚至能抵消大部分攻击。
“可能是一个机会。”锦钰说:“你出来的时候,应该有恢复一些记忆。”
尘昔想了想,确实是。
锦钰又说:“我们也一样。裁缝铺镜子里的王千,他在镜外曾摔断了左腿,入了两面镜子后,他已经能正常行走。以及我,在我没有进入魇镜前,我身上的魇印危害比你想象的还大。”
尘昔:“所以这也是你选择待在这里的原因?”
锦钰:“嗯,望神崖的天然灵力能隔断魇印,越往上效果越佳。青乌里其他染上业障的道师,也多会隐居在此。”
尘昔想着,他这话应该算比较委婉的。
毕竟锦钰在短短一个月就入了几十面镜子,可到了现在,他身上的魇印都还危害无穷。很难想象,在最初时,他身上的业障可怕到什么程度。
可尘昔隐隐还是觉得不合理,入镜人的残缺就是一生不治,也并非全然不能活,有的甚至只是略微影响了生活,可入了镜子后就只有死和活两个选择。
若为了治一些不大不小的伤搭上性命,他相信很多人都不愿意。
但细细想来,最神奇的当属锦钰。
他开口:“锦钰,你说魇镜从今年才开始按照季节出现,那也就是说,现今根本没人闯过所有镜子,你怎么知道它只有十面?”
“这件事魇镜里直接写了。”锦钰笑笑,“你还记得镜子中的日晷吗?它的背面刻着重明国古老的文字,字的意思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
尘昔记得那日晷后面确实有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他在南疆时也见到过。那种文字诞生于重明,是当时的祭师为了祭天特意书写的。
不过百年过去,加上那些字繁琐难认,它们就渐渐失传。
没想到百年后的今天,全被锦钰认出来了。这个竹马比他想象的还万能。
片刻后锦钰说:“对了,你这次拿到的灵器是什么?”
尘昔拿出张宣纸,道:“这张纸和一只断手,不过手直接融进我身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