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渥丹 第4章 势变

“首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去见了霍城辅那只老狐狸，但是那只老狐狸谁也不信，他要您亲自去霍府跟他谈这件事情。”眼前一个面容苍老、将近四十的老人向着莫琅说道。

“好，云叔，您辛苦了，他要我何时去见他？”莫琅问道。

“今夜子时，独首领一人前往，否则免谈。”莫云飞回复道。

“早就猜到了，这人向来戒备之心很强，要我独自一人前往，不过是想拿下我，顺带拿下我们的黄金，他的手未免太长了，我就让他看看这黄金到底有多重，是不是他的手能够得上的。”莫琅以狠厉的语气说道。

莫琅独自一人去了霍府，府门之中一如往常，笙歌燕舞，这夜晚就好像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莫琅告知霍府的下人，自己是霍大人的朋友，便由下人带领着向着中堂走去，走近中堂，便闻及屋内那些优伶歌女和那些达官显贵推杯换盏的婉媚之声。等到进及屋内，莫琅突然一惊，屋内那些所谓的优伶歌女，看似作汉人打扮，实则并非常人，从身姿形容上看，竟然是一些西域远疆、北漠匈奴之人，看他们气息，他们的武艺并非一般武林之人所能及，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霍城辅的掩人耳目之计，更没想到的是霍城辅竟然暗中异族勾结在一起，其狼子野心显而易见。

“莫首领来了，请先坐下喝一杯吧，这可是我藏了几十年的百里香。”霍城辅笑脸相迎，极尽谄媚说道。

“大人美意，在下心领了，百里香固然香醇醉人，只怕在下饮下此酒，只能化作这香下亡魂了。”莫琅拿起桌上的酒，摇晃手中的酒杯，对着霍城辅说道。

“莫首领这是哪里的话，咱们之间可是还有一笔交易未完成呢？我怎么会如此。”霍城辅谄笑道。

“咱们之间是还有一笔交易未完成，您要是拿下我，成事不是更容易吗？”莫琅以一种看穿一切的语气对着霍城辅说道。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您多虑了，这江湖怎能少了您呢？”被看穿的霍城辅面上看似仍波平浪静，内心实则波涛汹涌，他没想到的是莫琅并非他手下笼络的那些头脑简单之人。

“您最好明白这江湖少不了我，就算少了我，也不会是您的，这天下也是一样。”莫琅走近霍城辅，在旁人始料未及之时，用手抵住霍城辅的脖子说道。旁人霎时间惊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则实在不清楚眼前这个江湖少年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狠厉，二来霍城辅还在他的手上，所以无法动手，只能逞口舌之利，对着莫琅骂道：“这位公子，您来者是客，却肆意伤及主人，实在有违江湖侠义之道，要是传出去了，怕是对您的影响不好吧。”

“您觉得这事儿传出去，是对我不好，还是对霍大人不好呢？”莫琅不屑一顾地哈哈大笑道。

“各位江湖江湖朋友，莫首领别无恶意，只是跟在下开个玩笑，咱们说正事吧！”霍城辅明白莫琅的意思，便打断笑道。

“霍大人，眼下水患四起，可是百姓却并未收到赈济之粮，官府做了什么，您应该清楚，现在我想要的只是您手下的赈济之粮，我给您一千两黄金”莫琅说道。

“两千两黄金。”霍城辅不依不饶道。

“霍大人，您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呀，别以为我不知道您要这些钱做什么，您太着急了，今年这事儿，您成不了，安安分分待着吧，不然，我会让您身首异处。我最多给您一千五百两。”莫琅郑重说道。

“你，好，那咱们就此成交，你最好说道做到，别反悔，不然，我哪怕功亏一篑，也会要了你的命。”霍城辅怒色难掩道。

“您不会的，您的大事儿筹谋了这么多年，时间问题，您怎么舍得放弃呢？大人，在下就先告辞了。”莫琅放开霍城辅便翻窗越墙走了，留下霍城辅一行人在原地惊魂甫定。

莫琅离开霍府之后，便回到了莫家庄。然后便聚集手下众人，商量和霍府的交易，以及后续的计划。

“首领，接下来，你想要打算怎么办？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霍城辅那老狐狸，这一次向咱们要这么多的黄金，无非就是想要招兵买马，准备起事，现下这笔交易若是成了，天下大乱便在眼前，不过就是一年半载的时间，咱们也该行动了，这赈灾之粮，咱们一定要护好，不能有任何差池。”莫云飞对着莫琅说道。

“云叔，这粮食我抢回来只是给百姓的，您误会了。”莫琅低声应道。

“首领，您意思是分发给百姓吗，那以谁的名义呢？”莫云飞问道。

“以陵王的名义吧！”莫琅说道。

“首领，您这又是何必呢？难道您忘了当年那位是怎么对待您的了吗？难道您忘了置身于火海之中的火灼之痛了吗？难道您忘了您要复仇吗？”莫云飞急切说道，每一句话都在提醒莫琅那个人是他这辈子的求之不得，求之不能得。

莫琅看着天上的月色想起了十三年前那个灼热的夜晚，自己在一片火海中，看着眼前的哥哥弃自己于不顾，看着自己的哥哥站在他的母后身边，要是在那时，他向自己伸出一只手该有多好，只是直到最后自己闭上绝望的双眼，也没能等来那一双把自己拉出十八层炼狱的手。

莫琅回想着那晚在火海中的经历，内心无比痛苦，这痛苦不是因为火灼，不是因为窒息，只是因为那个人带给自己的绝望，每一次想起那一段经历，莫琅都会用一把尖刀在火上炙烤，然后扎进自己心脏的三寸之地，不至死去，只是能够让自己从沉溺的过往中清醒一些罢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抵消那种背叛和离弃的痛苦。

可是莫琅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房梁坍塌，屋檐一角落下，正直直地对准他的心脏，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哥哥挣脱他的母后，跑到他的身边，用自己的胸膛护住了他的心脏，而他的哥哥因为这一护，便落下了病根，从此不能习武，哪怕习武，只能学一些粗浅功夫，强身健体。

几日下来，莫琅和莫云飞一直忙着处理给老百姓的赈灾之粮，几番下来，莫琅看上去疲惫不堪，不曾想竟然坐在案前睡着了。

这时候，莫云飞进来了，随手在旁边拿起了一件披风为莫琅披上，然后帮着眼前这个少年收

拾着凌乱的信件。莫云飞收拾好了之后，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的眉目像极了

他的笙儿，只是他心尖上的那个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莫云飞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心爱之人眉眼的少年，不觉已深陷那过往的美好之中。

那年他十岁，他的笙儿八岁。

“云飞哥哥，你说笙儿是不是世间最美的姑娘？”慕连笙用双手捻起裙摆，在草地上旋舞大声向着莫云飞问道。

“笙儿当然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莫云飞看着飞舞的花环落在慕连笙的发梢之上，大声回应道。

“云飞哥哥，不管笙儿去哪儿，你都会一直陪着笙儿吗？”慕连笙停下舞步，望着莫云飞失神说道。

“云飞哥哥，当然会一直陪着笙儿，笙儿在哪儿，云飞哥哥就在哪儿。”莫云飞看着眼前的笙儿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但是依旧眼神坚定地看着慕连笙说道。

“哈哈哈，云飞哥哥，你被我骗到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慕连笙调皮地绕着他的云飞哥哥不停地问道。慕连笙每问一句，莫云飞就躲一下，然后用手别过慕连笙的小脑袋。谁不曾想到如此害羞的少年在几十年后也会成为一个刀尖嗜血的江湖浪子。

莫云飞一直以为他可以陪着他的笙儿一生一世，就像小时候一样，永远都待在她的身边，可是后来他才明白，笙儿想要的仅仅只是陪伴而已，笙儿的爱与喜欢从来都不曾从那个人的身上予他分毫，可是纵使如此，也要护她一生一世，他从来不对他的笙儿说谎，就算曾经许下的陪伴只是童言无忌。

时光流转，年少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只有豆粒那么大一丁点儿，如果可以留得住那么大一丁点儿的时光，哪怕折去三分之二的寿命，我想莫云飞也都是愿意的吧，因为他的笙儿就像是那一树繁花，如果她枯萎了，他就死了。可是那一树繁花终究是要凋谢的，那一天终会到来。

六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所有年少的美好都将开始凋零。

“笙儿，云飞来了，快出来看看你的云飞哥哥。”慕连笙的母亲急切地喊道。

“云飞哥哥，打仗好不好玩？云飞哥哥，给笙儿带礼物了吗？云飞哥哥，咱们一起去洛河城看桃花吧？”慕连笙边跑边大声地喊着问道，向着莫云飞飞奔过来，然后跳到了莫云飞的身上，莫云飞一把抱住了这个调皮的姑娘旋转了一圈，然后用额头抵住这个小姑娘。

“笙儿问了这么多问题，哥哥怎么回答呢？”莫云飞用食指弹了一下这个小丫头的鼻梁。

“云飞哥哥，快告诉我嘛？打仗好不好玩，好不好玩，好不好玩嘛？”慕连笙不停地问道。

“打仗一点儿都不好玩，云飞哥哥可不希望我的笙儿长大之后做个女将军。”莫云飞用双手轻轻摇了摇慕连笙的脑袋说道。

“才不是，打仗肯定好玩，不然姐姐为什么总央求着爹爹教她习武。”慕连笙别过脑袋说道。

“笙儿乖，笙儿别气了，笙儿是世上最美的姑娘，打仗这种事情一点儿都不好玩，来看看这是什么？”莫云飞边道歉，慕连笙边生气躲闪，然后莫云飞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块糕点递到慕连笙的嘴边，这姑娘突然就消停了。

“谢谢云飞哥哥，好好吃呀，你也尝一块儿，来，你也尝一块儿，来。”慕连笙拿着糕点怼着莫云飞的嘴就想给他喂进去，全然不顾及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简直无所顾忌。

“笙儿喜欢吃，就多吃点，云飞哥哥吃过了。”莫云飞边说，边用手擦拭着眼前这个姑娘嘴边的糕点碎屑。

“云飞哥哥，下个月十五就是洛河城的女儿节了，陪笙儿去看桃花吧！”慕连笙边吃着糕点，边说道。

“好呀，你去哪儿，云飞哥哥都陪着你。”莫云飞用食指掸了一下眼前这个小丫头的鼻梁，然后应道。莫云飞心想着，正好趁着女儿节，顺便告知笙儿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意。

“云飞，到时候为了笙儿的安全着想，便让她以男装出行吧。”慕连笙的母亲殷切说道。

“好的，夫人，云飞知道了。”莫云飞说道。

三月十五，女儿节，洛河城的桃花开得正盛。

莫云飞陪着慕连笙去桃花庙里祈福，可谁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这调皮的假小子就没了影踪。

莫云飞到处找着慕连笙，终于在一棵老桃树下找到了慕连笙，莫云飞正准备向暮莲笙走去，谁知，有一个眉目英挺俊朗的少年，摘了一枝桃花赠与了他的笙儿。不远处听得那位少年对着他的笙儿说道：“这位公子真是生的别致，面若桃李，色如春花，眉目之处，不减香雪三分寒。”

“过奖，过奖，不知公子名姓？”慕连笙笑问道。

“在下姓柳，名玄沧，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眼前人问道。

“在下慕连生，连营千里的‘连’，无人生还的‘生’。”慕连笙凝重答道。

“没想到公子如此雪色月影之姿，名字到是如此狠厉。在下有事，先行一步，就此拜别了”柳玄沧看着眼前的姑娘笑道，然后转身离去了，柳玄沧转身而去的刹那，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三分柔情，三分狠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刚刚的那位公子是女扮男装，这一次他就是为博她一笑而来，果然自此之后，那位姑娘便是对他自难相忘。

慕连笙看着眼前的人影远去，不觉已出了神，竟没有发现她的云飞哥哥已在她的身旁。

莫云飞看着慕连笙手中的桃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沉默了。但是随即却是跟慕连笙开了个玩笑说道：“笙儿，三年之后，要是你嫁不出去的话，云飞哥哥就娶你，好不好？”

“你怎知我就嫁不出去，等着瞧吧！”慕连笙笑意盈盈说道。

“笙儿，不管你如何选择，云飞哥哥都会一直护着你，你生，云飞哥哥便生，你若有事，云飞哥哥绝不独活。”莫云飞看着眼前人，心里这么想着。只是后来，为了心上人的血脉，自己终究是苟且活了下来，独留他的笙儿一人淌过黄泉，走过忘川。

突然，眼前人有了动静，莫云飞看着将醒的莫琅，才将自己从过去的那些美好的沉溺中拉出来。

“云叔，你怎么来了？”莫琅看着眼前这个已过半百，脸色苍老，可是眉角却露出三分暖意的人说道。

“首领，无事，只是来看看您。”莫云飞低下头轻声回应道。

“云叔，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莫琅就行。”莫琅从座位上站起来扶起俯身揖拜的莫云飞说道。

“首领，上下有别，怎可逾矩？”莫云飞严肃说道。

“好吧，云叔！”莫琅轻轻拍了莫云飞的双肩说道，然后便离开了屋子，独自一人凭栏望月。莫云飞看着眼前这个人孤寂淡漠的身影，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意，这个孩子太孤独了，一路走来，没有亲人陪伴在他的身边，没有朋友与他共悲欢，而唯一放在心上之人，却是生生离弃了他，用一场火浇灭了他全部的等待。

“哥，小衍想你了！”莫琅眼神迷离，遥望九天之上的皓月脱口而出心中所想。可是恍然间，那场大火却又血淋淋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莫琅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用自己的拳头砸向身前的栏杆怒吼道：“凭什么，我本该恨你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过去的阿衍已经死了，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不放过我？”莫琅嘶吼着，啜泣着，将自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躲在楼宇的角落。

远处的莫云飞看着眼前这个绝望的少年，纵使满心都是心疼，可是却无丝毫办法，他不知道看着莫琅独自一人多少次捱过这样的夜晚，可是没有办法，有些心结，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得开。