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郭勒深处依然盛放着一望无际的金莲花,那片花海恍若漫天晕染开来的晚霞洒落在旷野之上,遥远的苍穹之上,回旋着两只黑色的雄鹰,时不时发出穿透苍穹的鹰唳,惊空遏云。
须卜兰丹身着一袭匈奴儿郎的胡服,横跨性烈的三河马,在大草原上一往无前的驰骋。岑桥看着马背上一边挥舞马鞭,一边竭力驰骋的须卜兰丹,恍若回到了从前并肩驰骋,策马奔腾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须卜兰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在风中驰骋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看着须卜兰丹挥鞭远去,即将隐没的身影,岑桥收回了随须卜兰丹远去的渺远的思绪,亦是挥鞭策马,紧随须卜兰丹。岑桥跟着须卜兰丹,一直无尽驰骋,到了遥鲁海日罕山。须卜兰丹跳下马,坐在遥鲁海日罕的最高处,右腿伸直,安放在山峦之上,左腿屈膝,左臂倚靠在左膝之上,用埙吹奏着《焉支曲》
奈何愁兮愁无聊,恒恻恻兮心若抽。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郁结兮不可化。奄失恃兮孤茕茕,内自悼兮啼失声。
那声声空灵而又裹挟着幽怨的曲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喷涌而出的苍凉,那是一个孩子对亲人最遥远最深沉的思念。
须卜兰丹沉浸于自己的曲调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神思摇荡,那早已运去的父亲和母亲的身影恍然间好像浮现在了遥鲁海日罕的不远处,父亲和母亲骑着最烈的三河马在草原上驰骋,而自己在后面不停地追赶那远去的身影,但是不管自己怎么呼喊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没有人回头。
须卜兰丹失陷在尘封许久的遥远记忆里,他好想就这样把自己埋藏在那尘封的记忆里,永远不再醒过来,但是理性告诉他,他的双肩之上承载着的绝不仅仅只是他个人的悲喜哀乐,而是整个族群的希望,他不能成为任何人,他只能做须卜兰丹,完成复兴族群的使命。
须卜兰丹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将埙收入怀中,站起身来,满目淡然之色,看了看静静流淌的巴拉格尔河,转身,正好整个目光落在了从不远处走近的岑桥的眉眼之中,微微淡然一笑,那一缕微笑里没有丝毫喜色,岑桥走近来时,须卜兰丹看着眼前的人缓缓说道:“我能再叫你一次呼延岑吗?”
岑桥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单薄却又那么坚毅的身影,恍若一个信徒面对自己的神明一般,轻轻说道:“当然可以,殿下,你想要怎样,都行。”
须卜兰丹看着眼前这个人那么虔诚的目光,恍若回到了当年,那时候他是尊贵无比的少年殿下,而呼延岑是他唯命是从,可以把后背交付的大将军,可是现在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流散在纷乱里的情分早已被时光濡染成晦暗的底色,纵使有的人想要在那晦暗的底色之上濡染出一朵恍若从黄泉盛开到地面的曼殊沙华,但是那些旧日的时光早已不复存在。
须卜兰丹看了看眼前的人,放下微微勾起的嘴角,依然看着无尽的远方,静静地说道:“可是我还是你的从前的那个须卜兰丹吗?”
岑桥看着须卜兰丹负手而立的身影,然后撩起衣襟,单膝跪下,向着须卜兰丹伸出自己五指微张的右手,无比虔诚地说到:“殿下,只要您需要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守护在您的身边。”
须卜兰丹一回头便和眼前这个人全部的虔诚与敬畏撞了个满怀,纵使经历了灭族的背叛,须卜兰丹依然无法拒绝这个人,纵使满怀忐忑,却依旧选择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前行,也许满腔的爱意值得,也许爱从未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